安妮忽的轉身,怒目凝視階梯之下。
只見一人雙騎在禦道上馳騁,電光火石間飛奔而至。
來人一身甲胄,背插五色令旗,一身塵土積的老厚,兩匹戰馬明顯消瘦了一圈。
令兵從馬上飛躍而下,解了腰中佩刀扔在地上,一路小跑直奔太極殿。
令兵徒步上殿,單膝跪倒,道:“啟稟陛下,兗州軍報。”
劉瑜此時的心情已經極為惡劣,新年之初就戰報頻出,還有人血濺太極殿,這寓意簡直……
劉瑜陰沉著臉,示意郭喜壽去拿軍報。
郭喜壽許是被剛剛顧孟德的決絕嚇住,有些躊躇。
“你個奴才,還不快去。”劉瑜不耐的催促道。
郭喜壽硬著頭皮步下階梯,小心的接過令兵的軍報,見令兵並無過激之舉,方才暗松口氣,小跑著回道劉瑜身前,將軍報呈上。
劉瑜懶得去看,不耐說道:“念。”
郭喜壽展開軍報,道:“陛下萬安,臣平夷領聶雲遙拜。
今歲秋,山夷族塔塔部族首領寶達,出兵數萬四處掠劫,臣遣麾下將士四下圍剿,勉強平息戰亂。
然,寶達不思天恩,於十二月初,於漢蘭山東首肖嶽峰上召集百部部眾,祭祀天地登基為帝,自封:東夷大帝。
其登基三日後,殺上千漢民祭旗,出兵四十萬兵伐東洲、兗州。
臣與東州禦夷領領主周琦率軍禦敵。
然,山夷族驍勇,戰陣間不畏生死。
同時,臣還在對陣中發現,山夷族打法有變,更有漢家兵法身影,臣不敢確保東境無憂。
期間,臣於敵對戰三陣,雖互有勝負,但山夷兵馬眾多,拚消耗於我軍不利。
臣叩請陛下知,東境之變關乎國本,請陛下發兵支援。
臣遙叩陛下,陛下萬安。”
軍報不多,卻石破天驚。朝臣驚懼,皆議論紛紛。
劉瑜驚怒交加,喝道道:“大膽蠻夷!竟敢稱孤道寡,真是氣煞朕也!楊卿,你覺得該如何?”
楊傑出班說道:“陛下!臣覺聶雲所言或有誇大之嫌。
漢蘭山蠻夷眾多,但多少年來都互不統屬,塔塔部何德何能,能召集四十萬大軍?能有二十萬人怕是都到頂了。
兩領合兵共計二十萬,對戰山夷兵力上應無大礙。但山夷彪悍眾所周知,顧,臣覺得,可令兗州和東州郡兵調歸兩領統屬。
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劉瑜猶豫,半響不語。
放權容易收權難,邊關各領擁兵自重,切不可輕易再輕易下放兵權。
這是武帝臨終前對劉瑜說的話。
這些年,哪怕劉瑜再昏聵,也依然銘記在心。
劉瑜的顧及別人不知道,郭喜壽卻知之甚深,小心湊到進前,道:“陛下可是擔心邊軍擁兵自重?”
劉瑜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郭喜壽賤兮兮的笑了下,道:“陛下!老奴的義子曾跟臣提過,想要製止邊軍擁兵自重,朝廷可派遣監軍作為製衡。”
劉瑜聞言,來了興致,問道:“哦?監軍製衡?何意?”
郭喜壽回道:“陛下可派遣心腹之人於邊軍之中,監督他們作戰。如此,邊軍的一舉一動都在陛下掌控之中,也就不怕邊軍做大了不是?”
“好!”劉瑜喜形於色,忍不住拍案叫好。
趙廣智一直看著郭喜壽在陛下耳邊嘀嘀咕咕,怕這老閹貨不利自己,出班說道:“陛下!何事如此高興?不如分享於我等臣工。
” 劉瑜也是高興,不做隱瞞道:“朕覺得,錦州和東境之所以戰事不順,皆因朝廷監管不利。
顧,朕覺得,應該安排監軍入各軍之中,督促各軍作戰。眾卿以為如何?”
趙廣智急忙上前說道:“陛下聖明燭照四海,臣覺得可行。正好,翰林院學士皆飽讀詩書,受聖人教誨,知書懂禮,可為陛下分憂。”
郭喜壽急忙跳出來,道:“陛下!趙公所言不無道理,但也有不妥之處。
翰林院學士雖飽讀詩書,但多是世家門閥子弟,與各地豪強多有來往,若排他們前去監軍,怕是會欺上瞞下,起不到應有的效果。
老奴覺得,應在宮中內侍中挑選合適之人,為陛下分憂。”
趙廣智眼神微眯,盯著郭喜壽看了半響,才收住要懟他的心思。
不少武將聞言皺眉,覺得此法或有不妥。
楊傑出班說道:“陛下,郭公公所言怕有不妥,外行指揮內行,如何行軍打仗?臣覺得,軍司府可為陛下分憂。
請陛下明鑒。”
郭喜壽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說道:“軍司府?呵呵……你倒是真敢想。
軍司府和邊軍的關系更是盤根錯節,去與不去也無甚區別。
依咱家看,你是準備讓邊軍擁兵自重吧。
也是,您老人家統領全國兵馬,可謂是位高權重,軍中多少門生故吏皆出自你門下,這到手的權利,又怎麽舍得讓我們這些親近陛下之人來指手畫腳。”
“你放屁!老夫豈是貪戀權勢之輩。”楊傑可沒義務慣著郭喜壽,指著郭喜壽的鼻子罵道。
郭喜壽也是不甘示弱,叫囂道:“你才是放屁!你如不貪戀權勢,你辭官歸隱啊!”
楊傑拱手拜天,神色莊重的說道:“老夫受先帝臨終所托,輔佐陛下處理軍事,豈敢輕易請辭。”
這話說的義正言辭,但不少人心中都鄙夷不已。
郭喜壽仗著劉瑜寵信,也是不怵,回懟道:“楊大人說的真是大義凜然,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咱家真是佩服得緊。”
楊傑被懟的直翻白眼,怒道:“閹狗!你把話給老夫說清楚,不要陰陽怪氣的……”
“啪”
不等楊傑說完,一聲脆響,將兩人對話打斷,劉瑜怒拍龍案,喝道:“閉嘴!兩個當朝一品,在大殿之上如潑婦罵街,還要不要點臉面和體統?朝廷的臉都讓你們給丟盡了。”
“噗通”。
兩人齊刷刷的跪倒在地,機會異口同聲道。
“老奴知罪,請陛下責罰。”
“老臣知罪,請陛下責罰。”
劉瑜無奈的看了看兩人,道:“都起來吧。
這大過年的,真不讓人省心。
監軍之事容後再議,先進行冊封大典。”
“謝陛下!”兩人近乎一口同聲道,隨後後相互瞪了一眼。
令兵退出大殿,禮樂再次響起。
然,老天似乎是對這次冊封大殿有意見一般,剛剛響起的禮樂再次被馬蹄聲打斷。
劉瑜面沉似水,眾臣似乎都已經麻木,安妮臉黑似鍋底。
她想知道,新漢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在其冊封大典上,有這麽多人出來搗亂。
她國破家亡,千裡逃亡進入新漢,放棄公主的尊嚴,以諂媚之身得漢帝寵幸,好不容易要冊封貴妃,卻接二連三出現變故,這是上天再故意刁難她嗎?
只見來人同樣一騎雙馬,衝至階梯下甩鐙離鞍,將腰中佩刀交付侍衛手中,匆忙小跑進入太極殿。
來人單膝跪地,手托戰報高舉於頂,大聲說道:“啟稟陛下!北境加急軍報。”
劉瑜這次真的怒了,指著楊傑沉聲道:“你去拿了,念與朕聽。”
楊傑隻感覺手心全是汗,緩步走過去,接過戰報,展開後匆匆掃了一眼,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劉瑜見楊傑久久不語,就知戰報上也不是什麽好事情,下意識的吼道:“朕讓你念!”
楊傑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偷瞄一眼劉瑜,才小聲念道:“陛下萬安,臣鎮蠻領領主柳戰遙拜。
今歲,北境暴雪,草蠻突然起兵五十萬進犯北境。
因戰事突然,加之有武將投敵,致使袍澤道已經失守,臣親率鎮蠻領十萬將士鎮守樊城一線。
軍情緊急,請陛下發兵支援。
臣遙叩陛下,陛下萬安。”
“萬安?萬安?連袍澤道都丟了,朕還怎麽安!救兵!救兵!朕哪有那麽多救兵?”
劉瑜已經沒了帝王的修養與儀態,近乎咆哮的在太極殿中嘶吼。
百官高呼“陛下息怒”,一個個跪的筆直,如同演練過一般。
“別他媽都跪著,說說應該怎麽辦?”劉瑜咆哮著道。
群臣三緘其口,一個個跪的筆直。
劉瑜氣憤的離開了龍椅,在龍案前來回踱步,那焦躁的模樣,是人都看的出來。
似乎如此如此仍不解恨,隨手抄起龍案上的筆洗,直接扔在了禦階之上。
郭喜壽小心的湊到近前,壓低聲音說道:“陛下!今日喜賀新春,還要冊封貴妃,是否先把流程走完。”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大殿。
劉瑜指著被扇倒在地的郭喜壽,大聲罵道:“瑪德!你個狗奴才!你是豬腦子嗎?敵人都打上門來了,朕哪還有心思想女人,嫌命長嗎?”
郭喜壽被扇倒在地,表面捂著臉一副誠惶誠恐,心裡則暗罵自己愚蠢。
任誰都看的出,劉瑜正在暴怒階段,誰上前搭話,誰就是找虐。
劉瑜連看都沒再看郭喜壽,指著殿內群臣吼道:“剛剛那校尉說的沒錯,你們就是一群酒囊飯袋。
剛剛不是說國泰民安嗎?剛剛不是說四境太平嗎?
如今,亂民四起,東境山夷起兵犯境,北地草蠻攻陷袍澤道,這就是你們說的國泰民安?這就是你們說的四境太平?
你們這些飯桶,一天天就會歌功頌德,朕要你們有何用?
這大過年的,真他媽讓人掃興。”
郭躍適時出班道:“陛下!臣郭躍有本要奏。”
劉瑜不耐煩的道:“說。”
郭躍說道:“陛下!臣覺得,值此危難時刻,陛下應乾剛獨斷,遣監察使入各軍,行督戰之責。”
劉瑜面色依舊陰沉,但語氣不在那麽生硬,道:“那北境戰事當如何?”
郭躍恭敬道:“監察使乃陛下欽點,帶帝王威儀,入各軍皆如陛下親臨。
如此,前線將士必定奮勇當先以一當十。
東境、北境必定無憂。”
劉瑜聞言大喜,隨命人封賞郭躍。
隨著此間事了,冊封之事繼續,只是眾人都沒了開始時的隨意,一個個皆是心事重重。
親春朝會也在這詭異且凝重的氛圍中草草結束。
朝堂之事不知怎的就被傳了出去,市井有流言傳出:三騎飛馬入皇城,攪了新年,擾了冊封,安妮乃番邦妖女,顧上天示警,新漢方由此劫。
後世更有所謂的史學家稱:新漢之所以滅亡,皆因妖女亂國所至。若無安妮此女,新漢或許不會那麽早亡國。
但也有一些後世學者認為,將一國興衰歸罪於一女子,真是可悲、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