徇私舞弊這四個字一出,乾德殿內,再也保持不了安靜。
所有人臉上都掛滿了不可思議和瞠目結舌。
片刻之後,更有人小聲低語起來。
在短暫的震驚過後,楊槐便回過神來,很好地維持住了外在形象。
雖說不知道為何陛下如此盛怒,更不知陛下為何認定胡儼徇私舞弊。
但,如今事態的發展和他預想中的大差不差。
甚至要好上許多。
既然如此,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楊紹更是喜上眉梢,胡儼惹得陛下如此盛怒,那不就意味著,國子監祭酒之位,已是他囊中之物?
魏青則是臉色大變,雖不清楚其中緣由,但卻絕對相信自家徒弟,於是上前一步,叩首道:“陛下,胡儼雖說有些清貧,但日子還算過得去。”
“且向來有清正廉潔之名,更何況是春闈此等大事,諒他是萬萬不敢做出徇私舞弊之事的,還請陛下明察秋毫。”
仁宣皇帝聞言,也不說話,只是將手中考卷重重擲於台階之下,隨後才冷聲道:“自己看。”
胡儼見狀,頓時心中一凜。
考卷是他和正副總裁,以及十八位考官共同批閱的。
單單內容和名次上來說,絕無紕漏,陛下更不可能覺著他徇私舞弊。
所以這錯,肯定出在考生姓名和籍貫上!
上前拾起考卷後,胡儼目光快速看向貢元的姓名和籍貫。
他依稀記得,陛下就是看了這個,才心生惱怒。
他本還尤為不解,不過是個貢元而已,每三年都有一個,怎會惹得天子不快?
然而當那姓名和籍貫映入眼簾之際,他瞬間僵住了。
下一刻,便瞳孔收縮,眼眸放大,將那考卷拿到眼前,一字一字地看了起來。
姓名:沈良富,籍貫:淮南。
南...南方人士?
貢元怎麽會是南方人士?
這怎麽可能!
這絕無可能!
而且不是那位淮南詩君,也不是那位江南神童,而是沈良富。
這沈良富是何許人也?
一時間,胡儼愣在原地,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一幕不只是他看見了,站在前排的魏青和楊槐也看見了。
兩人都是於宦海沉浮數十年的老狐狸,比起胡儼來,城府深了不知多少。
可事到如今,也是紛紛皺眉。
面露肉眼可見的詫異之色。
這沈良富,莫非是個有大才的隱居之士?
也不知他與那淮南詩君相比,孰優孰劣。
不過,貢元之位,也只是個例而已,陛下何至於發如此大的火?
“胡儼,快些看看後面的考卷。”見胡儼愣在原地,魏青皺著眉頭提醒道。
現如今可不是發呆充楞的時候!
胡儼聞言,立即驚醒過來,開始翻閱接下來的考卷。
第二甲,甄仁義,籍貫江南。
第三甲,陳楚歌,籍貫江南。
第四甲,周安,籍貫淮南。
第五甲,顧興文,籍貫江南。
……
第十一甲,黃祖泰,籍貫淮南。
足足前十一甲,竟全是南方人士。
不,準確地來說,竟全是江淮兩郡之人!
這...
一時間,整個乾德殿內,陷入了難以言喻的絕對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
楊槐神色詫異,暗中打量起胡儼來。
他發現自己竟也有看錯人的時候,這胡儼平日裡看起來淡泊名利,沒承想竟如此膽大包天。
膽敢做出徇私舞弊之事。
而且一下子,就是十一個!
要知道,上一次接受賄賂的,也就舞弊了五個。
好家夥,你比人家的兩倍還多。
那可是抄家滅族的罪過!
一時間,看向胡儼的目光,甚至都有些憐憫起來。
寒門子弟,果真是窮怕了。
一旦撈到機會,當真是不擇手段,絲毫不顧後果。
未曾想,卻斷送了自身前途。
魏青看著這一幕,也是呆立當場,久久無言。
甚至有那麽一瞬,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信錯了人。
畢竟以大乾的南北差異,別說前十一甲都是江淮兩郡人士,就算都是南方人,也無異於天方夜譚。
除了主考徇私舞弊,基本沒別的解釋了。
可胡儼畢竟是他悉心教導了十數年的子弟,成才之後,也一直隨侍左右。平日裡為人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所以很快便斷定,其中必有隱情。
剛想開口求情,便聽跪在一旁的胡儼聲嘶力竭道:
“陛下!”
“臣一片赤膽,忠心為國。此次春闈,更是兢兢業業,不敢有一絲紕漏。”
“更何況,臣與正副總裁,十八位考官此二十人同吃同住。”
“是萬萬沒有接受賄賂的機會呀。”
“再者說,前些年科舉受賄一事歷歷在目,臣就算當真要行此徇私舞弊之事。”
“又何至於做得如此草率,如此拙劣。”
“以至於讓前十一甲,盡是江淮兩郡之人?”
“故而,臣以頂上烏紗兼項上人頭作保,絕未行那收受賄賂,徇私舞弊之事,還請陛下,明察秋毫。”
話音剛落,便見胡儼匍匐在地,額頭與地面相撞,發出咚咚響聲。
仁宣皇帝聞言,眉頭微皺。手指於龍椅之上敲打,做沉思之狀。
而這時候,看了許久考卷的魏青也站了出來,道:
“陛下,以微臣之見,此事怕是大有蹊蹺。”
“道來。”
“方才微臣曾粗略翻閱了一番這十一張考卷。”
“發現除去第五甲顧興文外,其余十人,所作八股也好,策論也好,詩詞也罷,竟都有些相像。”
“當然,不是內容相像,而是格式相像。”
“若是放在平常時候,這自然不是什麽大問題。”
“可偏偏,這十人都位列前茅,甚至刷掉了北方所有考生。”
“這麽一來,其中的門道,便有些大了。”
“以微臣之見,怕是這十位考生,自身便有些問題,而非胡儼之錯。”
“臣建議,調出此十名考生履歷,詳查一番,再做決斷。”
說完,魏青便退了下去。
好的臣子,從來不該替帝王做決定,而是只會給予建議。
然而這番話一說,還沒等仁宣皇帝反應,楊槐卻有些坐不住了。
他方才不開口,是因為茲事體大,胡儼的處罰是跑不了的,陛下自有決斷。
那時候橫插一腳,難免惹禍上身。
可現在魏青都要把胡儼摘出去了, 豈能繼續退讓?
當即便站出身來,道:“微臣以為魏丞相此言不妥。”
“八股和詩文本就有既定格律在,人人都是按照這番格律來寫的,你為何偏偏隻說這十人有問題,而不說全天下的考生都有問題?”
“莫非是想仗著你丞相之位,平白汙人清名?”
“再者說了,就算這十人當真有問題,胡儼作為春闈主考,為何沒有事先察覺?從而讓事情演變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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