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很簡短，但對石磊來講意義很大，畢竟是有了官方背書了。

　　散會後，各與會人員匆匆趕往各自的下一場會議，年關將近，各種會議扎堆。市教委沈保生主任卻單獨將石磊喊到一塊開起了小會，說是要給石磊再介紹一下銀山中學和羅致遠校長的情況，方便以後開展工作。

　　關於銀山中學的情況，石磊還是了解過一些的，選擇目標學校時還到銀山中學實地考察過，給他印象最深的是銀山中學的學生格外的活潑一些。

　　當初教委給了一份包含十三個學校的名單，石磊帶著師傅林偉華一個學校一個學校的仔細看過，銀山中學是條件最好的，特別是學校後面那一片可開發用地。當那個時候主要是從地理位置、周邊環境、學校硬件設施和交通情況來考慮的，這一次沈保生主任顯然是要介紹一些看不到的情況。

　　“石總，來，坐坐坐，我先跟你好好再介紹一下羅校長。”

　　“別別，沈主任，你可別叫我石總，我哪裡是什麽總哦，我就是個踢球的。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叫我小石就好了，或者說叫我小石教練，咱也是教育系統的一份子嘛……”石磊連忙站起來推辭。

　　“哈哈，那我就叫你石教練了。”

　　“嗯呢！”

　　“小石啊，我跟你說，羅校長可是山城教育界的名人，他在山城的名氣可比在連山大多了。”沈主任進入正題，“羅校長在做銀山中學校長之前是市實驗中學的校長，帶領市實驗拿下了好幾個文科狀元…”

　　這個消息讓石磊對羅致遠校長肅然起敬，實驗中學是山城最好的學校之一，能在這樣的學校當校長本身就能說明這位看起來不起眼的羅校長非同一般了。同時石磊也意識到自己準備工作的不足，一直以來對於目標學校，石磊都是隻考慮的硬件，沒有把學校的老師和學生放在心上。在他看來，自己是要來做改革的，原來的好用不說，不好用大不了推翻重來，全部用自己的人。

　　想到這裡，石磊悚然一驚，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而且之前沒有感到任何問題，顯然，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

　　能用就用，不用就丟，這種做法跟自己反對的足球青訓有什麽區別，自己的初心不是讓每個人都有後路嗎?自己現在為了建足校，沒有考慮到原來學校學生和老師，這簡直是…

　　石磊竟一時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原來自己一直做著自己反對的事情。

　　不能為了自己所謂的“改變中國足球”“理想中的青訓”這種抽象的概念而忽略了具體的一個一個的人！

　　該反思一下自己了！要不把我那好兒子叫過來盯著自己呢…

　　“石教練?”

　　正在石磊心緒翻騰的時候，沈主任把石磊拉回來了現實。

　　“怎麽，石教練你和實驗中學還有故事嗎?看你若有所思的樣子。”

　　雖然嘴上關心石磊，但沈主任內心卻是:幸虧你不是我手下，不然早挨批了，居然在我講話時走神！看在兩個億的面子上，不生氣…

　　“沒有沒有，我是三中畢業的，跟一中沒有聯系。剛剛是想到了一些其他事情，想入神了，這段時期事情太多了。”

　　“也是，你的公司才起步，肯定事情很多。”

　　提到公司，已經陷入反思慣性的石磊又想到好像自己對公司的管理也是不到位的，一直在讓他們做這做那的，大家都是即來即用，也沒有團建什麽，公司的氛圍應該不夠好吧……

　　是的，

在沈主任面前，石磊有一次走神了。　　石磊最後走出主任辦公室時，手裡拿了一大堆資料，涵養再好的沈保生也已經不想跟石磊講話了，直接把相關資料給了石磊，讓他自己回家看。

　　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石磊卻始終不在狀態，心不在焉的把資料都交給了等候在辦公室外的楊建等人，就準備回公司了，完全忽視了正站起來打招呼的羅致遠校長，本來就情緒不好的羅校長此刻更不好了，臉上都開始有些怒容了，準備直接走人。之前一直在跟羅致遠交流的林偉華見狀連忙叫住了石磊。

　　“羅校長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在想回公司給他們放假來著，就有點著急……”反應過來的石磊立馬道歉找補，“對了，羅校長還在實驗中學做過校長啊，真是讓人佩服，很期待我們今後的合作！”

　　“對了羅校長，你是找我有什麽事嗎?”一通劈裡啪啦完了之後才等了羅致遠的下文。

　　本來準備甩手而去的羅致遠見石磊認錯還算積極，又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定了定神，看向石磊:“這裡不方便說話，走吧，我帶你們去個地方，我們一起聊聊。”

　　說吧，也不管石磊什麽反應，徑直的走向電梯。

　　石磊還能說什麽呢?只能跟上唄，畢竟是自己無禮在先，而且以後還得指望著這個曾經的實驗中學校長能夠撐起藍白足校的文化課呢，不說讓學校出文科狀元，怎麽也得來幾個985211。

　　只不過石磊注意力一直在羅致遠身上，沒有注意師傅林偉華正招呼他想說些什麽。

　　一行人來到地下車庫後，石磊在羅致遠的示意下上了他的車，公司其他人一輛車跟在後面駛出了教委大門。

　　“不知道這羅校長要跟老板聊什麽，不過看樣子不是什麽好話。”後面一輛車上開車的楊建不由得跟林偉華、靳世昌吐槽起來，“剛剛老板是說的要回公司放假對吧，希望他倆趕緊說完吧，我還想早點回家過年呢。”

　　“這不是我們該操心的，做好自己的事情。本來都還沒到放假的時候，能提前放假要感謝老板，不提前放假你就好好上班。”靳世昌畢竟是公司副總，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

　　後排的林偉華並沒有答話，他有些擔心前面那輛車裡的情況。

　　羅致遠的車是一輛老款的帕薩特，但看起來車況保持得不錯，車內也很是整潔，讓石磊感覺很舒服。既然都在同一輛車裡了，石磊索性先開口:“羅校長是有什麽事要跟我交待嗎?”

　　開門見山效果很好，炸出來一句:“你給張局長送錢了?”

　　這麽直接的嗎???

　　“我是說，你讓張局長讓你牽線沈主任，給錢了沒有?”見石磊沒反應過來，羅致遠自己又翻譯了一下。

　　“沒有沒有，呃，這個是要給錢的嗎?”石磊有點摸不透羅致遠的目的，雖說剛剛在沈主任那裡聽說了這位羅校長的豐功偉績，但實在沒有想到居然會直接問這個。難怪說教委那裡不方便，難怪要讓自己上他的車，這話的確不適合讓第三個人聽。

　　羅致遠瞥了一眼石磊，見他不像是在說假話，接著又來一句:“那你是張局長親戚?”

　　“也不是，我就是個普通人，之前在中乙踢球，第一次跟張局長見面還是上個月在俱樂部裡。”什麽情況?石磊連忙澄清。

　　羅致遠又轉過頭看了石磊一眼，但沒有再說話。

　　石磊見他不說話了，便開始琢磨著兩個問題。試探性的問道:“你是說，張局長辦這件事很難?”

　　“不是難不難的問題，是他為什麽要幫你?”羅致遠像是在面對班上不爭氣的娃一樣，開始引導石磊思考。

　　“既不為財也不是幫親，你想想他為什麽要幫你張羅這個事情，還給你站台?”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會不會是我的的青訓理念打動了他呢?”這句話石磊自己說著都不自信，他也開始在琢磨這個事情了，不知道為什麽張文局長會願意這麽幫自己。

　　顯然羅致遠並不願意評價石磊說的這種可能性，直接講出了自己的標準答案:“一個人願意幫你，圖的不是利就是名，你既不是他的親戚也沒有給錢，那他圖的就是名了，是什麽樣的名呢?”

　　不愧是老師，這麽愛提問！

　　但石磊還是跟上了羅校長的思路，建立足球學校對他一個體育局局長有什麽名可言呢。一是發展體育產業之名，二是招商之名。都是好名聲，但值得他這麽牽線搭橋嗎，再說自己最開始可沒有給他看兩個億的存款，那他為了什麽呢?

　　於是石磊把求助的目光放在了羅大校長身上，希望對方能解惑。

　　“你知道山城足球隊解散的事吧，你說這對他來講是好名聲還是壞名聲?”

　　“當然是壞名聲！但這跟他關系不大吧?”

　　“是不大，但也是壞名聲，那如何遮住這壞名聲呢?”

　　“哦，我懂了，難怪他要把青川福鑫改成青川競技萊搞青訓，建立足球學校也是一樣。成年組沒了還有青少年嘛，山城足球雖然沒有了現在，但是我們還有未來啊！”

　　“不光是遮羞布，你以後還會成為擋箭牌。要是以後山城的青少年足球還是不行，就不是他的問題，而是你的了！”講到這裡，羅致遠頗有點戲謔的看著石磊。

　　石磊完全沒有想這麽多，但經過羅致遠這麽一點撥，還真覺得有點意思，不過也僅僅是有點意思而已。

　　“那有怎麽樣呢，遮羞布也好，擋箭牌也罷，只要我在山城搞足球青訓，都會是這個結果的。”石磊很淡定地表達自己的感想，“我和他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對雙方都好，我之前還覺得他這忙來忙去的不好意思，現在倒好受多了。”

　　這下輪到羅致遠驚訝了:“你不覺得虧嗎?你這麽大的投入搞足球青訓，你有沒有收獲不說，他倒先賺個夠了。”

　　“為什麽吃虧啊，我反正是要做青訓的，有他幫你更好不是嗎，我說過，這是各取所需的事情。”石磊對這件事情的理解跟羅致遠不在一個頻道上。

　　在羅致遠看來石磊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成為了張文得名聲的工具。而石磊反而覺得自己賺到了，有個體育局局長幫忙，求之不得啊。

　　所以石磊不理解羅致遠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就算被利用了也是石磊不少他羅校長啊。

　　不過羅致遠也好像是被石磊說服了，沒有再發言，只是小心的開著車子，走到了學校路段，路比較窄。

　　不一會，實驗中學的大門就出現在石磊眼前，這所山城top3的超級中學的校門並不是很宏偉，而是那種古樸靜謐的感覺。

　　兩輛車拐進實驗中學的大門，並沒有任何的阻攔，一路暢通的開到了高中部教學樓。

　　一下車，石磊就發現了問題，這裡還有學生在上課，而且不少！

　　要知道，現在已經是農歷的臘月二十七，還有兩天就過年了，居然還有學生在上學。

　　“知道我為什麽離開實驗中學去了銀山中學嗎?”羅致遠望著那一間間正在上課的教室，向石磊問道，但他並沒有讓石磊回答的意思，“因為我覺得在實驗中學，我被利用了！不光是我，這裡的所有老師所有學生都被利用了！”

　　“我們犧牲了休息時間犧牲了對家裡的照顧，學生犧牲了假期犧牲了遊戲玩耍的時光，換回來的是什麽呢，不是學生的成長，是領導的政績！”

　　“這些娃，本來應該高高興興的過年，現在卻在這裡埋頭苦讀，早七晚十，一周無休！跟他們相比社會上的九九六真的是福報。”

　　“這樣辛苦的學習考試真的是對孩子們好嗎?”

　　“所以，石總，石老板，孩子們這麽苦了，你現在還要來辦足球學校，你讓這些孩子怎麽辦啊?”

　　羅致遠那佝僂瘦弱的身軀裡仿佛有一股火再燃燒，他在質問石磊，為什麽還要讓孩子們學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