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一開始,沈達便安排下人給眾人的幾案上準備了文房四寶。
楊榮一聲令下,卻見那些舉人和所謂的飽讀詩書之輩,就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刷刷的在紙上寫,平均一首詩只需要兩分鍾!
而抓耳撓腮,左看看右看看,死活憋不出一首的也大有人在。
而這些人寫的詩寫好之後,會有下人過來收走,呈給諸位官員品鑒。
只是作為主判的解縉和楊榮看了好幾首之後,卻大都默不作聲,看來都不太滿意。
常繼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喝酒的曾棨:“曾先生,你不打算露一手嗎?”
曾棨搖搖頭:“與此輩相爭,丟人!”
常繼祖哭笑不得,他怎麽沒有發現曾棨竟然還是如此桀驁的一個人呢?
“呃……曾先生,難道這滿堂文士就沒有一個能入你的眼的?”
曾棨打了一個酒嗝,微微一笑:“除了上首的解大紳和楊勉仁,只有一人還能看看。”
常繼祖立刻來了精神,解縉才學天下聞名,被稱為“大明第一才子”!而楊榮當年科舉的時候是會試第三,殿試二甲第三,況且喜好詩文,是台閣體的代表人物,才華自然也不必說。
但是常繼祖沒想到的是,竟然還有除了這兩位大佬之外,竟然還有一人能入了曾棨的眼。
“卻不知道是何人?”
曾棨很自然的向樓中偏後一點的幾案一指,卻見一身著儒衫的消瘦男子獨居一案,跟曾棨一樣,都在飲酒,卻不做詩。
“此人是誰?”常繼祖有些好奇。
曾棨微笑道:“此人也是江西人吉水人,與解大紳是同鄉,名叫劉敬劉子欽,才華橫溢,不是凡物。”
常繼祖想了半天,也沒有在自己腦海中想到這個劉敬是誰,劉瑾他倒是很熟。
只是曾棨都說了此人不凡,想來應該也是一位很厲害的角色。
他正仔細觀察著劉敬,坐在首席的解縉終究是忍不住了。
“劉子欽何在?”
劉敬聽到解縉叫他,直接長身而起,越過幾案,走到樓中間,向解縉和楊榮深施一禮。
“後學末進劉敬,拜見兩位翰林。”
解縉見劉敬出來,對楊榮笑道:“此人乃我同鄉,劉敬劉子欽,才學不俗,我特意來帶來,請勉仁兄看看。”
楊榮也笑道:“解公說不俗,那自然是不俗的。”
楊榮知道解縉這個人好面子,而且在文學之道上向來是天老大他老二,誰也不服,能從他嘴裡聽出一個不俗,那這個叫劉敬的才學自然是沒的說。
解縉轉過頭來看向劉敬:“子欽,可有詩作?”
劉敬微微一笑:“尚未做詩,正欲一睹諸位賢達大作。”
解縉讓下人將之前那些人寫的詩送到劉敬那裡:“你且看看,可有一二佳作否?”
劉敬一目千行,一張紙隻掃一眼,不過須臾之間,就將手中十幾張紙全數看完,看完之後,劉敬淡淡一笑:“不過尋常之詩,並未佳作!”
他這一句話直接把剛才寫了詩的人幾乎都給得罪了。
劉敬與曾棨被稱為江西兩大才子,在應天府中待的時間也不短,在場的這些人大多數都認識他們倆,之前解縉和楊榮看他們詩文的時候,這些人就知道估計兩位這是不滿意,可等到劉敬看的時候,卻都想劉敬能看在他們一起詩詞唱和的份上,給他們說說好話。
可誰知道這個姓劉的六親不認,
竟然一句好話都沒說。 常繼祖看得也是一愣,劉敬也這麽頭鐵?
“曾先生,你們江西的才子莫非都是如此錚錚鐵骨之士?”
曾棨假裝沒有聽出常繼祖話中的譏諷之意,微笑著說了一句:“文人自有傲骨!”
常繼祖心中暗道放屁,文人中確實有一部分是有傲骨的,比如文天祥比如於謙,但是沒骨頭的卻佔了大多數,別的不說,就說首座上的解縉。
當日燕軍入城,解縉與楊士奇、胡靖及金幼孜、黃淮、胡儼、王艮等人相約自殺殉國,到最後卻只有王艮服毒自盡,而其他眾人皆投降了朱棣,估計王艮泉下有知,也會破口大罵,一群老六!
只是曾棨畢竟是自己人,自己也不好反懟,於是乾脆不再說話。
此時主座上的解縉卻把臉一板:“子欽大膽!在座的無一不是飽學之士,勝過你者不知泛泛,你竟如此妄言!莫不是小覷了天下英雄?這樣,今日你現場做詩一首,如果能讓在座各位都滿意,還則罷了,如果不能讓在座的滿意,亂棍打出!”
劉敬臉上神色不變,朗聲說道:“請解公出題!”
解縉幾乎想都沒有想,直接說道:“既然今日我等是在這玄武湖上,那你就以這湖光山為題,做一首詩來吧!”
常繼祖冷眼旁觀,解縉的這波操作莫名的熟悉,這分明是解縉想要給自家老鄉揚名啊!先讓劉敬出來得罪一波人,然後解縉假裝主持公道,出題考劉敬,等會劉敬做完詩之後,解縉下一步會大肆讚揚,劉敬劉子欽的名號立刻就能深入九重,進入朱棣的視線,再往後,升官發財不在話下,解縉又能在朝中安插一個同鄉,這波操作,妙啊!
果然跟常繼祖預料的一樣,劉敬朗聲答應, 然後片刻之間就寫了一首讚美玄武湖的詩出來,解縉拿過這首一詩一看,立刻讚不絕口,然後讓下人展示給在場的所有人看。
常繼祖看完之後,覺得這首詩最多也就能算個不錯,其實感覺也沒有多好,再一看四周人的臉色,卻見也有人面色不虞,也有人嗤之以鼻,卻就是沒有人說這首詩一個字不好。
畢竟這首詩是解縉都說了好的,這時候要是提出反對意見,那擺明了就是打解縉的臉,解縉現在是文淵閣七人組之首,坊間盛傳這文淵閣說是陛下的顧問,實際上就是未來的宰相,而解縉就是未來的宰相之首,這些人可不想得罪如此的大人物。
解縉看到眾人盡皆無語,臉上得意洋洋,轉頭看向楊榮:“勉仁兄,看來,劉敬這詩已得眾人認可,我看可以命人呈奉大內了。”
在場眾人大都憋了一股氣,合著大夥兒熱鬧半天,就為了你這同鄉做了嫁衣?!可畏懼解縉,只是敢怒不敢言。
楊榮心中也是不悅,解縉的騷操作連常繼祖都能看出來,他又怎麽會看不出來,只是現場確實也沒有一首詩能與劉敬這首相比,將劉敬的詩進獻大內,也算是為國薦才,倒是也符合他的初衷,他也只能捏著鼻子咽下。
正準備叫人將劉敬的詩裝好,呈報大內。
卻聽見一聲喝叫:“且慢!”
在場眾人皆驚,莫非還真有人不怕得罪解縉?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名孩童昂首闊步的走到了樓中。
正是開平王嫡孫,開國公嫡子,忠顯校尉,東廠提調官常繼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