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前
從前有個自負的少年,他認為只要用上私藏的術式,自己連貴族騎士也能擊敗。經歷過壓迫,滿腔熱血的他選擇從事地下作業,成為當地劫持車輛的強盜。
14年前的某天傍晚,少年和同伴遇到了載滿貨物的馬車。
“赫卓,來了,你準備好沒有?”
“廢話,要上就上。”
有戰無不勝的戰績和自信,還有同伴的協助,少年和往常一樣堅信自己能成功。
“上!”
一聲令下,兩人同時從左右進攻貨車。用上“身體強化”的肉體是常人無法比擬的,少年僅靠一拳就擊壞了貨車的車軸。而少年的同伴則影藏起身影,對馬車上的人進行人體攻擊。
“我這邊得手了,赫卓你怎麽樣?”
同伴沒有反應,這讓少年焦急了不少。
“赫卓?”
“你說的是這個小鬼嗎?”
從少年面前如炮彈般飛過的是同伴的身影,狠狠地砸在遠方發出轟隆的響聲。
“嘖!”
少年調動身上的所有靈氣,向著馬車夫迸發飛踢。然而馬車夫一個側身,連碰都沒碰就躲開了。刹不住車的少年在地上滑行了好一段距離,隨後轉身想再次突擊。少年沒料到,此時馬車夫已經站在的身邊。
中心平穩,左腿內側,右腿用勁迸發,馬夫一腳把少年踢地老遠。少年也不是吃素的,浮空的情況下能準確地控制身體,翻身平穩地落地。但滯空的時間還是給了馬夫機會,他用同樣的架勢又一次踹飛少年。
一來一回,一來一回,少年挑戰了不下十次後終於力竭。
“你、你用了什麽術式?”
不甘心的少年忍著恥辱發問。
“我什麽術式都沒有用。”
“不,這不可能!”
馬夫平淡的回答更是挫敗少年的信心,他不願意相信自己被一個普通人打得落花流水,就像他相信自己能完虐騎士一樣盲目。
“這個區域的強盜也落魄到家了,居然只剩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屁孩。”
馬夫發出嘲笑。
“我們在這個地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別小看人!”
“有名人士被無名的馬夫製服,這不就證明了我說的話了嗎?”
“呵!說製服我們,還早著呢!”
隱身的夥伴繞到馬夫背後拔出毒刃,這是他們致勝的殺手鐧。性格張揚的人負責牽製敵人的注意力,有潛行技能的人實行暗算。從事多年的搶劫,遇上強敵的時候這招非常管用。
只可惜,這次遇到的敵人實在太強了。馬夫連頭都沒回,扣腳使勁,腰帶動全身轉動,背對著向隱形的人重腳出擊,一擊消去他的續戰能力。
“天真,這種小伎倆也想暗算我。騙街邊小混混還行,要與我一戰,至少得學會連著氣息一同偽裝和隱藏。”
“嘖!”
束手無策,少年只剩最後的衝動,使勁躍起往前撲過去。可是在觸碰的瞬間,他被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眼前發黑,連黃昏的光也逐漸看不見,少年徹底落敗。
待少年醒來,馬夫正露宿用火堆烤著肉。一旁睡著的夥伴還沒蘇醒,但可以看出沒有性命之憂。
“你這是什麽意思?可憐我們嗎?”
“既然我放過你了,就少點廢話。”馬夫把烤好的肉遞給少年,“餓了吧?”
“以為我是狗嗎?嗟來之食,我才不會碰!”
馬夫笑著把肉放在嘴裡啃。
“有志氣。那麽我問你,為什麽要到處襲擊馬車搶劫?”
“廢話,別人搶去我的東西,我還不能搶別人的東西呢?”
“你被搶了什麽了?”
“我家種的地被全搶了!”
“搶你的就是貴族咯。”
“對啊。”
“明明搶你的是貴族,你卻不分目標,從同樣受到貴族迫害的人身上搶東西?這志氣真了不得啊。”
少年內心一震:“我、我管他的,搶就搶,還要分對象啊!”
“所以你們才那麽弱。”馬夫笑著搖頭,“有仇的人不去報,和沒仇的結下新仇。你還不知道吧,因為你們搶劫得久了,這一帶居民串通了護衛。很快,即便我不出來,你們也會被按到塞進牢房。”
“那又如何,我天不怕地不怕,有本事就來啊!”
“小兄弟,勇猛是好事也是毒藥。閉上眼睛,你能想象自己被關在牢房一輩子的淒慘嗎?能想象看著同伴被千刀萬剮的場景嗎?連‘死’都不知道的小屁孩,當你再長大個幾歲,便知道其中的厲害。”
少年看著跟隨自己多年的夥伴陷入深思。他本人並不怕“死”,因為完全不知道“死”是什麽感覺。但他知道“痛”,看著親兄弟餓死時撕裂心肺的“痛”。於他而言,看著同伴受傷比死更難受。
“想要活得長久,只靠勇猛是沒用的。做強盜也要有強盜的矜持,獲得更多人的認可,確保物資、情報和人才來源。聚集了條件,居民不敢輕易舉報,哪怕是再多的護衛也奈何不了你們。”
“說得很懂一樣,你是哪裡的賊窩頭子嗎?”
“頭子是頭子,不過之前呆的地方不是賊窩。和你們類似的緣由,我離開了原處,正找新的據地構建組織。有興趣嗎?”
“沒有,這邊水不犯那邊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那太可惜了,這將是我能見到你的最後一面。”
“什麽意思?”
馬夫指了指三個方向的村鎮。
“我剛才說了,居民已經串通了護衛。圍繞你們的要道和村鎮布滿了捕捉你們的線眼,以你們的水平,絕對不可能逃得掉。”
少年皺緊眉頭咬牙切齒。
“沒有我的幫助,今天或者明天便是你們的入獄紀念日。好好珍惜一下所剩不多的時光吧。”
笑著補充後,馬夫轉身走回自己的馬車。被少年破壞的馬車不知何時修理完畢,車軸完好無損,看上去和以往沒有差別。
“等等!”
“怎麽了?好歹相識一場,要食物我會留一點給你們。”
“如果我加入你的組織,我們能逃脫嗎?”
馬夫微微嘴角上揚:“當然,我保證。”
“那我進。”
“他呢?”
“我會讓他也進。”
“很好。”馬夫揭開貨車的厚布,“上車,別愣著。”
就這樣,馬夫借用貨車隱藏,將兩個少年救出重圍。到達安全的地方,少年探出頭深吸一口氣。
“確實是被重重包圍了,只要我和赫卓,恐怕……”
少年再度感歎自己的無力。
“我的對吧。”
“大叔,謝謝你。”
馬夫皺了皺眉頭:“別叫我大叔,雖然年紀是大叔,但我不喜歡被人這麽叫。”
“那叫你什麽啊?”
馬夫笑著:“首領啊,你不是說加入我的組織的嗎?”
“哦,確實是。”
少年點了點頭,知恩圖報,他沒想過出爾反爾。
“你的組織有多大?”
“三個人?”
少年一下子被嚇住了:“加上我們才五個人,這玩意叫組織?”
“錯,是加上你們兩個,總共三個人。”
少年更加無語了。
“千裡之行始於足下,剛開始的組織是這樣的了。還有什麽問題嗎?”
“組織的名字。”
這次到馬夫突然說不出話。
“額,我沒想過。我不大擅長取名字,要不你來想一個?”
“組織名都是我想,這是你的組織還是我的組織……也罷。”
少年沒讀過書,沒有文化知識,一時半刻也說不出好聽的名字。馬夫見他想得如此認真,忍不住再給了些意見。
“名字可以借用別人的名字的嘛,不一定要全部自己想。比如你最尊敬的人的名字之類的,都可以用。說說看,在你的想象裡,你希望這是個怎麽樣的組織。”
“我嗎?”
病死的雙親,餓死的兄弟,被拋棄的兒童為了謀生而不得不屈就。少年閉上眼回憶,閃過的僅是辛酸。
“我希望這是個友好的組織,對平民友好,對孩子友好。劫富濟貧,扶弱製強,一個能有留善名的地下組織。”
馬夫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都地下組織了,還善?哈哈哈,你真逗。”
“不行嗎?”
“這倒不錯,挺符合我的預期的。那麽名字叫什麽,你想到了吧?”
“叫‘克拉姆’。”
“‘克拉姆’?這是誰的名字?”
“泰克、泰拉、泰姆。這是我死去的兄弟們的名字。”
少年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火焰,這讓馬夫非常滿意。
“很好,是個有骨氣的名氣。”馬夫站起來,用力拍打少年的肩膀,“從今天開始,我便是你的首領,你是我的副首領,我們一起把‘克拉姆’的名字打遍整個伊格伯特。”
“但是‘克拉姆’要和那些純粹的犯罪組織不同。我們不打家劫舍,專門找貴族或者和貴族有聯系的富商要取資源。對於居民,我們的形象不能是邪惡的強盜,而要是正義的俠盜。不做平民,尤其是小孩子的生意,這是‘克拉姆’的一致要求。這一點,你能答應嗎?”
“這是自然的,創始成員是困難的平民小孩,要求很合理。而且若非必要,哪怕是貴族小孩,我也不屑於做這種勾當。”
“既然首領如是說,我當為‘克拉姆’出生入死。”
少年說服了自己,向著這個剛認識的馬夫單膝下跪。
“很好。不過,我不需要你去死。我最討厭損失人,你是最珍貴的人才,跟著我要拚也要時刻關注自己的性命,我也不會看著你們去死。”
偉大的目標,可信的上級,第一次收獲的少年內心無比澎湃。待同伴醒後,他勸服了同伴一起行動,並在附近的村落建立起第一個據點。馬夫成為了少年的首領,以困苦小孩子群聚的廢屋為初始據點,創立了組織“克拉姆”。
從這天起,克拉姆逐漸發展,於14年後成為埃斯瓦爾南城口區最大的地下組織。但就在前些日子,名為赫卓的創始成員被一群平民製服並送進了監獄,組織陷入了各種信息被暴露的狀況。
——13年前
埃斯瓦爾的城區域屬於人口密集區,可以視作國內的北上廣深。由中心內城區到隔一牆的內城區,再到隔一牆的東南西北四個城口區。和現實世界一樣,離城中心越遠,建築和生活的水準越低。
城區只是大城市,城區之外當然也有人在。大大小小的村莊零星分布,生活著的人不乏活氣。離埃斯瓦爾南城口區馬車半天距離的地方,也存在著一個算得上普通的村莊。
“魯麗大姐,早上好。”
“早上好,泰格。”
背著小孩子的魯麗笑著揮手。
“大姐想得怎麽樣了,有加入我們的想法了嗎?”
城區外和城區內最大的區別就是沒有結界保護,為此時不時受到襲擊。強盜來襲容易應付,都是人,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麽,能通過語言解決問題。真正讓人心惶惶的是靈獸的異動,它們體型龐大,只根據自己的本能捕食或者破壞。
魯麗是這個村莊的孤兒,能一個人活到這個年紀足以說明她的本事,無疑是泰格想要的人才。
“你們來這裡都有大半年了,我也拒絕了大半年了。幫你們帶帶小孩還可以,但搶奪擄掠,別來找我。”
即使再次被拒絕,泰格沒有放棄的意思。
“我來,就是想跟你詳細說說這件事。”
“無話好說,師父教我術式是為了讓我能自力更生,不是成為賊人。”
“大姐,相信我,我們確實是賊,但是有良心的賊。這大半年裡,為村莊提供防衛,提供我們從貴族富商那奪來的資金,你都看在眼裡的。”
魯麗無奈地搖頭。
“你們對村莊有恩情,我同意。但做好事和做壞事不能等同在一起。你們劫持其他人是惡,無論之後幫助多少人,都無法磨滅你們之前的惡行。為了救人而殺人,還是屬於殺人。”
“但……”
“別說了,去找其他人吧。”
“我們能進去城區了!”
魯麗不自覺地一顫,泰格準確地捕捉到她的動搖。
“進城區過上安全的生活,這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不是嗎?”
“即使是這樣。”眼角垂下,魯麗忍住內心的顫抖,“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會去傷害任何人。自己的願望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不符合我受過的教導。”
“那我說,你不用傷害任何人呢?”
泰格一步一步向前,接連進攻魯麗的內心。
“我們接到了新的任務,是潛入一家劇場的工作。那個劇場的主人最近在買奴隸做情婦,我們需要能做情婦又能應對情況的人。”
“所以你們讓我賣掉自己的肉體?開玩笑。”
“真的不用。首領會教你反奴隸紋的技巧,赫卓會教你製作幻象的技巧。你不需要聽從奴隸主的命令, 也不需要假戲真做。我們隻想收集內部的情報,沒想過傷害裡面的人。而只要情報收集得差不多,我們有內應接你出去,給予你該有的報酬。從此,你就自由了。”
魯麗停頓了好一會。
“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小心謹慎,三思後行。這個準則是魯麗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很大,因為掌管劇場的棘手的女主人不在。再而,我們收買了奴隸場的主人,他會優先推薦我們的人給劇場主人,不用擔心在裡面待太久。”
“事成之後我真的能脫身而出,不用再管你們的事情嗎?給我個保證。”
“我以人格保證。”
“你的人格不值錢。”
被這麽一說,泰格一下子語塞。
“那大姐,你想要什麽?”
“我要提前收到一部分的報酬,而且是否執行要在我充分了解之後才做判斷。能答應嗎?”
泰格頗為苦惱。後半的要求他能答應,但事先給定報酬其他成員怕是會有意見。
“我可以同意。”
說話的不是泰格,而是另一個穿著文質彬彬的男人。
“早上好,首領。”
“早上好,泰格。”
首領拉動披風,把褶皺鋪平,一臉和諧笑容。
“我說我同意了,魯麗,你怎麽看?”
“沒有騙我?”
“呵呵。”首領應聲笑了笑,“我固然是個賊,但不是騙子。”
魯麗再度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
“好,我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