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1.10
自從賊窩的首領回來,我們便沒有挨過揍。
時機恰好,我把精力全部放在策劃逃離上。因為人員需要鍛煉,準備的時間比預想要長。原預定一個星期內完成,結果現在快到第八天凌晨,完全超了標。然而準備就緒,差一天半天也無所謂,只要順風順水就好。
“真的跑得掉嗎?”
阿玉發出理所當然的質疑。
“一般人在這種時候,會很自然地告訴你‘能行’。但是我是現實主義,喜歡遵循自己的理智,所以我會回答‘有可能’。”
和其他3個人小孩密切互動交流,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不少日常用語和語法,人族諾瑪語順暢了不少。
阿金一如既往地抱怨:“我覺得你的想法太危險了。”
“反過來,這才是最安全。這一個星期我讓你們做的事情,都記得嗎?”
“讓我們每天晚上蹦蹦跳跳,讓阿金裝病引來守衛辱罵……這些事情真的有意義嗎?反而會讓他們得知我們的意圖加緊守備吧?”
“應該這麽想。正常來說,到了快交貨的日子,守備肯定都會加緊。我們所做的事情,只是把他們加緊的時間提早而已。”
“那不玩崽子了,他們都知道我們要逃了,還會傻得松懈嗎?”
“這樣反而會松懈,給你們普及一點知識吧。有雲,一鼓作氣,二則衰,三則竭。越是長久越是習慣,越容易被鑽空子,人的注意穩定性便是這般規律。我們故意展示逃跑的意圖,每天都在叮叮當當地發出聲音。第一兩天他們肯定戒備,三四天還是戒備,四五天也是戒備。但時間再長了腦裡形成定勢。對習慣的聲音感到熟悉,不做聲的情況成為了反常。對準備逃跑的我們感到習慣,對不做作的我們反而會覺得奇怪,警惕性便大打折扣。”
“不懂。”
3個人同時搖頭。
“總而言之,他們越是習慣,越是覺得我們不可能逃跑,我們就越容易跑。這樣記著就行了。”
其實,這種張揚的做法除了可以降低警惕,還能用主動的方式引導敵人形成習慣。
外面的守備怎麽跟換,整體的守備如何分布,被關著的人不可能知道。不知道別人怎麽想,那就告訴別人自己怎麽想,讓別人警惕自己想讓他們警惕的地方,便能引開一定程度的守備。
比如我展現過“捏肥皂”的術式,聰明的人很快能想到我能挖地面。知道我們想逃離,牢房底部的房間會加派人手。而相對的,看似牢不可摧的正門和建築的其他地方就沒那麽多人守著。
當然,假設建立在對方覺得我們是白癡小孩,沒有過多警戒我們的智商的情況。通過挖坑可以看到底部房間確實多了人,但也要提防是敵人順勢而為的可能性。
小心駛得萬年船,總以最壞的打算入手是我的好習慣。
“溯,如果成功出去了,你想做些什麽?”
我向提問的阿玉表露出肉眼可見的不耐煩。這種話可是典型的“死亡旗子”,行事之前就不能吉利一點的嗎。
“還沒實現事情聊下去也是寂寞,現在多點準備不要想太多。”
“說說也沒關系吧,我倒是想好了,出去之後得馬上找老師加強鍛煉!”
“所以就說傻缺。當然是找個更強的護衛,以確保不要再發生這種情況啦。”
阿鄉發出嘲諷:“嘖嘖嘖。只會靠別人的烏龜,就是你這種人還會被拐多幾次。
” “你說什麽!我——”背後傳來冷冷的殺意,阿金下意識地回望一眼,“我覺得你說得對。”
“所以溯到底想幹什麽?大家都說了,總不能跳過你吧?”
啊啊,又來了,小孩子的神奇邏輯:我們大家都做了,就差你一個,所以你也要做。
這是什麽邪教觀念。
然而在四面磚牆,無處可逃的牢房,不參與會被煩到參與為止,所以我隻得屈服。
“出去之後,我想找點門路成為正規術者,讓專業的教師教我術式。”
“對哦,溯不是正規貴族,現在還是地下術者。”
這確實是我的打算。
雖然畢麗媞說了,要是被發現又神靈庇佑就會派去前線。但細想一下,她本身不就是能夠瞞下去的鐵證了嗎。如果神靈庇佑能用地圖軟件一樣的東西搜索,那就不存在能夠逃離的可能性。既然畢麗媞能瞞那麽多年,這樣的術式應該還沒出現。沒有能廣域探測的術式,那自己隱藏好不就得了。
我能做的是看破和干涉術式。看破這個自己不說誰知道呢。至於干涉術式,我不碰別人的術式就好了。只要自己能成功隱瞞下來,我能系統地學習術式,未來可謂一片光明。
“溯,你在笑什麽?”
我從幻想中回來:“啊,不好意思。”
“呼,各位,是時間了。”
阿鄉神情頗為緊張。
“來,祝我們幸運。”
“祝我們幸運!”
四個小孩圍繞在一起擊掌齊鳴,短暫又漫長的逃亡之路拉開了序幕。
——T1.10
守衛準備交接的時間,這個時間夜深人靜,在四樓值班的只有守衛A一人。
和往常一樣,其他人用我製作的錘子敲打磚牆,我則爬在鐵門邊注視著外面。守衛A一般會坐在門前的椅子,只有交班的時候會去樓梯口找接班的人,而這就是第一個需要突破的時間點。
看到守衛A轉身,我站在用木墊板上,把手伸出鐵門的小窗口。發動刻在手背的術式,將鐵門的拉動鐵條一點點地往內移動,拉動的聲音則由其他噪音覆蓋。打開門的練習,我在室內模擬過上百次,如今能輕而易舉完成。
在阿金被守衛A揍倒的那一晚,我發現了這個漏洞。
這個鐵門本身施加了防禦術式,難破壞不說,破壞了還可能驚動建築的守衛。也正因為這種設置,守衛沒有在外面上鎖。外面的人只要把鐵條拉開就能進來,任意時間點打開都不會響警鈴。
而手上的術式是賊窩首領最後展示的絕技,我試了好幾天才成功發動。我把它命名為“引”。
“引”能夠給目標點施加引力,無疑是現有的術式裡面最好用的一個。當真要感謝“教會”我的賊窩首領,否則這扇門還真沒那麽容易打開。
開門的瞬間,我用“活性化”從背後勒緊守衛A的喉結,把做好的食物團子往他的嘴裡猛拍。用力之大撞斷了他幾顆牙齒,在劇痛之下發出嗚嗚的悲鳴。好在有噪音覆蓋,這點聲音暫時不必擔憂,但必須快速地讓他失去意識。為此,我發動了“促生”,在勒緊脖子的同時快速消耗他的身體能量。
不出半分鍾,長發飄飄的守衛A倒下了,第一個難點突破。我迅速解除“活性化”,減緩身體的疲勞。
在第一次使用“活性化”遭受挫折後,我一點點地改良術式到今日的狀態。改良的要點在於控制“活性”的程度,即原本直接飆上300%以上的活性,現在控制在150%-200%之間。術式的實際效果有所降低,但大大減緩了發動術式的後勁。
“走。”
一聲令下,剩余的三個小孩宛如小雞一樣跟著我走動。
按以往守衛的交界時間約5分鍾,這次守衛A沒催促時間應該會有余。但為了安全起見,必須在5分鍾內到達下一個點。
那麽問題來了,接下來應該怎麽突破樓梯的防備呢?
答案當然是不走樓梯。別人那麽多雙眼睛還往那跑,是傻嗎?
我帶著三隻小雞前往另一個空牢房的角落,在牆角邊挖出一個足以通過的洞穴。按照四樓平面圖和對三樓的印象,這個地方恰好對應一間房間。但是果不其然,裡面都睡著人。不過皆是預料之中,我也沒打算就這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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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些小鬼跑了!快起來!”
發現守衛A倒下,守衛B檢查過牢房內空無一人後大聲地搬救兵。原本寂靜的深夜氣氛被瞬間炒熱,一大群人上四樓進行地毯式搜查。
“來看看,這裡挖了個洞,他們應該從這裡下去了!”
如我所料,守衛盡在瞎折騰。
那麽我們在哪裡呢?
最危險的地方恰好也是最安全的,往往事件的死角都藏在最開始的地點。不錯,我們就在原來的牢房裡。準確一點來說,是在木床地下覆蓋的平坑裡。
夜晚光線差,人的視力會減弱。如果守衛B振作一點,看得再仔細,我們可能就被發現。這是值得冒的風險,因為這麽一來就不會有人注目這個牢房,而牢房地下的人也會前往隔壁牢房尋找不存在的蹤跡。
在木床的邊緣,有早挖好的通往下一次的洞口。我探頭下去查看情況。
“好了嗎?”
“好了,下面沒人了,開始一個個按順序下去。阿鄉,你是第一個下去,隨後馬上要把開著的門掩一掩,但不要關了。”
“明白。”
我用“引”給下落的人施加反重力的引力,讓他們一個個先下去。這個術式無法自己拉自己,若是直接跳下去怕會發出不自然的聲音引人注目。所以我讓先下去的3個人搭成人牆,我則踩著他們的肩膀下去。
這個環節練習了好多次,為的就是這麽一刻。
成功下到三樓,接下來便容易多了。現在的所處的位置再下一樓,是位於醫務室對面的房間。必要時,我們可以往醫務室跑。畢麗媞是個好人,即便不會幫我們逃離,也不會做出賣我們的事情。即使沒有畢麗媞的幫忙,下到二樓只要再多點時間逃亡便能成功。
和之前的操作一樣,我在牆角迅速挖出一個坑。天還沒亮,房間內部顯得一片漆黑,不好判斷有沒有人。
“找到沒有?”
“再回去四樓看看。”
雖說成功鑽空子,但外面的人找到我們僅是時間的問題,這裡不容猶豫了。我伸出手發動“流火”,回旋的火焰照亮房間,幸運的是確實沒人。
“好了,繼續下去。”
相同的方法下到二樓的房間。先到地面的阿玉使用“製火”照明,四處走動讓我們把握房間的大致結構。
“怎麽樣?”
“奇怪了,同樣靠著外牆的這個房間應該有窗戶才對的。大致位於那個地方。”
我皺起眉頭指著對面黑漆漆的牆壁,猛然意識到房間異常漆黑的原因——沒有點燈也沒有窗戶。
“沒有也沒辦法了,繼續往下走唄。”
“不,現在他們肯定重兵把守一樓,就這麽下去太危險了。最保險的方法是在這裡打通通道,但目測會花不少時間。”
“溯你趕緊做吧,我們替你把守。”
如果按照預想,現在已經達到外部。
牢房有窗戶,說明一條線下的房間都是靠外牆的,這一間也不例外。建築物的外牆雖設有大型的結界,我能破壞掉。和阿鄉反覆做了數十次實驗,我掌握了單純輸出靈氣破壞術式的感覺和技巧。如果這裡有窗戶,我能破壞掉結界直接跳窗出去。
之前不跳的原因單純是因為所在位置太高了。敢從三、四樓跳下去的實屬是智障,即使用上“引”也不一定能平安落地。與此相比,下到二樓簡單多了,能用訓練多次的術式加人牆的方法逃出生天。而且結界被破壞,所在位置很可能會被發現,太早實施反而會告訴敵人自己的逃亡路徑。
完美的計劃被這破房間打亂,現在隻得見一步行一步。
刷刷刷,我努力挖土見太陽。
“嗯?”
按照平面空間圖,這牆壁至少佔了一米厚度。但牆壁沒有我預想的那麽厚,很快便被挖穿,意味著這並不是什麽牆壁。
我點著“流火”在手心轉動將內部的環境照亮,下意識地發出感歎。
“哦,這裡是秘密房間!”
作為普通人,秘密房間當真少見。房間內部牆壁上掛著各種物件,地上放著頗為熟悉的大大小小的包袋。想著找找有沒有金銀財寶,隨便帶點走當做賠償,然後我的視線很快被某個東西吸引住。
“這是我的背包。”
我抖了抖半損的背包,裡面毛都沒有。
“原來不是牆壁,這樣能省不少時間了。阿溯,你這是在幹什麽?”
阿玉望著把東西往包裡塞的我。
“征用物資。而且這個背包原本就是我的,既然他們把‘滿載’的包偷走,我把‘滿載’的包取回來天經地義。”
“阿溯,這個東西也是你的嗎?”
我看著阿玉指著的牌子。
“是啊,我一直待在身上”
實際上是古羅給我的玩意,但既然送我了,便是我的東西。凡是我的所有物,我不會允許任何人踐踏。
地上的包袋和第一次遇到賊窩首領時的包袋很像。出於好奇心,我拉開放在最外面的一個袋子,查看裡面是什麽財物。結果大吃一驚,裡面的東西確實算得上財物,只不過是分類為“人”的財物。再仔細看,這不就是畢麗媞嗎?
“是醫師,難、難他們把醫師——”
“不,人還活著。”我馬上製止驚慌的阿玉,“雖然呼吸和代謝變得十分緩慢,但頸部大動脈能感覺到微弱的心臟跳動,這是人還活著的證明。”
奇怪了,畢麗媞的身體冰冷,要說活著也不像。用我有的知識形容,這種現象像是冬眠。冬眠是某些動物為了適應環境,刻意地將體溫和代謝降低到臨界值,以休眠狀態渡過惡劣環境的行為,和畢麗媞目前的狀態相當一致。
問題在於我沒聽說過人能進入冬眠狀態,而且從被打包的情況看,畢麗媞也是被動陷入沉睡。
那麽能考慮的東西只有術式。可是術式的發動需要不斷注入靈氣,沒油了車自然會停,沒有發動者源源不斷輸入能量,這種術式是如何維持的?
額,不對,我還真見過類似的東西——奴隸紋沒有人操控也一直閃著光。
可以考慮的可能性是,像奴隸紋那種印在身上的術式,可以吸取附著對象的靈氣自主維持。如果我的假設是對的,畢麗媞身上會有閃光的術陣。
我把包袋拉開,扶著穿著白衣的畢麗媞,仔細地檢查她的身體上的痕跡。畢麗媞的衣冠整潔,不像是刻在難以言喻的地方,要考慮的是比較容易接觸的部位。不是這裡,也不是這裡,露出的身體部位都沒有。
“難道我的假設錯了嗎?”
我皺著眉自言自語。
“阿溯!阿溯!你在幹什麽呢!”
我從深思中回過神來。
“阿鄉,怎麽了?”
“額……阿玉看你亂摸醫師的身體,叫也沒有反應,讓我來看看你在幹什麽。”
“我在思考問題,很快有答案了,再等等。”
“不不不,現在時間緊迫,你倒是先把牆壁挖開啊!”
“很快。”
不放過眼前能夠解決的問題,我再次陷入沉思。
從畢麗媞的身上看不到傷,說明對方沒有動粗。如果是一瞬間就把術陣刻在畢麗媞的身上,我(敵人)會打在哪裡?白衣覆蓋身體,露出的僅有手背和臉部,以及——
放倒畢麗媞,我撥開她的黑色長發,順著紋路查看痕跡。在畢麗媞的後腦杓,頭髮覆蓋著的地方,我找到了目標並把術陣的形式映在眼中。
“哦,找到了。”
證實了心中的猜想,我開心地站立起來準備繼續挖牆。
還沒開工,氣衝衝的阿金揪起我的衣領:“你在幹什麽呢!他們發現我們了!要是跑不掉我第一個拿你是問!”
“哥!冷靜一點,著急也解決不了問題。”
“富貴險中求。要是錯過了一次機會,很可能不會再遇上這種術式。我只是做出內心認為價值更高的選擇,沒有讓你說三道四的理由。”
如果逃亡因此而失敗,我可能會內疚。但如果放著心中的假設和新出現的術式不去證實,我的心情會更加扭扭捏捏。
優先自己內心的需求,我半點也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問題。何況在進入秘密房間的時候我就計算到,挖開最後的牆不需要十秒鍾。狗刨土式挖牆,我很快碰到了最後的阻礙——牆壁中的結界。
為了破壞這個東西,我花了大量時間精力練習定點輸出靈氣。正常來說,這麽大型的結界肯定有相應的靈氣供給。用正常手段,一屆小屁孩如何拚命都很難突破。但如果是我,極有可能做得到。
破壞畢麗媞展示的術陣的時候,我便注意到了重點。術陣只要崩潰一點點就會失效,而失效的術陣即便沒有其他作用力也會慢慢粉碎。也就是說,如果能直接干涉術陣的構造,集中精力敲打其中的一條線就好了。
把牆壁挖出一個大坑,我找到了路過的其中一條術陣線路。與此同時,房間的大門被撞開,禽獸們一窩蜂地擁進來。小孩子們紛紛推進秘密房間。
“阿鄉!”
“辛姆-古吽!”
阿鄉把手伸出牆壁的破洞,閃耀的光點刺傷進門的人的眼球,因致盲而混亂的人群相互推脫反而形成一道難以跨越的人牆。
“這樣就完成了!”
把靈氣注滿拳頭,與牆壁的線路發生距離的衝突,閃出耀眼的電光。
啊呀?
術陣冒著青煙,然而半點沒有消退的跡象。我屢次舉起拳頭敲打,但都被線路中流通的能量抵消反彈,手背反而因為灼傷隱隱作痛。
糟糕,這我沒意料到。
畢麗媞的術陣一碰就裂開,加上她神秘兮兮的介紹,讓我產生了審判之神的庇佑能輕而易舉破壞一切術陣的錯覺。回想起來,畢麗媞也只是說了“干涉”而已。
從物理學的破壞考慮,要破壞一定硬度的東西,需要有比它更硬的材料。換在這種情況,我需要製造出比發光的術陣線路更高濃度的靈氣,或者將術陣線路的濃度降到我能破壞的程度。
這也太難了吧?至少不是小孩子臨時可以達成的目標。
該怎麽辦?——我陷入了焦慮。
“喂喂,你該不會敲不開吧?”
阿金的話讓其余的人一同望著我,我隻得避開他們的視線。
“果然如此,所以你剛才才那麽淡定地猥瑣女性。”
“哥,別說了。”
被埋怨是正常不過的。因為胸有成竹,我消耗了寶貴的時間企圖複刻畢麗媞身上的術式。結果到頭來,我成了計劃中最大的漏洞。如果再多一點時間,我可能想到更多的方法。
這就是一般人所說的“No Zuo No Die”,不作死便不會死。
那麽我後悔了嗎?
我本來就有留與不留的選項,幫助他們逃脫完全出去個人道義,失敗了對我也沒有很大的影響。我再一次聲明,我並非聖賢。給予孩子們希望,讓他們開開心心地走到今日已經是超額的服務,所以我不接受任何的埋怨。
只是,還沒盡人事,要我放棄尚言過早。
“三分鍾,幫我爭取三分鍾。”
“明白。”
阿鄉第一個響應。
“你還信他?”
“哥,別那麽多廢話,一起幫忙填住這個洞。”
三個小孩用大型包袋塞住牆洞。外面的人也慢慢恢復視力,企圖將我們一網打盡。有人企圖從洞中鑽近來,還有人重擊秘密房間的牆壁。
“嗯,最危險的地方恰是最安全的,連我也被騙住了。下面的全部人聽令,閃開。”
洪亮的聲音從天而降。
碰!秘密房間之外的天花板碎裂,連著牆壁一起倒塌下來,掀起的灰塵彌漫在空氣中使得呼吸相當難受。盡管光線不好,煙霧彌漫,我也立即認出了跳下來的人物。
“首領!他們就在那裡!”
賊窩首領像個老紳士般優雅地拍打身上的灰塵。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即便出到外面,也立即會被我安排的兄弟抓住。我對有反抗態度的人向來寬容,尤其是策劃到這一步,差一點能邁出去的人,能力值得讚賞。如果現在停止愚蠢的行為,乖乖地放回你們的房間,我可以當做沒有事情發生。”
武力超群智力也不簡單,非常不想承認,這個混蛋實在是強。
外有強敵,內有牆壁,絕對的險境。感受到前無僅有的壓力,心臟緊張地跳動,全身熱血澎湃,比走進高考考場還要爆表。神經傳遍身體的每一寸,連指甲也能感受到空氣流動,而這種危機我感到非常舒適。
呼,集中精神,把無意義的畫面和聲音全部忽略。
把至今遭遇的情節溫顧一遍,尋找打破現狀的線索。現在最重要也是唯一有希望派上用場的便是審判之神給予的庇佑,但無可奈何,受庇佑的我並不知道它的具體用處。
畢麗媞說過審判之神是“能看破和干涉世間一切術式的神靈”。看破術式,我經常享受這個功能所以很熟悉。但干涉術式是怎麽回事?
干涉的現象一,身上的奴隸紋漸漸消退了。從此處可以得知,我的干涉具有消磨術式能量的作用,而且與自己的意識沒有關系。
干涉的現象二,觸碰畢麗媞的術式導致其七零八散。此處的干涉應該是指能夠碰到發動的術式。畫在地上的術陣僅僅是塗鴉而已,僅當注入靈氣和適當的想象,才能閃耀起來變成真正的術陣。畫出來的術陣物理干涉誰都能做到,但發動形成光陣的狀態後,一般人無法觸碰由光連接而成的線路。形成線路的光線明顯由注入的靈氣構成,所以可以推測,我能干涉的是靈氣本身,包括了以它為能量構成的東西。
術式的發動重點在於理解和想象,那麽要突破也並非不可能。
我目視發光線條的走動方向,繼續挖牆尋找到光線的交叉點,再以此為中點找到相對細的線條。立起手刃,集中能抽出的所有靈氣,我往手上注入新的術式。
“術式切”,以破壞術式的感覺為效果藍本,以“流火”的流動為表現形式,讓纏繞在劈掌上的靈氣像電鋸一樣轉動。橫刀而下,衝突摩擦出閃光,能量抵製產生的熱量灼燒著幼小的手。
強忍著痛楚,我咬緊牙關進行到底。
鮮血淋漓的手突破了看不見的結界斬斷發光的細線。斷裂的接口噴出大量的靈氣,像點著的導線向後萎縮。與此同時,建築整體產生晃動,表層溢出大量透明的光片。
“哈哈,成功了,成功、了……”
當我完成了最後的工作,背後最後站著的阿鄉也倒地不起。阿鄉、阿玉、阿金,望著重傷倒下的三個小孩,我感到五味雜糧。
啪、啪、啪,一旁的賊窩首領默默地鼓掌。面面相覷之後,其他人也跟隨著他一起拍掌,房間裡的掌聲很快震耳欲聾。
“大開眼界了,這可不是一般小孩能夠破壞的東西。從之前的交手,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是能看到靈氣的‘金瞳’。我當真有眼無珠,你和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時隔百年,伊格伯特再度出現了,受審判之神眷顧的人。”
“審判之神的勇者候補!真的假的?”
“這可是大事情。”
“如果是真的,貴族那些人可都坐不穩了。”
聽到首領的話,周圍的人喧囂不止。
“小鬼,跟我來吧。如果被貴族那些發現了,你不知道會受到何種待遇。倘若你願意跟著我,我可以確保你的願望皆能實現。比方說若你對這些貴族小孩有感情,我可以看在你的份上放他們一馬。他們的命運,以及你的命運,都在你的手上。你接下來的一句話,決定你們制定的計劃是成功是失敗,結局是喜劇是悲劇。”
賊窩首領語氣平淡,卻無處不釋放出壓力。
在最後的奮力中我透支了靈氣,身體搖搖晃晃,壓力摻雜重力又加在身上,讓人厭惡的無力感襲來。來到特斯德,我首次感到束手無策。
“我、我……我可沒那麽好控制。”
刻在手心的“閃光”發動,因為靈氣不足只有閃光燈一下的效果。而在我抬手的瞬間,賊窩首領便預判了我的動作格擋視線。
“嗯?為什麽要做這麽沒意義的抵抗?你在破壞結界的時候已經用盡了力氣,即便你還有余力,又如何逃得出去?固執於己見,這是蠢人才會做的事情,而以我的觀察你絕不是那種人。”
“對,我不蠢,我這叫有信念。”
我笑著舉起鮮紅的右手,吸引一波視線。
“辛姆-古吽!”
阿鄉發動的正版“閃光”照耀全場,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致盲狀態。
撐住,我的身體,“流火”!
靈氣想海綿裡的水,擠擠就有,才怪呢。在身體失去知覺之前,我聚集靈氣引爆了“流火”,將被挖得只剩薄片的牆壁炸開。爆炸的衝擊將我吹倒在地面,碎片在身上劃出大大小小的口子。好在傷口沒有擴散出血液,而是迅速地自然愈合。
視線剩下一片漆黑,但通過“治愈”的感覺我能知道畢麗媞在附近。我在看到醫師後腦杓的術式後順道破壞了術式,只不過她從冬眠狀態下醒來耗費了不少時間。在絕望之際,我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亮光。因為畢麗媞假裝還沒醒,其他人也沒注意到受遠程“治愈”的幾個小孩。
“把他們帶走。”
“不,你們一起走。”
又一陣衝擊波將牆壁撞裂,這一次的攻擊來自建築之外。
該不會是守在外面的禽獸們吧?
“首領,看來我還是做不到赫卓那般‘聰明’。”
“所以泰格,你拋下我布置的任務不管,擅離職守回來是為了受處罰的嗎?”
“難說呢,要是我一個不小心僥幸打贏了你,不就從處罰變成上位了。”
“呵呵,十年沒有贏過我一次,當年落魄街頭的小鬼還真敢說。既然是我把你和你的夥伴們扶起來,自然也能重新讓你們回應該去的地方。你真的願意為了這幾個小孩冒犯我,牽連到所有人嗎?”
“首領,你誤會了。我今天來不是救貴族小孩,而是為了懲戒不守規則的人。克拉姆象征著我死去的兄弟們,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再玷汙它的名字。因為,我是他們的大哥,泰格!”
泰格迸發衝拳,首領以掌泄力。左拳,右拳,左拳,上勾拳,再順勢抬腿膝頂,泰格的全速攻擊沒有一次擊中首領。越發理解實力的差距,泰格已經明白,今晚無法活著走出去。
“說是為了死去的兄弟,我看實際上是為了畢麗媞吧?你走的幾天,我的眼線一直沒停過跟蹤你,你不停地找那個傻女人的事,我也早知道了。”
“既然,知道,就不用,說出來!”
泰格突然轉攻下路,鞭腿橫掃首領的左腳。這速度和力度,按正常人腿骨肯定斷裂。但在這個情況,反而是踢人的泰格覺得腿痛。
“‘女人只會阻礙男人的步伐’,這句話真的是在哪裡都實用。”
首領長長地歎氣。
“泰格,你是我最看好的一個。原本在我出發之後,你從任務回來便能順理成章地代替我管理這裡。我想過給赫卓那小子,但他太貪心太固執,具有聰明人的腦卻沒有聰明人的心。當真可惜啊,親手培養起來的兩個人,一個因為失敗鋃鐺入獄,另一個為了女人背叛組織。”
“別說了,我也覺得自己蠢得很呢!”
兩人同時重拳出擊,衝擊互相碰撞,房間裡傳來各種破碎的聲響。另一邊,畢麗媞把無法動彈的我和其他人一個個接到室外。往日裡半夜三更道路鬼影都沒有,但今晚室外的道路上躺著十幾個人。
“這些人是怎麽回事?”
“應該是那個人打倒的。還好碰上了他,不然這麽多人圍著當真插翅難飛。”
畢麗媞猶豫不決, 把東西塞到背包丟給阿鄉。
“沒時間了,你們快點帶著他走。這裡的結界粉碎掉了,你們只要堅持跑一會,注意到的護衛肯定會前來營救。把這個袋子也拿走,裡面有我製作的藥,緊急的時候可以用。藥的瓶子上面有說明,使用的時候務必看清楚。”
“那醫師你怎麽辦?”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需要在意。”
阿玉知道醫師沒打算離開,忍不住淚下淚水。
“謝謝你,醫師……”
“別哭了,趁著現在泰格還頂得住,你們趕緊有多遠跑多遠。聽到了嗎?”
“嗯!”
身體被人拖拉,我以軟綿綿的狀態搭在了某個人的後背上。從觸覺和氣味判斷,背我的人應該是阿鄉。
“但是我們該往哪裡跑?”
“阿、阿鄉……”
“阿溯,你還醒著啊,怎麽了?”
“報告、環境,我看不見。”
“哦、噢。現在天很黑,路只有一條,四周很多建築。”
我試著在腦海裡建立起模型,思考如何能更順利地逃脫。
“在路中間用一次閃光。”
“辛姆-古吽!”
阿鄉沒有問為什麽,直接照著做了,即刻我的眼皮一亮。
“然後呢?阿溯,我們要做些什麽?”
“不要猶豫,貼著沒有光照到的牆,隻管往一個方向直奔。天黑他們看不清楚,以最快的速度遠離是最好的,有交叉路口、也不要換路線。我、極限了,只能幫到這裡,如果有必要,把我也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