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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斯德》五.一.三8面玲瓏-舊恨
  ——12年前-6

  “醒了啊?等你很久了。”

  女人翹起手坐在木椅上,對著艾薩甜蜜一笑。

  “布雷姆娜?”

  受傷的右手已經包扎起來,四周還是那個新租的房間,面前的是自己最親近的人。身邊的一切越是顯得稱心如意,艾薩的心裡越是沒有底。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在這裡?那灘血是怎麽回事?啊,LS,對,LS在哪?他人沒有事吧?”

  “放心吧,還活著。”

  布雷姆娜敲了敲桌子,安娜應聲從廚房端出茶水。端起茶杯輕輕吹開熱霧,布雷姆娜含著茶水細細品味茶葉的清澀。

  “衝泡得不錯,你的手藝又進步了。”

  “謝主人誇獎。”

  布雷姆娜的行動讓艾薩看傻眼,安耐不住的急躁如同火山噴發一下子全部擠出。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要給我解釋個清楚!你、你是早就知道我們的計劃了嗎?所以才能這麽準時地出現在這裡,對吧?你早知道我們做了什麽了,對吧?喂!喝什麽喝!我在問你話呢!”

  對此,布雷姆娜只是輕輕地搖頭:“連在自家靜靜地品一杯茶都有意見。”

  “自家?什麽意思?”

  “我說你啊,艾薩,做事情要有頭有尾,買東西要看清看楚。連租的房間是誰的都不去調查一下,冒然把‘貨物’塞在這裡,這心可真大。萬一是個有預謀的賊人,一下子就能把你的‘貨物’劫個乾淨不是?”

  “這是你的房間?”

  “當然是我的,你仔細品味一番,這整潔的環境不就是我的風格嗎?隻怪你精蟲上腦,腦子變得不靈活了。”

  “所以都是個圈套……”艾薩恍然大悟,“這麽說,你是找人調查過我和LS才回來的,我說的沒錯吧?”

  “我覺得,你得問我,是什麽時候住在這裡的比較好。”

  艾薩尋思了一會:“三個星期前,書信到的時候你已經在南口區了。我當時就覺得送信不是你的風格。”

  “還差一點,準確點來說是一個月前我就回到南口區了。”

  “一個月前!”

  艾薩這下子明白了,在布雷姆娜面前,自己早已原形畢露的事實。無論是好事還是醜事,此時此刻都沒有隱藏的必要。沉默了好一會兒,艾薩忍不住像個傻子一樣自己笑了起來。

  “既然你做了這麽充足的準備,為什麽不直搗黃龍。如此一來,我和LS就不用演那些拙劣的戲了。”

  “原因有兩個。一是我想看你們演戲,折騰你們的神經,挫傷你們的筋骨,給予你們相應的懲罰。敢用那種一看就很假的理由調動劇場的款項來包養女奴隸,我恨不得將你們碎屍萬段。不過再不濟你也是我的丈夫,LS是我丈夫的親人,我才沒讓‘貨物’捅死你們再進來。”

  仿佛面向著激昂的火焰,艾薩滿頭是汗不敢啃聲。

  “二是我在調查中發現了你們的‘貨物’夾帶私貨,我想要借機獲取背後人員的信息。多虧了你們大手大腳地轉移‘貨物’,跟著她們的內應也露出了馬腳,這個目的成功了大半。”

  “額、額,我……”

  “有話直說,我們不是夫妻嗎?”

  “是、是。”艾薩吞咽口水壓驚,“我想問,那兩個‘貨物’、女奴隸到底是什麽人。”

  “兩個女奴隸裡面有一個是真的奴隸。但和LS好上的那個,名字好像叫‘魯麗’來著,

她的身份可夠嚇人。她是最近在南口區興起的地下術者組織‘克拉姆’的一員,是個地下術者。”  “哦哦,難怪這麽強。”

  艾薩回憶起自己被乾倒的畫面。想到對面的女性是一名地下術者,艾薩便沒有那麽無地自容了。

  “賽克斯那群呆瓜找上了地下組織和我們對著乾,他們想要找人打進科瑞特內部。而恰好,LS有一個傻瓜計劃讓對面趁虛而入。他們安排了很多女性混進奴隸場,只要其中一個被你們賣下,便能輕而易舉地竊取情報,甚至暗殺掉你們兩個傻瓜。”

  “但是、但是有奴隸紋在啊,說好的奴隸違背不了奴隸主的命令,更傷害不了奴隸主。”

  “你還真傻啊,凡是人為的東西都有漏洞,不存在絕對的東西。我們依靠奴隸紋治理科瑞特內部,而我不喜歡依賴自己不了解的東西,所以對奴隸紋進行了詳盡地了解。就我所知,能自力擺脫奴隸紋控制的手段不下四種。”

  “四種?這麽多?”

  “奴隸紋是契約術式的一種,但是單方面的強製契約。而契約術式講究公平,越是片面的契約漏洞越大,失控的情況越多。奴隸紋的行使沒經過奴隸的同意,通過強製刻上血靈控制住奴隸,這種強製性對奴隸控制是有限度的。而解鈴用上系鈴人,有相應知識的奴隸也能通過獲取奴隸主的血液解開奴隸紋。簡單一點來說,這次她們只要偷一點你的血就能解開奴隸紋。這點血,只要在你興奮到失去自我的刹那,用手指刮一下就有了。”

  艾薩慚愧地摸了摸手臂。

  “魯麗是地下術者,你是怎麽抓住她的?”

  “我沒有抓住她,她自己暴斃了。”

  “怎、怎麽回事?”

  “這是我的房間,南口區是我的根據地,自然是我佔盡了地利。你和LS急著租房間,沒有認真看清楚房間的每一個細節。那個名叫魯麗的女人因為是地下術者,自以為沒人知曉身份而松懈了戒備。”

  布雷姆娜用手指從凳子的邊緣摳出一點淡黃色的粉末,放在燈光的照射下微微閃亮。

  “這個房間放著的物件大部分抹有毒粉,是我從安娜的故鄉帶回來的。毒名叫‘斷靈散’,不是什麽劇毒,但有著讓術者暫時用不出術式的效果。長期服用的術者,若是不知情強製調動靈氣,便會導致靈氣流通的肉體綻裂。那個女人在這住了有5天,吸入散播空氣的毒量足夠她身裂而亡。只要沒有術者在場,其余人等都不是安娜的對手。我挑今天下手,也是因為勝算在握。”

  “所以那些血是那個女人的,而明晚根本沒有什麽貴族晚宴,那只是你逼我們今天動身的借口。”

  “血確實是那個女人的,但貴族晚宴也是存在的,只不過時間沒有變更,還是約在了大後天。至於LS,他本人貌似想尋死,實際上連皮外傷都沒有。”

  自己的哥哥沒有被自己的妻子的折磨,艾薩安心下來,心情舒緩了不少。

  “那LS去哪了?”

  “女人重傷之後,他爬起來帶著女人急救去了,另外那個女奴隸也跟了過去。”

  “你居然放她們走了?”

  布雷姆娜笑了笑,繼續品自己的茶。

  鴉雀無聲之中,艾薩尋思自己的所作所為,越發感到尷尬。他自以為布雷姆娜會很過激,一步步自導自演掩蓋自己的罪行。而實際上,布雷姆娜比他預想地要穩重而有肚量。他以為布雷姆娜傷害了自己的親大哥,對她大哄大叫。而實際上,布雷姆娜沒有親手加害他們的意思。布雷姆娜越是溫和,艾薩越是自責。

  “布雷姆娜,我、我對不起你。”

  “你知道就好。”

  “你願意原諒我嗎?”

  “我倒是想問你。要是你在劇場裡拚死拚活地賺錢,而我挖空櫃底偷錢在外面給你扣一頂綠帽子,你願意原諒我嗎?”

  艾薩用無聲回答了這個問題。

  “對丈夫的你如此,對你那個不學無術、只會帶壞人的大哥,我更是火冒三丈。以至於我還在想法子,後續怎麽整他。不過,我想我不會在科瑞特再見到他了。”

  布雷姆娜的意思,艾薩聽明白了。

  “布雷姆娜,LS本質上是個好人,他剛才還舍身救我了。”

  “對,教親兄弟偷公款,帶著親兄弟外出包情人的好人。”

  艾薩再度語塞。

  “布雷姆娜,當我求你,原諒他最後一次。至少,留他在科瑞特。他是我最後的親人,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布雷姆娜再度笑了笑,又繼續品自己的茶。長夜漫漫,艾薩反覆勸說自己的妻子,而布雷姆娜沒有再多的反應。

  ——12年前-9

  為了迎接貴族的到來,科瑞特一家人對自己進行了精心地加工。提前一天對肌膚進行打理,一家四口給人改頭換面的感覺。與此同時,各自穿上了適合的衣物飾品。

  艾薩裝著的是他擁有的最名貴禮服套裝。深棕色的獸皮外衣,略帶幾點斑白,腰間配套淺灰色的獸皮帶,頭頂棕色的帽子,拿著紅寶石手杖,看上去活脫脫一個高級富商。

  布雷姆娜衣著沒有艾薩名貴,但也價格不菲。用高級布料製作的水藍色連衣裙,配上全絲製作的乳白色圍巾,手提鑲有碎磚的小包,腳踏細長的高跟長靴,當之無愧的貴婦。

  與成人相比,小孩的衣著顯得普通。畢竟錢要花在該花的地方,今晚的主角是兩個成人,對配角的小孩子不需要給予過多的費用。格拉爾穿的是普通的配套黑白西裝,彌優爾則換上了蕾絲和淡紅色的連衣裙。此外,安娜是傭人,沒有參加宴會的資格,被安排留守住宅。

  “姐姐,我們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噓!不得再有類似的問題。”彌優爾用力敲打弟弟的額頭,“你要記住,平民比貴族早到是天經地義的。”

  “哦。”

  格拉爾抱怨也是可以理解的。下午太陽還沒碰到山頂,一家四口已經到達了預定的餐廳,靜候貴族已有數個小時。離晚飯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但他們有必要這麽做。身份低的人要比身份高的人早到,這句話在哪個世界都適用。

  “那姐姐,那些人又是誰?”格拉爾不敢用手指,只是用眼神示意。

  “他們是母親從城內術者協會雇用的臨時護衛。確保自己約見的貴人的安全,這是與貴族打交道一定要注意的地方。否則,有所不慎便會致使家破人亡。”

  “這麽嚴重啊……”

  輕輕地歎氣,彌優爾為這個不省心的弟弟感到擔憂。

  6位另外雇用的護衛有4男2女。4位男護衛分散在餐廳的出入口,2位女性作為“服務員”貼身保護目標。護衛都是正式的術者,餐廳的守衛可謂森嚴,然而就是有人敢魯莽地闖入其內。

  “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布雷姆娜注意到罵聲,“彌優爾,你在這裡帶著格拉爾。艾薩,和我一起去看看。”

  艾薩和布雷姆娜出到餐廳門外,一位衣裳不整的男士正被男護衛按倒在地方。如果是陌生人直接拉走就好,但這位男士是他們的熟人。

  “LS?你這是在做什麽?這幾天你都去哪了?”

  像斷鏈的機器人,被按到在地面的LS只是喃喃地重複口中的話。

  “毒婦、毒婦、毒婦……”

  艾薩不解地詢問身邊的妻子:“布雷姆娜,LS這是?”

  “我也不清楚,我不記得有做過能毒到LS先生的事情。不管是誤解還是我不記得,現在都不是處理這個問題的時候。如果LS先生真的有事,過完今天的宴會,我會親自和他詳談。當下,請讓他到別的地方去。”

  “你不知道?你不清楚?我呸!我一定、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啊啊啊!”

  大吼的LS如同被擒獲的野獸般掙扎,一點點掙脫男護衛往前撲,但沒撲多遠又被男護衛再度按倒貼住地面。布雷姆娜像是望著一隻無力的吉娃娃,頗為有趣地露出笑意。

  “LS先生,每個人都有憤怒的權利,但有把憤怒行使出來的權利的人少之又少。而你,不是其中之一。所有的事情皆是你自作自受,事到如今又能怪誰?有一點你必須清楚。養你的是科瑞特,而科瑞特並不需要你。如果你真的有骨氣,真的如你所說,要我生不如死,那你壓根不應該厚著臉皮待在我的地盤,而是衝出束縛自立一家門戶。護衛,把LS先生送走,別讓他靠近餐廳。艾薩,我們回去裡面。”

  “但是,我……”

  艾薩一時間決定不了去留。

  “沒關系,我先進去。”

  布雷姆娜若無其事一般,轉身回餐廳繼續做準備。

  “放開我!放開我!”

  LS被護衛一路拉扯到幾條街外,艾薩也跟了過來。

  “LS,你這是幹什麽呢?有事好好說啊。”

  “你這是要幫那個魔女是吧?血濃於水,也比不上床上的陌生人,對吧!”

  “你先冷靜一下,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邊是親大哥,一邊是發妻,手背手心都是肉。你不說清楚,我也不好判別誰對誰錯啊。”

  “好!”

  LS再一次掙扎開護衛,而這次護衛再艾薩的阻止下沒有繼續束縛他。

  “如果我告訴你,那個女人把魯麗和羅蒂都殺了,你信我嗎?”

  艾薩一下子糊塗了:“你說什麽?她們死了?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我外出了半天,回到醫院魯麗已經不在了,而醫院告訴我她自己離開了。一個沉睡了兩天沒醒過的人,會自己離開醫院?”

  LS捏緊拳頭,狠狠地摔在牆壁。

  “然後我去找羅蒂。但和我一起守著魯麗兩天的羅蒂,也突然之間消失地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音信。你覺得可能嗎!”

  “但,這也不能證明是布雷姆娜做的啊?這幾天裡為了貴族的事情,布雷姆娜和我在一起沒走開過。她又如何謀害兩人呢?”

  “所以你不信我。”LS望著天空傻傻地站著,“他不信我……”

  “LS,你聽我說。你是受了刺激精神有點失常了,先回科瑞特冷靜下來整理思路。”

  “又是科瑞特,別給我提那個鬼地方!如果你真的當我是大哥,就應該和我一起走!”

  艾薩為難地搖頭:“我做不到,那是我的家,我的家人都在。”

  “那你就不是我的家人!只有她才是我的家人!”

  “她?你說的是魯麗嗎?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她只是個奴隸,為何你要如此在乎呢?”

  “像你這種幸福的人,怎麽會理解我的想法?十幾年來,那是我第一次有的愛人,和她肚子裡的屬於我自己的孩子!”

  醍醐灌頂,艾薩終於明白,曾經吊兒郎當的大哥為何會因為一個女人屢屢冒險,為何會因為失去一個女人而如此氣餒。LS從小身體不好,成人之後有過很多女人,但一直懷不上孩子。LS風流倜儻,奴隸娼婦雨露均沾,艾薩以為他活得很快活,對沒有孩子的事沒放在心上。但實際上,最說不出口的怨恨, 才是藏得最深最汙濁的怨恨。

  “LS,我……我不知道她有了你的孩子,你怎麽不早說呢?”

  “說有什麽用?你能鬥得過那個魔女嗎?你願意為我的妻兒拋家棄子嗎?不,你做不到,艾薩你做不到!”

  到此,艾薩徹底失去了話語。

  “呵呵,但我也鬥不過那個魔女,大家都一個傻樣。我也只能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愛人,在自己面前全身炸裂!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麽感覺嗎?不,你不知道,艾薩你不知道!到頭來,我們都是同一個種,都是那麽劣等!只能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死去!哈哈哈,哈哈哈……”

  任由LS一頓發泄情緒,看著他渾渾噩噩的狀態消失在黃昏下,艾薩沒能說出更多有意義的話。

  整理好心情的艾薩和護衛一起回到餐廳,貴族剛好來到門口。馬車廂門打開,黑發墨瞳的男人攜帶妻子和兩個兒子先後下車。與此同時,在門前的科瑞特一行人向他們單膝下跪行禮。

  “科瑞特,在此恭迎歸方大人前來。”

  之後,艾薩的表現相當呆板,不過布雷姆娜的安排甚稱完美,招得黑發的貴族眉開眼笑。宴會順利結束後,黑發貴族同意將科瑞特的友好推薦給其他親友,促使短時間內有數名貴族前往科瑞特觀看演出。數名貴族指定一家雜劇場掀起一波浪潮,科瑞特的生意也因輿論導向回緩了許多。

  半個月後,艾薩找到了在酒館頹廢的LS,將其帶回了科瑞特。只是從此之後,兄弟之間多了隔膜少了交談,而LS也從艾薩的住宅中搬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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