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20
第二天早上,集合結束後我召集成員到平時排練的位置,從頭到尾地解釋了一遍我最近的煩惱。
“也就是說,老板現在想和大老板媾和,然後合作完成新的劇本是嗎?”
“難得一次就聽懂了,格琳值得表揚。”
“嘿嘿嘿。”
聽到不完全的讚賞,格琳自豪地挺起胸膛。
順便一提,“大老板”指代的就是格拉爾。
“但是,大老板強烈地拒絕了老板了啊,沒點契機要想再次交談不容易吧。以前我和姐姐吵架,對峙了整整一個月沒有結果,最後還是媽媽幫忙勸解才慢慢恢復以往。”
亞蘿意味深長地斜眼看著格琳。
“啊,事先聲明那不是我的錯!是你先搶走了我最喜歡的樹枝,我只是合理地做出抵抗而已!”
“別說得這麽正當,那樹枝原本就是我放在地上的,姐姐只是在我小息的時候擅自拿走了而已。”
“哈?你腦袋有坑吧?這麽說這個世界所有東西都是我放在地上的,是不是就全部都屬於我的了啊?”
“我只是闡述了事實,信不信由你!”
“哈啊!”
風頭火勢,我重重地拍掌打斷了關系“友好”的兩姐妹。
格琳的性格粗枝大葉,而亞蘿相對收斂卻又喜歡講理,兩人走在一起總會鬧矛盾。打歸打鬧歸鬧,本質上還是一對有情誼的姐妹,前些日子在奴隸場相依為命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不過這情誼的重量似乎和樹枝差不多就是了。
“行了行了,你們都別吵了。”
“溯說得對,吵架不好。”
在我和阿瑞的勸解下,兩人很快平息了憤怒。亞蘿默默地閉開看到格琳的臉,而格琳則壓低聲線細語“瞎扯”。
“所以亞蘿,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缺的是契機對吧。”
“嗯。”
“那大家覺得這契機該怎麽造?”
場面一度鴉雀無聲,大夥都給不出良好的意見。
“直接面對面道歉和說明自己的心思不就好了,想這麽複雜幹什麽?”
“安娜小姐?”
安娜不知道從哪裡跳落下來直接嚇了我一跳。
“我想得很複雜嗎?”
“所以說,你想得太複雜了。說明自己的想法和尋求對方的認可,你要做的就是如此簡單的事。認清自己的不足和他人的心理,在不觸犯的情況下把重點和利益關系說明清楚,僅此而已。”
這次回答問題的不是安娜,而是蹲在木桶的菲茲姐。
“但是契機怎麽辦?現在的情況我不好搭話吧?”
安娜翹起雙手:“所以就去道歉啊。”
“哦哦,有點懂了。”
兩個人的意思是,讓我以“道歉”為由找格拉爾重新開始交談,並且做好充分準備注意好雷區。如此一想,這樣做確實簡單粗暴而且可行,為何自己久久找不到答案?
不,問題就在於我太執著於找答案了。我一直在思考格拉爾為什麽這麽生氣,實際上是毫無意義的。既然不會讀心術,要完全讀懂一個陌生人是不可能的。比起為什麽,更應該思考的是怎麽辦,然而這麽簡單的事情沒有別人的提醒我還意識不到。
當局者迷,想得太多沒有好處。
太嫩了啊,我。
——T9.20
自從和我吵一架之後,格拉爾的足跡相當難追蹤。格拉爾要不不在劇場,要不到處走動查看,
沒有固定的模式,讓我很難找到合適的“偶遇”。來來回回跑了一個多小時,有些氣餒的我回到了自己的工坊。繼續跑下去就是浪費時間,而我不喜歡這麽做。 靠著土牆滑落地面,我再一次昂首長歎。據說悲觀的人喜歡歎氣,我無疑是其中之一。望著遼闊的天空傻傻發呆,我第一次發現特斯德的天高地廣,自己仿佛一隻無力回天的螞蟻,七手八腳做著各種無謂的掙扎。不,不只是特斯德,在地球我也是這種心境,只是現在被逼迫得更緊更加凸顯罷了。
想著,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卻又像壞掉的零件,翹起的嘴角卡在半路。不知呆坐了多久,哽咽一口口水後,心中某條細繩再次繃緊微微掉起沉重的石頭。
“好了,繼續吧。”
整理好思路,如同為某個人打氣一般,我大聲地自言自語。
“偶遇”靠不住,那算計格拉爾肯定要走過的地方就好了。比如劇場大門,身為劇場主兒子的格拉爾居住在劇場外的自宅,每天出入必經大門。亦或者是安娜的訓練場,我偶爾能瞄到在一旁觀望的格拉爾。只不過時間不固定,我可能白等許久。白等,我是真的討厭這個詞。
最終,我壓製著厭惡感在安娜訓練場的邊緣走道等候格拉爾出現。因為不喜歡沒有事做,我還是拿上了部分燒製好的材料,用破布蓋著手偷偷地進行作業。捏好了一個又一個土杯,格拉爾還是沒有出現。
安娜一開始好奇過我在幹什麽,但因為要表演不得不離開訓練場。從劇場表演回來已經是伶人的午飯時間,看到我還在,安娜挪動身軀走過來。
“午飯時間了。”
“我知道。”
“所以你這是在幹什麽?”
我搔了搔腦袋,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行動。
“該不會是在等格拉爾吧?這都多久了,半天沒乾活就在乾這事?”
安娜一幅欲笑不得的樣子。
“看不出來,你還真鈍。”
“亂走不如守株待兔,這是我能想到比較實際的方案了。”
“呵哼,強詞奪理。”
“為什麽?我有說錯什麽嗎?”我歪著腦袋遲疑地皺起眉頭。
“最實際的方案難道不是問人嗎?找到熟悉格拉爾的人,詢問他在何處之後回去何方,如此一來不就解決了嗎?只是你太稚氣不喜歡和他人有交集,幼稚的腦袋做不出靈活的應對,才會鬧出這麽一樁傻事。”
“怎麽可能,我——”
嘴上這麽說,心裡很快理解了安娜的意思。確實如此,雖然決心放開心扉,到現在還是盡可能不想找人合作。
“行了,先去吃午飯吧。白天就這麽一頓,不吃的話下午你連等人的力氣都沒有。”
“我也沒說不吃。”
“那就好,走吧。”
粗大的暗紅蛇尾把我扶起,安娜拉著我走向排隊領飯的人群。打好飯,我們找到了“紐斯達”的小夥伴們一起就坐用餐。
“老板,剛才有人找你了。”
剛坐下的我楞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很不想聽到的可能性。
亞蘿接著補充:“對,大老板來了。他說老板不在工坊也找不著人,問我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
我默默地用手按著作痛的額頭傻笑。真沒想到會是如此戲劇的雙向跑,擦肩而過的追逐戲,這是什麽日式愛情劇?
“格拉爾主人,大老板他還有說其他話嗎?”
“有有,他說見到老板的話就轉告一聲,下午他會在工坊等你。”
“嗯,我收到了,謝謝你們的轉告,格琳、亞蘿。”
“這樣就沒那麽煩惱了,對吧溯?”
阿瑞輕輕地拍打我的肩膀,這是在學我安慰人的姿勢嗎?
我笑著點頭:“嗯,對,問題解決了一半。”
找到人只是一半的成功,剩下的一半得看自己的發揮了。
——T9.20
應約而至,吃完午飯的我前往了工坊。果不其然,格拉爾正坐在工坊的土凳上等候。見到格拉爾的即可,尷尬的心境蔓延全身,手腳不自然地畏縮。
“主人吃飯了嗎?”
“還沒有,不過也不急。”
最害怕的不是寂靜,而是突如其來的寂靜。
“其實,我——”
“之前是我說得太過了,對著一個沒有經驗的小孩指指點點,確實是我失去大度。”沒等我說出口,格拉爾率先搶過了話題。
“誒?”
明明是自己準備道歉,卻沒想到對面先做出了道歉。就像某個公司集會,員工被領導罵完想道歉,結果領導啪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連忙說“對不起”。怎麽說呢,太特麽驚悚了。
“不不,主人,是我有錯在先,請容我致歉和原諒我的失態!”
我單膝下跪屈身致歉,格拉爾幾乎同時反應過來扶起我。
“你固然有錯,但我也確實有不妥當的地方,所以不必這麽鄭重。”
喵喵喵?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之前的高傲態度都去哪裡了?主人會這麽寬松地對待奴隸?
“莫非是安娜小姐說了什麽了嗎?”
心裡想的話脫口而出,話語一下子鎮住了格拉爾,我瞬間理解了這是怎麽回事。具體情節不清楚,但安娜似乎為了我給格拉爾灌了不少湯藥。安娜姐,永遠滴神。
“具體我就不過問了,溯只是在此請願主人的諒解。”
“我早就原諒你了。”格拉爾憋著嘴好久才吐出字,“只是要對一個小孩道歉,我實在放不下面子。”
我有點忍俊不禁。和安娜暗示的一樣,格拉爾和我確實有幾分相似,都是有點執拗的小孩子脾氣。
“你笑什麽?”
“不好意思,主人。獲得主人的諒解,溯一時之間歡喜。”我再次微微低頭致歉。
“哦,這樣啊。”
氣氛再一度陷入沉默,我決定率先邁出一步。
“主人,關於新劇本的製作,我有話想說。”
“可以,說吧。”
挺直腰,我恭敬地給出提議:“由主人的訓斥,我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越發覺得自己無知和傲慢。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致力於完成新的劇本,為科瑞特奉獻一分力量。但是要實現這個想法並不容易,缺乏知識經驗的我不可能做得到。格拉爾主人劇本豐厚的知識經驗,我在此請求主人賜予我幫助,共同完成劇本製作的工作。懇請主人三思我的提議。”
格拉爾向我伸出手:“為了劇場,我自然不惜協助。希望之後的合作能更加順暢。”
一度猶豫不決,我還是緩緩地握住了格拉爾的手,手心回旋的體溫讓人感到達成共識。
“願合作順暢愉快。”
就這樣,我和格拉爾開始了建立起友誼。
“那麽話不多說,先看完這裡的書吧。”
畫風一轉,格拉爾把放在工坊地上的布袋打開,五本新華字典般厚度的書搭起一座書山。
“主人,這些是什麽書?”
“哦,你知道書啊,那就好說了。”格拉爾隨手撚起一本,“這些都是我這幾天從書庫翻出的戲劇相關的書籍,要製作劇本你必須過目。”
真的假的,這隨便一本我能看一個月吧?
“回主人,我不識字……”
“沒關系,我會手把手教你認字。這些書的用詞相對簡單,只要求大概看懂的話應該用不上三個月的時間。這也是個學字的好機會,識字和不識字極大地左右人的未來。如果你想活得更好,必須學會書寫。”
三個月,這時間跨度也太長了吧。然而格拉爾說得確實有道理。我現在只是靠著菲茲姐的魚鱗說話,這種關系說不準哪天會結束。而且總有一天我要看書面材料學習術式,長期來看自己學會文字和說讀是有必要的。
“是的,主人。我定當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