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北鎮撫司詔獄外就掛了兩盞氣死風燈,一陣冷風吹過,燈火搖曳間那詔獄的大門就如同怪獸的巨口般忽張忽合。
趙雲龍看了看身後的大門,不由心有余悸。
這地方能活著出來的真沒幾個。
不過,他一看後面那小旗躲躲閃閃的眼神,臉上不由得又露出一絲凝重之色。
他雖然從詔獄出來了,能不能躲過這一劫卻不好說。
幕後主使擺明了就是要殺光所有競爭者,掌控北鎮撫司,從而成為下任錦衣衛指揮使!
他現在是什麽靠山都沒有,人家肯定會肆無忌憚的對他出手。
所以,他必須給自己找個靠山才行。
他又看了看身邊清麗的小仙女,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陸家人就是最好的靠山!
陸松和陸柏兄弟可是掌控著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陸炳更是嘉靖的奶兄弟。
陸非煙更不得了,嘉靖可是把這小仙女當親妹妹看待。
而且傳聞陸非煙和嘉靖一樣有修仙資質,這會兒她正跟著仙師邵元節修煉呢。
這年頭的仙師並不是什麽神棍,邵元節那可是築下了仙道之基的修仙者,對凡人來說,那就是神仙般的存在。
人家雖然不問凡塵俗事,影響力卻大得驚人,嘉靖對人家可以說是言聽計從。
如果能拉上這層關系,別說保命了,飛黃騰達都指日可待!
想到這裡,他裝作虛弱的樣子,搖搖晃晃的向台階下走去,那架勢好像馬上就要摔倒一般。
陸非煙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他,關切道:“雲龍哥,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這小仙女真對他有那麽一點意思。
有戲!
趙雲龍假裝尷尬道:“非非,那就麻煩你了,這會兒我真有點虛。”
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除非是想騙女人的時候。
陸非煙可沒想那麽多,她是毫不猶豫的道:“沒事,我正好順路回家。”
說罷,她便小心翼翼的扶著趙雲龍上了自己的馬車。
張永見狀,連忙揮手帶著一幫人翻身上馬,護在馬車左右。
馬車裡氣氛稍微有點尷尬,小仙女貌似又跟以往一般,不想說話了。
趙雲龍卻已不是以前的趙雲龍了,他膽子已然變大不少,心思也變得相當細膩。
這小仙女現在就是他的保命符,得緊緊抓住!
至於小仙女不愛說話,這個很簡單。
他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在早已被打爛的囚服上撕下一塊比較乾淨的布,使勁在臉上抹起來。
陸非煙果然被他這誇張的動作給吸引了。
他抹了一陣,這才陪著笑臉道:“非非,現在乾淨了嗎?”
這哪擦得乾淨,他都把自己抹成大花臉了。
陸非煙見狀,忍不住捂著嘴嬌笑道:“雲龍哥,你還是回去再好好洗洗吧。”
趙雲龍假裝尷尬道:“呃,我以為是我臉上太髒你才不想理我呢。”
陸非煙微微搖頭道:“雲龍哥,你知道的,我只是不大愛說話。”
那是因為沒人刻意去找你感興趣的話題。
趙雲龍又想了想,隨即試探道:“非非,聽說你正跟邵仙師學仙法,邵仙師都教了你什麽仙法啊?”
陸非煙不假思索道:“我修行時間還不長,學不了什麽仙法,師傅也就教了我一些符咒之術。”
符咒之術啊?
這個我正好有所耳聞!
趙雲龍故意班門弄斧道:“符錄我不知道怎麽回事,
咒語我卻是有所耳聞。 聽說咒語就是用特殊的話語去影響人的七情六欲,從而影響乃至控制人的心神。
比如,我說,我喜歡你,你就會臉紅,乃至害羞。
這是不是代表著你的心神被我的這番話語影響了?”
陸非煙聞言,不但沒有害羞,反而驚奇道:“你真的懂咒語!
原本師傅跟我說人皆有喜、怒、哀、懼、愛、惡、欲,人皆貪形、色、貌、聲、感、情。
我還有點聽不懂,你這麽一說,我總算是明白了。”
呃,我網上查的。
看樣子小仙女對這個話題比較感興趣,正好,我對這個話題那是相當的感興趣。
這運氣真不錯,一下就找到共同話題了。
趙雲龍想了想,隨即又問道:“邵仙師會奇門遁甲嗎?”
陸非煙還是不假思索道:“奇門遁甲並非證道長生的功法,恩師少有涉獵。
不過,聽聞誠意伯後人都精於此道。”
誠意伯劉伯溫?
兩人聊得正起勁呢,外面打馬隨行的張永突然尖聲道:“公主殿下,到了。”
陸非煙並不是公主,嘉靖也沒冊封她為公主,不過,嘉靖卻命人這麽稱呼她。
這嘉靖著實有點毛病。
趙雲龍頗為遺憾的下了馬車,又有些不舍的朝陸非煙揮了揮手,直到人家馬車消失在夜色中,這才轉身走向朱府大門。
朱府就是他舅舅朱宸的府邸,因為他舅舅朱宸不孕不育,沒留下一兒半女,所以他被默認為朱府的繼承人。
這會兒夜色正濃,朱府的大門口卻沒掛什麽燈籠也沒人守衛。
因為朱府已經沒什麽收入來源,根本請不起什麽家丁護院,現在整個朱府也就以前他舅舅的兩個親信帶著妻兒老小在幫襯著。
趙雲龍借著朦朧月光看了看夜色中頗顯淒涼的朱府大門,不由暗自歎息一聲。
這個家就靠他了,他必須振作起來才行。
想到這裡,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挺直了腰板,這才走到側門前叩著門環朗聲道:“猛子,賁子,今天誰值守,睡了沒?”
門房一陣亂響,一個穿著飛魚服的小夥滿臉驚喜的打開側門探頭一看,隨即激動的大吼道:“表少爺回來了,表少爺回來了!”
整個朱府頓時炸開了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兩對中年夫婦和另一個穿飛魚服的小夥滿臉驚喜的飛奔到門房跟前,興奮的七嘴八舌道:“真的是表少爺回來了,這下好了,太好了!”
這就是他舅舅的兩個親信,張峰和王林兩口子,還有王林的兒子王賁。
趙雲龍微笑著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俏麗的身影已然從內宅狂奔出來,飛撲到他懷裡,緊緊的抱著他,大哭道:“雲龍,你終於回來了。”
小姨,你別這樣啊!
趙雲龍瞬間就僵住了。
這小姨並不是他***娘***的妹妹,而是他舅舅的妾室。
當初他舅舅病危的時候買回來衝喜的,結果,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辦他舅舅就病死了。
小姨是下雪的時候買回來的,原本姓林,所以叫林雪兒。
這個家也就剩下他和小姨兩個相依為命了。
不過,自從他長大之後林雪兒就沒這麽抱過他了。
而且,他也不是以前的趙雲龍了,他不但長大了,還跟換了個人一樣重生了一次。
這感覺他著實有點撐不住。
他僵了一陣,這才顫聲道:“小姨,我身上全是血疙瘩啊,別把你衣服弄髒了。”
眾人聞言,湊近一看,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囚服都打得稀爛,這是遭受了怎樣的酷刑啊!
林雪兒撒開手一看,更是痛哭道:“他們怎麽把你打成這樣了?”
趙雲龍尷尬的笑了笑,隨即安慰道:“沒事,就是點皮外傷而已,都快好了,洗個澡擦點藥就行了。”
洗澡,擦藥?
林雪兒聞言,立馬對後面跟著跑出來的兩個婦人道:“張嬸、王嬸,快去燒水備藥,我給雲龍洗澡擦藥。”
這叫法有點亂啊,所謂張嬸和王嬸其實就是張峰和王林的老婆,她們應該算是平輩。
不過,林雪兒都叫習慣了,因為她被買到朱府的時候才十五歲,這會兒她也才二十多歲。
好吧,這些暫且不論。
這小姨要給洗澡擦藥什麽的,他遭不住啊!
他真的不是小孩了。
林雪兒卻是不管不顧,拉著他就往內宅走。
趙雲龍只能尷尬的揚著手中的蟒袍和腰牌道:“猛子,賁子,我升千戶了。
明天一早跟我去南鎮撫司,我跟陸大人說說,看能不能給你們先升個小旗。”
接下來場面之尷尬,真沒法說。
第二天一早,趙雲龍爬起來的時候已經辰時許了。
這個時候衙門早就點過卯了,他已然算是遲到了,按理來說,他再跑去南鎮撫司那是要挨訓的。
不過,他還是匆匆穿上蟒袍,帶上腰牌和腰刀,隨即招呼張猛和王賁直奔南鎮撫司而去。
沒辦法,有人想要他命啊。
他如果不趕緊查清幕後主使,很有可能今晚就會有頭睡覺沒頭起床!
南鎮撫司管得是錦衣衛內部的刑罰,權力雖然沒有北鎮撫司大,裡面人卻是不少。
趙雲龍以前可不是南鎮撫司的,他就這麽帶著兩個親信跑過來,守門的校尉都有點莫名其妙,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呢。
還好,陸柏昨晚已經知道他擢升提刑千戶的事了,一陣通傳之後,他們三人很快就被領到了陸柏的值房。
陸松和陸柏以前都是他舅舅的手下,一個總旗,一個小旗,官都不大。
不過,這會兒趙雲龍卻是要巴結人家了,那自然不能拿上一輩的關系論什麽身份地位。
他剛進門便裝作殷切的疾步上前,拱手躬身道:“小陸叔,好久不見啊,您老還是這麽的精神。”
陸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才滿意的點頭道:“雲龍,你是越長越俊俏了,不錯,不錯。”
呃,俊俏?
你不會說帥嗎,稀帥的帥也行啊!
趙雲龍愣了一下,隨即恭敬的介紹道:“小陸叔,這是張叔的兒子張猛,這是王叔的兒子王林,按規矩,是不是能給他們升個小旗?”
千戶可以帶兩個親信小旗,招二十余人以為親隨,指揮僉事以上可以帶兩個親信總旗,招百余人以為驅使,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陸柏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隨即揮手道:“嗯,你倆先去找人吧,手續我等下就給你們辦。”
張猛和王賁聞言,自然是歡天喜地的去了。
陸柏卻又盯著趙雲龍饒有興致的問道:“聽非非說,昨晚她送你回家了?”
呃,我是來辦正事的好不?
不過,跟陸家人拉關系貌似也算正事。
趙雲龍只是愣了一下便假裝略帶癡迷的回想道:“是啊,非非昨晚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我吐血的時候她還抓著我的手哭呢。
我記得小時候她都從不拉著誰的手一起玩的。”
這是有戲!
陸柏聞言,不由驚喜道:“真的?”
其實,他是有點急了。
因為他的寶貝女兒太清冷了,除了家人和嘉靖,其他人都不大搭理。
這會兒他哥的小女兒都嫁人了,他的寶貝女兒卻是一股誰都看不上的架勢,一說成親的事就悶聲不吭的走了,連他這個爹都不理了。
他能不急嗎?
他可就一個女兒,他還想找個女婿送終呢。
這趙雲龍的出身是沒有問題的,身板也相當不錯,長相更是興獻王府一系的年輕人裡面最俊的。
小夥唯一的不足就是職位有點低。
這個其實沒多大關系,陸家大把人能在皇上跟前說上話,大家多說幾句,這小夥子就上去了。
趙雲龍一看陸柏這表情就明白了,人家這是想當老丈人了。
這麽好的機會可不能錯過!
他連忙裝作幸福的憨笑道:“非非在我面前好像沒以前那麽清冷了,昨天她送我回家的時候我們還聊了一路呢。 ”
這小子果然有戲!
陸柏聞言,笑呵呵的道:“非非難得跟人說上話,她這幾天都在家,你要不回去養養傷,順帶去叔叔家玩玩,跟非非多說說話?”
他是有點急了。
不過,他也不敢操之過急。
這好不容易有了個寶貝女兒願意搭理的,可不敢魯莽行事。
如果這次他去跟寶貝女兒說婚事,寶貝女兒再掉頭跑進宮找皇上又或者去找師傅,那他這輩子恐怕就尋不著女婿了。
他是想讓兩人先培養培養感情,等火候差不多了再看能不能成。
這個趙雲龍也聽出來了。
問題,跟陸家人拉關系雖然是正事,調查幕後黑手的事好像更重要啊。
人家幕後黑手如果發現他在跟陸家人拉關系,那還不想盡辦法盡快把他給除了啊!
這陸柏好像腦子不是很靈光的樣子,根本就看不清當前的形勢。
難怪這老丈人在歷史上一點名氣都沒有,他坐上錦衣衛指揮僉事估計就到頭了。
這會兒一門心思去談什麽兒女私情那不找死嗎?
想到這裡,他假裝為難道:“這個,我也想去陪非非多說說話,問題,皇上命我徹查王忠一案啊。
要不,我先看看此案的卷宗?”
好吧,女兒的婚事雖然重要,皇上交待的事那更不能耽擱。
陸柏聞言,連忙拿起旁邊的一個紙袋子,朝著左前方揚了揚,隨即鄭重道:“這是王忠一案的卷宗,你的值房就在隔壁,出門左拐就到了,你趕緊拿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