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巢就是巢湖,方圓八百裡水域煙波浩渺,位於長江以北,宛如一隻巨碗夾在長江與淮河之間。
南巢幫幫眾一萬三千六百余人,六堂二十四分舵,以巢湖為中心稱霸江北,管理著巢湖水上水下營生,總舵就在湖心的木山島上。南巢幫的幫主顧天華和副幫主崔鎮遠就長期居住在木山島,被稱作“木山二老”。顧天華還有一個義子何曉風,外號“狂瀾刀”,據說是下一任幫主的繼承之人。
葉影到達巢湖南岸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便在湖邊一家三珍酒樓上打尖。
巢湖一帶物產豐富,盛產湖蟹、銀魚、蝦米和珍珠,被稱為“水上四珍”。這酒樓號稱“三珍”,想必招牌菜都離不開湖蟹、銀魚、蝦米。
葉影在一處靠窗的座位上坐下,隨便點了幾樣特色菜肴,便打開窗戶,望著窗外夜景。只見巢湖水域水霧繚繞,水面上彩船畫舫往來,船上燈火通明,與水中倒影交相輝映,好一番繁華熱鬧的景象。雖是在江北地域,但這水上營生夜間景象卻與江南無異。
葉影正望得出神,忽然一個人走到了他的身旁,說道:“葉兄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真是好巧。”
葉影回過神來,只見來人一襲青衫,相貌堂堂,年紀四十有余,正是“流雲劍客”褚三江。
葉影起身抱拳道:“原來是褚先生,沒想到前幾日一別,今日還能在此相會。褚先生快請坐,如不嫌棄,還請坐下與我共飲幾杯。”
褚三江道:“好說好說,葉兄弟請褚某喝酒,怎能推辭。”說著在葉疏影對面坐下,又說道:“我看葉兄弟神色凝重,似乎心情不佳?”
葉影道:“褚先生大概還不知道,前兩日鄭老爺子一家慘遭滅門,鄭府上下無一活口。”
褚三江面色劇變,驚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葉影說道:“如此嚴重的事情,我怎能與先生開玩笑?實不相瞞,我此次北上,正是為了替鄭老爺子一家報仇。”
褚三江聞言神色淒然,哀歎道:“真是世事無常,前幾日還與鄭老爺子聯手抗敵,怎料短短數日間便天人相隔。褚某人對鄭老爺子一向敬重,替老爺子報仇一事,也得算上褚某人一份。葉兄弟,不知仇人是誰?”
葉影道:“南巢幫幫主,‘木山二老’。”
褚三江道:“他們?可他們統治巢湖,在江北稱霸,為何忽然跑到江南作案?你是怎麽知道凶手是他們的?”
葉影說道:“起雲派掌門正在替鄭家料理後事,在鄭大公子身上發現了柳葉鏢,而鄭老爺子是被人以掌力震碎內髒而亡。”
褚三江道:“有如此掌力的人,在長江兩岸所見不多,南巢幫幫主顧天華的‘絕戶掌’確實可以做到,而江湖上使用柳葉鏢作為暗器的人並不多,副幫主崔鎮遠便是一個。這麽說來,凶手真還是‘木山二老’。”
葉影道:“褚先生,你也是徽州人氏,你可知道鄭家與南巢幫有什麽血海深仇嗎?”
褚三江道:“這……褚某人只知道鄭老爺子與南巢幫的上一任幫主有些過節,但是自從二十五年前顧天華繼承幫主之位以後,兩家的恩怨就已經化解了。褚某實在想不出他們的殺人動機是什麽。”
葉影道:“若無血海深仇,又怎會滅鄭家滿門,莫非他們當年只是假意和解?褚先生,不知鄭老爺子與南巢幫上一任幫主又有什麽過節?”
這時店小二已經陸續上齊菜肴,
葉影又吩咐道:“再來兩壺好酒。”他本來要前去找“木山二老”替鄭家人報仇,不打算飲酒,沒想到卻遇到褚三江。天都峰上幫忙退敵還未及答謝,葉影忍不住要請他喝上幾杯。 那店小二說道:“好咧。”便去取酒。葉影又對褚三江說道:“褚先生請。”
褚三江也不客氣,提起筷子便夾了一隻巢湖醉蟹,葉影卻先夾了一塊銀魚豆腐,說道:“奇怪,這道菜我只看見豆腐,卻沒瞧見銀魚,不知為何叫做銀魚豆腐,莫非這豆腐是用銀魚做成的?”
褚三江笑道:“葉兄弟有所不知,這道菜自然是用銀魚和豆腐做成的,至於銀魚,就藏在豆腐之中。不信你咬一口看看。”
葉影依言咬上一口,果然看見白嫩的豆腐之中藏著幾條銀白色的小魚,說道:“這豆腐表面上看起來並沒有損壞,不知他們是怎麽將銀魚填到豆腐裡面的。”
褚三江笑道:“這道菜做法奇特,是將豆腐切成小塊和銀魚一起放入鍋中水煮,待水熱以後,豆腐的中心卻還是涼的,銀魚不耐高熱,便會自己鑽到豆腐裡面,這時再將豆腐撈出烹飪。這豆腐表面雖有損壞,但經過烹飪,已看不出來。”
葉影點頭道:“原來如此,難怪……”
褚三江又吃了一塊紅燒魚塊,才接著說道:“據說當年南巢幫的謝老幫主野心勃勃,想要將幫會勢力擴張到長江江面上,但是長江一帶卻是飛龍幫的地盤,南巢幫這是想要搶飛龍幫的飯碗,飛龍幫的人當然不答應。這兩大幫派就這樣起了衝突,大打出手,死傷無數。後來飛龍幫慘敗,卻又不甘心將長江北面的水域讓給南巢幫,幫主雷霆便請當時聲譽響徹長江兩岸的‘開山掌’鄭老爺子出面主持公道。”
葉影問道:“後來怎樣?”
褚三江接著說道:“這主持公道嘛,說到底還是一件得罪人的事,無非就是以理服人和以武服人。這南巢幫既然是憑借武力擴張勢力,‘以理服人’用在謝老幫主身上自然是行不通的了。鄭老爺子與謝老幫主便約好了一場比武,若鄭老爺子贏了,謝老幫主就要放棄長江水域,退回長江以北,若鄭老爺子輸了,飛龍幫就要交出長江一半的水域管制權。這比武的結果嘛,自然是鄭老爺子贏了,要不然這兩家就不會結仇了。”
葉影說道:“這只不過是利益之爭,也算不上什麽不共戴天的大仇。莫非如今的南巢幫依舊要向南面擴張勢力,所以要除掉鄭家?”
葉影將小二剛送上來的酒倒滿兩杯,將其中一杯送到褚三江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說道:“褚先生,天都峰相助之恩還未答謝,一杯薄酒略表心意,請。”
褚三江說道:“葉兄弟太客氣了,褚某當年受陸老先生大恩之時就說過,他日若遇到花溪谷弟子有需要的地方,必然萬死不辭以報再生之恩。葉兄弟請。”
二人相視一笑,將酒一飲而盡。褚三江接著說道:“當年鄭老爺子和謝老幫主的一戰可謂十分凶險,鄭老爺子雖然贏了,卻也是身受重傷。當時謝老幫主的兒子見到父親戰敗,竟然趁人不備用劇毒的暗器偷襲鄭老爺子,一擊得手後卻被鄭老爺子的長子謝靈運一掌打成重傷。謝老幫主父子回到木山島不久就因重傷不治而先後身亡,謝老幫主在臨死前將幫主之位傳給了現在的幫主顧天華。而鄭老爺子,若非遇到花溪谷主陸老先生,只怕早已不治身亡了。至於其中還有什麽內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葉影又替褚三江斟了一杯酒,笑道:“多謝褚先生,請。”
褚三江道:“請。”舉杯欲飲,卻覺一陣頭暈,渾身無力,酒杯脫手落到桌上,整個人也忽然栽倒了下去。
葉影大驚,起身去搖褚三江的身子,叫道:“褚先生,褚先生,你……”褚三江一動不動,旁邊的店小二卻嘿嘿冷笑。葉影這才發現是酒裡被人下了藥,正欲拔劍,隻覺渾身無力一陣眩暈,也栽倒了下去。
那店小二嘻嘻冷笑道:“在南巢幫的地盤妄言南巢幫的大忌,還想謀害幫主,簡直是存心找死。來啊,將這兩個人弄到後面去,按老規矩處理。”
兩條短衣壯漢走了過來,一人去扛褚三江,一人來搬葉影。
那前來扛葉影的大漢右手抓住葉疏腰帶一提,便將葉影提起,大步往內堂走去,誰知他動作粗魯,沒有留意身後,葉影的腳竟不知怎的往店小二的肘上一撞,店小二剛拿起葉影的劍,這時手一抖長劍滑出竟往他脖子上送去,嚇得他驚叫一聲:“哎呀,木頭,走路小心點!”
那叫做木頭的大漢也被店小二的驚叫嚇了一跳,連忙轉身問道:“怎麽了?”
店小二怒道:“走路看著點,你差點要了老子的命,還不快將這小子弄走,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
那大漢木頭隻莫名其妙,正要走,卻聽見店小二又驚叫一聲:“啊,我的劍呢,我的劍呢?誰?是誰?木頭,你看見沒有,剛剛在我手裡的劍怎麽不見了?”
木頭再次轉身,說道:“崇哥,我沒有看見啊。”
店小二怒道:“我方才拿了一把劍,怎麽沒有了?”
木頭左手搔了搔頭皮,說道:“我沒有看見你說的劍啊。”
店小二怒道:“呆子,真是一塊木頭,走吧。奇怪,奇怪……”
兩名大漢一前一後穿過內堂向酒樓的後門走去。那名叫木頭的大漢一路喃喃自語:“奇怪,我才奇怪呢,明明沒有劍,說我是呆子,原來你才是呆子呢……”
“喂,木頭,按老規矩處理是怎麽處理?”
木頭說道:“將人宰了,丟到湖裡喂魚啊,你也是個呆子。真奇怪,明明你們才是呆子,卻都笑話我是個呆子。”
“那你不怕我變成鬼回來找你索命嗎?”
木頭說道:“崇哥說這世上沒有鬼,相信有鬼的都是呆子,我不是呆子,所以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鬼。”
葉影忍不住笑出了聲,對這樣一個呆子他已經有些不忍心下手了,將劍鞘往木頭手腕上一撞,木頭手腕吃痛五指一松,葉影右手往地上一拍便嗖地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