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白衣女子郭青霞見葉影出了大廳,擔心他借機溜走,也不與喬巧爭辯,對在座的賓客們說道:“小女子要與師妹合奏此曲,一會兒諸位前輩朋友無論看到什麽景象,請坐在座位上不要隨意走動。”說完便以身旁一把形狀怪異的樂器彈起了“霧失樓台”來。
葉影環顧四周,如在深山老林,想要前行,發現腳下並無山路可走,待要回頭,也已難辨方向,連水雲閣和荷花池也看不見了。他心中警惕起來,只能憑借來時的記憶想要盡快離開瀟湘樂館。
只是這樂館後院頗為開闊,蜿蜒曲折的小路四通八達,他既已分辨不清方向,也就難以找到出口。
恍惚之間,葉影瞧見將他領出來的那名童子,便一把將他拉住,說道:“小兄弟,你們這裡的院子好古怪,我迷路了,你對這裡熟悉,快帶我出去。”
那小童子卻說道:“蘇公子莫要驚慌,館主和小姐曾說過,如果聽到樂仙派的仙樂,眼前出現了仙境的話,就站在原地不要亂走,免得走到危險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所以蘇公子千萬不要亂走,隻管欣賞仙境的美景,一飽眼福就是了。只可惜我不懂武功,看不到仙境……”
葉影聞言大喜,想起沈玉泓說過,“離魂引”隻對有內力的人起作用,便說道:“看不到最好,快帶我出去!”
那小童子說道:“可是你還沒有和小姐告別,你的馬還在馬廄裡呢。對了,我先帶你去茅房吧。”
葉影聽了真想揍他一頓,但看到這孩子天真無邪,又哪裡下得去手,便說道:“我不去茅房了,馬兒送給你了,快帶我出去……”
那小童子說道:“好啦好啦,我帶你出去。”葉影才松了一口氣,那小童子又說道:“不過人有三急,我還是先帶你去茅房吧,也不差這一會兒。”
葉影簡直要被他氣死,正想叫住那小童子,他卻說完了話只顧往茅房的方向走去,葉影隻稍稍猶豫,他便消失在濃霧之中,不見了蹤影。
葉影無奈,只能依靠自己,通過樂聲傳來的方向辨別水雲閣的位置,卻發現樂聲飄渺,竟和霧氣一般縈繞四周。他心中暗道:“她們樂仙派的人不會被迷惑,她們能看到我,我卻看不到她們,如何是好?我在來時豔陽高照,地上自有影子……”他低頭看時,卻看到修竹與古樹的濃蔭早將陽光遮擋了去,連眼下所見景物也不可信了。
縱然眼睛耳朵會欺騙自己,自身對溫度的感覺總不會錯的。他在山中長大,對四季輪回晝夜更替的變化十分熟悉,通過陽光照在身上,身體所感受到的向陽與背陽的細微差別來辨別方向也非難事。
葉影當下凝神靜氣靠身體感受陽光的方向,一兩個呼吸後便做出判斷,再借著對後院布局的記憶,不多猶豫就往外走。
走不多遠,又聽見兩種弦類樂器之聲奏起,一時之間,四種不同的樂聲齊響,旋律嘈雜噪擾不已,葉影隻覺山風大作,吹著霧氣亂竄,欲散不散,濃霧中隱約看見後院的輪廓,他心頭一陣歡喜,便加快腳步,衝出了瀟湘樂館。
水雲閣中,郭青霞抱著一把和胡琴相似的絲弦樂器,站在窗台前彈撥,眼看著葉影的背影消失不見,一股焦急與不甘之氣上衝,回身看見周嶽陽正撥弄著一架古箏,音律雜亂,便急急走回座位旁,放下手中樂器,說道:“周公子,你在做什麽,難道我與師妹合奏的樂曲不好聽嗎?”
周嶽陽滿臉歉意,說道:“郭姑娘,
實在是抱歉,我適才有些煩躁,心頭有一股濁氣難以宣泄,是以忍不住撥動琴弦,擾了二位姑娘的雅興,真是慚愧。”說著對郭青霞與喬巧躬身致歉,目光卻落在儒生和蒙面女子的身上。他剛才撥弄古箏想要擾亂郭青霞的音律,其效甚微,直到那儒生也開始彈奏,他所看到的“霧失樓台”所致的幻像才漸漸淡化。 郭青霞說道:“你是不是認識他,所以故意擾亂我的音律,想幫他逃走?”
周嶽陽滿臉疑惑,說道:“幫他逃走,此話怎講?你方才與喬姑娘的合奏,莫非別有用意嗎?”
郭青霞氣得直跺腳,卻不知如何回答,目光也投向儒生和那蒙面女子。齊先生含笑說道:“二位姑娘方才合奏之曲雖然平和靜謐,但陰霾之氣太重,令人聞之未免心中壓抑,若能多幾分生機與靈動更為絕妙。這是在下的愚見,不知二位姑娘以為如何?”
喬巧也已放下玉笛,對郭青霞有些不滿,說道:“齊先生所言極是。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又與諸位前輩朋友歡聚一堂,師姐實在不應演奏此曲。何況本派也有門規,三大神曲只能用於應敵,不可在人前炫耀,不可供人取樂,師姐莫非忘了嗎?”
郭青霞隻覺一團火氣上衝,又不好發作,隻冷冷說道:“不錯,我當然不敢忘了本派門規,只是師妹你敵友不分,竟將仇敵請入家門做上賓招待,又讓他毫發無損地離開,此事若傳到掌門師叔和大長老耳中……”
喬巧心中一急,說道:“你說什麽,誰是仇敵?”
郭青霞說道:“就是你的那位蘇公子,他就是葉疏影,殺害我師父的凶手,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喬巧聞言驚愕,如五雷轟頂,道:“這……怎麽可能?你莫要胡說,他若是葉疏影,怎麽敢到瀟湘樂館來,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郭青霞道:“他為什麽要來,這就得問你了,我只知道他如今已經逃了。喬叔叔,你看此事該如何是好?”
喬然面色肅然,說道:“此事關系重大,侄女所言當真嗎?方才那人真是葉疏影?”
郭青霞道:“千真萬確,我與他交過手,錯不了的。他必然是也認出了我才急著想要脫身。”
喬然面色凝重,招來一位童子,在他耳邊低語數句,那小童子便點頭而退,他的目光落到了儒生和蒙面女子身上。他雖非樂仙派弟子,但因女兒是大長老入室弟子的緣故,對於三大神曲的厲害還是知道的,以他在音律方面的造詣,自然也聽得出來,方才正是這位齊先生彈奏出來的音律才讓葉影有機會脫身。他自然也看到了那名蒙面女子的雙手一直在案上彈動跳躍,一副撫琴的模樣,而那齊先生在彈奏的時候目光一直不曾離開她的雙手。
難道竟然是這位蒙面女子在指點齊先生彈奏出能夠克制“霧失樓台”的音律?這兩人究竟是什麽來頭?這女子為何一直蒙著面?
喬然若無其事地起身說道:“今日樂會到此結束,喬某人再次感謝諸位朋友光臨寒舍,不吝賜教。”
“哪裡哪裡,是我們要多謝館主款待才對……”
“喬館主客氣了,能到貴館一聚,是我們的榮幸。”
喬然又說道:“喬某已在天香樓訂了酒席, 還望諸位朋友賞臉到天香樓一聚。”
諸位樂師欣然應允,齊先生卻起身說道:“在下二人已約了朋友今日午時在天寧客棧相聚,館主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多謝款待,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喬然面露惋惜之色,說道:“如此當真遺憾,喬某方才還想著要將前幾年前得到的兩章曲譜拿出來與齊先生探討,沒想到先生這就要走。不過也沒關系,先生他日再路過此地,瀟湘樂館的大門隨時為先生與小姐敞開。”
書生說道:“多謝館主厚愛,咱們有緣再見,告辭。”
喬然也不再挽留,吩咐兩名小童子將眾賓客引去用餐,自己親自將齊先生和蒙面女子送出樂館。
待這二人走後,喬巧才走到喬然身旁,心事重重地說道:“爹,若師姐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是葉疏影,我該怎麽辦?”
喬然說道:“此事你不必擔心,人雖是因你而來,卻不是你放走的,你師父師叔要責怪的話也怪不到你頭上。我已讓小敏準備了信鴿,你去將今日的情況向石掌門和大長老匯報。”
喬巧面露難色,說道:“那他……掌門師叔會放過他嗎?”
喬然說道:“巧兒,華長老是石掌門的丈夫,葉疏影殺了華長老,是你們整個樂仙派的仇人,你可不能對他有任何非分的念想。”
喬巧面色漲紅,連忙說道:“我沒有,我與他相識還不足一日,怎會對他……爹,我去找小敏了。”說完便徑自走開了。
喬然搖頭歎息一聲,將瀟湘樂館的一名年輕的樂師喚到跟前,吩咐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