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旬,牧北城陳宅練武場。
陳松傑憋得臉紅脖子粗,使勁拉動測力用的弓。
站一旁的瓜皮看著標尺繩,支支吾吾的說:“……差不多2、235斤……”
陳松傑一手捏著標尺繩,緩緩松開了力弓。
看著拇指捏在“三五”的讀數上,就知道這跟班又在謊報。
五刻度並不大,手指摁著數,那就說明差不多到那數刻度的一半。
“又是233斤,唉。”
從拇指對刻度的佔比來看,其實更應該是232斤,可誰叫陳松傑對233這個數有不一樣的認知呢。
大差不差,他就當是233斤了。
陳松傑把力弓交給瓜皮,讓他送回去,到陰涼處坐了下來。
自打入門武道,我就以每天增長幾斤力的速度提高。三天前開始就不漲了,一直都是這個數。感覺就像是原身積蓄了多年,來了一波爆發。爆完底子,就停下來了。
可是連續三天沒有寸進,這塔瑪的也太打擊人了。
陳松傑越想越鬱悶,就怕遇到了跟原身那樣的窘境。
果然還是得找個正經老師教才行,自家這野雞拳法,自己這個剛來這個世界沒幾天的人摸索一天就讓家裡的人漲了一截實力,可見有多垃圾了。
這幾天陳松傑因為入武道的喜悅,那股衝勁沒那麽強烈了,就去找了些江湖俠客的話本來看,發現降龍伏虎金剛開山碎岩等等名字的拳法掌法,是個嘍囉都會。還有什麽神行百步踏雪無痕飛天遁地之類看著挺猛的輕功,也是新手村爛大街的。
“系統?唉,還是沒反應,看來善惡值還沒夠。”
去洗漱換了衣服後,陳松傑又帶著瓜皮出去溜達了,依舊是那五名三流境的護院跟著。
輕車熟路的買了饅頭鹹菜,輕車熟路地去了幾處最容易見到乞丐的地方,一路發了過去。
為防止系統是個人工智障,把功勞算在其他人身上,全程都是他自己親力親為。
往城西方向最後一個窩點、呃不是,是乞丐聚集點的時候,陳松傑還在琢磨給自己找個老師的事。
讓大哥花錢請一個?嗯……應該沒轍。若能請到正兒八經的武林人士來教,恐怕自己那個便宜大哥早就做了。法不外傳,或許我該去找個門派拜師。
嗯……天下第一派蒼山劍宗……不知道我超過他們招徒的年齡沒有……
雖說是這麽想,陳松傑覺得有些渺茫。
惡補武道知識後,他知道頂尖的天才在12歲已經武徒後期了。令他欣慰的是,十六七歲入門武道,屬於平庸而不是愚鈍。
人比人氣死人,在系統覺醒前咱還是別跟天才比了。
小門小派陳松傑又覺得不得勁,心思又打在了風雨樓上。
嘖,為什麽他們不像小說裡的超級商業勢力那樣,販賣丹藥和功法呢。明明是開酒樓兼搞情報的,多一份收入不好麽。
又或者是陳家的名聲不好,風雨樓才沒給我展示?
嗯?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乞丐窩並發完饅頭的陳松傑,發現還有人沒領到吃的。
一個瘦瘦小小的小乞丐。
“居然不是蘿莉……”陳松傑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敢與自己對視的小孩,有些失望。
按照小說的橋段,主角偶遇髒兮兮的小乞丐,十有八九會是一只有著卡姿蘭大眼睛的蘿莉。帶回家搓掉身上的老泥,就會露出小鵝那樣細膩白皙的皮膚來。
哪怕是那種洗漱後還是乾瘦乾瘦的,也是潛力股,好吃好喝養一陣子,就會快速長肉長個子,變得漂漂亮亮的。
再看眼前這個,不說醜吧,也說不上好看,起碼陳松傑一點也不希望他是個女孩。
“你新來的?”問完後他意識到這話沒意義,招呼道:“跟我來吧,到附近給你買倆饅頭。”
男孩跟上了,還有兩個乞丐也跟上了。
“你們跟來也不會給你們買。”陳松傑對那兩人說。
兩乞丐就在那笑,還是沒走,依舊跟著。
想到那天拿了錢就跑的死乞丐,陳松傑的臉冷了下來,對一名護院說:“趕他們走。”
那護院暴喝一聲:“滾!”
倆乞丐就屁滾尿流的跑了。
買了兩個饅頭和兩個菜包給男孩後,就見男孩跪下來磕頭,然後說:“我不要菜包,少爺您可不可以多買幾個饅頭?”
陳松傑無語,菜包都給你了,換誰拿回來也不想吃了,這時你跟我說不要菜包要更多饅頭?
“菜包你吃吧,明天我還會來。”
意思是愛吃吃不吃滾。
這些天打交道下來,陳松傑已經發現一些乞丐有得寸進尺的毛病。
要不是為了善惡值,老子才不會天天給你們發吃的。
看在都是未成年的份上,他才沒有直接趕人。
陳松傑帶人走,小孩爬起來跑前頭又給跪下來磕頭:“我那還有六個人,跟我一樣都餓好幾天了。少爺您行行好,再給多買幾個饅頭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六人……他們怎麽不自己來?”
“他們太小了。我是聽說這兒有位大善人在布施,才趕了老遠的路來的。他們太小了,又餓了幾天,沒有力氣了。”
“……”
“少爺,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陳松傑沒有理會瓜皮的勸阻,跟包子鋪又買了12個菜包和12個饅頭,自己拎著。
“走,帶我去你那,說的是真話這些饅頭和菜包就是你們的。”
男孩欣喜帶路,愣是走了兩刻鍾才走到目的地。
城西北臨近城牆的荒廢住宅區。
至於為啥荒廢,陳松傑恰好知道。
明國第二次攻佔牧北城,就是從西北角挖地道過來的。
這兒的建築看著沒想象中的破敗,不少院子的門都還是完整的。
陳松傑前世是個南方娃,與母親回老家看望外公外婆時,村裡那些隻荒廢了十來年的房子,比這裡看到的要破敗得多。
來到一處宅子,裡頭那顆茂盛的大樹他老早就注意到了,沒想到一個小乞丐還懂得選個有綠植的地方住。
“我帶吃的回來了!”
小孩大喊著推開了院門,雜草叢生的小院一覽無余。
兩個小不點最先從屋裡出來,瘦得像兩隻猴一樣。
陳松傑提著兩袋吃的進屋,又看到四個更小的擠在一塊睡覺。
太瘦了,像四具骨架子。
有兩個迷迷蒙蒙的睜開眼,看到了人,沒動作。
男孩掰開菜包送到他們嘴邊,才睜大了眼睛,嘴巴開合,卻是沒什麽氣力咀嚼。
兩個最小的氣若遊絲,被喚醒了也沒睜開眼睛。
另兩個小不點坐地上,一人抱著一個,自己吃一口,捏點菜粒塞他們嘴裡。
那兩隻含了好一會,嘴巴才有反應,象征性動了動,就把菜粒吞咽了。
“他們餓太久了,一次別吃太多,會撐死的。”一個護院忍不住提醒。
陳松傑慶幸他們還活著的同時,也有點生氣。
男孩雖然瘦,但比其他幾個要好得多。
“你之前為什麽不多分一些吃的給他們!”
男孩被突如其來的質問給鎮住了,看著面露怒意的好心少爺,害怕又委屈。
他哭著說:“哥哥姐姐讓東西給我們吃,餓死了。沒有他們,我們更難過了。我想、我想、不能像哥哥姐姐那樣,那樣、那樣、那樣都活不下來……”
被他的哭聲感染,兩個小不點也哭了,口齒不清地維護著:“哥哥沒有錯…嗚嗚嗚…哥哥沒有錯…嗚嗚嗚…”
他們只會重複這一句。
“對不起。”
陳松傑出了屋,在外邊的台階坐著,捂著臉,一聲不吭。
是什麽造就了那些邋遢又自私的乞丐?是他們自己嗎?
“那些是職業乞丐,騙人的。”“四肢健全有手有腳,不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卻跑馬路邊上要飯,肯定是懶。”“唉,精神不正常,真是可憐。不過政府會管,我們走吧。”“就算是瞎子也不該拿個音箱來假演吧,這擺明是騙。”……
前世父母對乞丐的發言不斷在他的腦海中回響,不管哪一個,都跟這群小孩對不上,跟那個因為十幾文錢而死的乞丐對不上。
想到這個陳舊的世界還有更多像他們這樣的苦難人,陳松傑再次感到自己的渺小,還有更甚之前的無力感。
他不知道這個“周朝”什麽時候會禮崩樂壞,安穩日子還能過上多久。
他知道的是,一旦戰爭爆發,自己鐵定不是坐在帳內定乾坤的諸葛亮,不是能坑敵二十萬的白起……
“系……唉,算了,我還是認清現實吧。興許穿越到這個世界的不止我一人,他才是主角,我只是被牽連進來的。無論如何,不知名的存在,感謝你給我重活一世的機會。”
陳松傑在這宅院逗留了許久,看到所有人吃飽喝足才放心離開。
“我叫陳浩南,今後你就叫張三,跟我混吧。”
這是陳松傑離開前對那男孩說的話,對方帶著兩個小不點對他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認了大哥。
不帶他們回陳家,是有私心的。
陳家是個賊窩,自他穿越過來他就知曉了。
發國難財的家夥,陳松傑是深惡痛絕的。
買過十塊錢一個的一次性口罩的他,不可能對這樣的人有好感,所以陳家遲早是要脫離的。
單槍匹馬闖蕩江湖,別鬧了,那是主角乾的事。
既然沒有系統沒有金手指,還不是天才,那就學苟派種田流。
拉上自己的小弟,選一塊風水寶地低調發展。
到時候兵強馬壯的自己,即便遇上亂世,也肯定有自保之力了。
說不定到時候自己還能高呼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那麽這七個孤兒,將是自己脫離陳家後的初始班底。
希望他們的武道天賦比自己好吧。
現在矛盾在於,或許是受原身記憶的影響,他對陳家的厭惡沒他想象中的高。
與他們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很難無視這些有著血脈聯系的的人。
替他們改進了伏虎拳,算不算還完恩情了?
陳松傑煩躁得撓頭,難怪無價的東西最貴。
他來到了風雨樓。
“喲,陳家少爺又來咱們這了哈。”
無視迎客小二的調侃,陳松傑來到櫃台前,拱手作揖道:“在下有事相談,掌櫃可否借一步說話?”
“陳小少爺,有事就在這說吧,在下可不像你這樣清閑。”
“……”陳松傑覺得自己有所頓悟,思想得到了升華,外表氣質肯定發生了變化。
即便看不出來,咱剛才那麽誠懇那麽鄭重,怎麽也該給個面子吧。
想了想,他還是不自討沒趣再說一遍了,省得一會更尷尬。
“那我就直說了。在下想知道如何改善與你們的關系,還想打聽怎麽獲得正經的武道指導。”
“呵呵,陳小少爺倒是直接。改善簡單,只要你們陳家舍得放棄那些不正當的手段, 再給那些受害者給予補償,對你們的印象自然會改觀。至於第二件事,完成了第一件事咱們再談,如何。”
“如果只是我個人呢,又該怎麽做?你們也知道,我就是家裡的閑人,大事鐵定管不著,小事也只能管自己。”
“只是你個人的話,我這倒是有個見效快的辦法,就怕你不敢。”
“請說。”
“拿你三個哥哥的頭來換。”
“你這老、呃啊!”
瓜皮暴跳起來想罵人,卻是被掌櫃隨意一揮,隔空震飛出門。
真氣外放!一流高手!
陳松傑震驚得說不出話,一個其貌不揚的掌櫃,竟然是一流高手!
天機榜裡不是只有天字榜才有一流高手嗎?!
這風雨樓怎麽回事???
他下意識去看隨行護院,難怪每次來這裡,他們都會收了氣勢。
“怎麽樣,陳小少爺,你敢嗎。”掌櫃又問。
陳松傑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怎麽回答。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是能不能。
於實力他辦不到,於人倫他也辦不到。
想了半天他隻憋出倆字:“告辭。”
陳松傑出了風雨樓,但沒走。
在街對面的面館點了份羊肉面,他需要吃點東西冷靜一下。
掌櫃說完成第一件事再談第二件,說明風雨樓是有門路的。
想到之前好幾次想進那矮牆隔出來的區域都被攔著,他篤定門路就在裡頭。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時,幾個進來吃麵的客人給他送來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