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伴著晨暉的出現而醒來，朝東的小窗總是把早晨的信息最早帶給羅傑。“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羅傑睜開眼，瞅瞅清麗的晨景，然後翻身再次睡去。

　　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一隻鳥……

　　佩克令羅傑今天去見他，又沒有說什麽時間，何必著急?

　　日上中天的時候，羅傑終於出現在了佩克的辦公室門外。他一直都不知道這棟小樓是屬於佩克的，盡管每次從“第八天”出來都會看見它。問了幾個稀稀拉拉在傑爾曼出現的路人，羅傑總算弄清了佩克的門朝哪邊開，這才摸了上來。

　　他自己也有些懊惱:為什麽不提前打聽一下老頭子的辦公室位置?否則怎麽也不至於快到午飯時間才找到吧，平白浪費了很多時間……

　　不過懊惱也沒什麽用，羅傑鎮定了一下心神，舉手就要敲門。而這時門忽然被拉開了，一個比羅傑矮了大半個腦袋的家夥直接跟羅傑裝了個滿懷。羅傑個子高一些，不過出來的人比他體格結實很多，結果羅傑被撞地退了好幾步。

　　“對不……”從佩克辦公室裡邊出來的家夥正要說個對不起，但是掃了一眼羅傑，生生把道歉的話咽了回去。

　　“羅傑·克裡茲曼?！”那個人皺著眉頭，像看見了什麽令人討厭的東西似的。

　　羅傑定了定神，也感覺出了這個人的不友善，可是他完全不知道什麽地方、什麽時間得罪過這個家夥。難道前些天放倒的五個法師中有他的親戚?

　　“我是羅傑，你又是誰?”羅傑暗暗戒備。如果是在傑爾曼之外，遇到這麽個貨他早就先下手為強了，但是在佩克的辦公室門口，他還沒膽量動粗。不過他也清楚，對面的矮子也沒那個膽量。

　　“哼，法師裡邊的蠹蟲，傑爾曼的敗類！”矮個子沒說自己的姓名，罵了一句就準備離開了。

　　這可把羅傑氣得火冒三丈，同時也哭笑不得:這是從哪裡跑出來個憨貨，罵人都罵得這麽冠冕堂皇的?再說自己到底是招他還是惹他了?

　　平白挨了一通罵不反擊可不是羅傑的風格。於是他身子一橫，擋住了矮個子的去路，嘴下一點沒留情的爆發開來:“我操，你他媽的在說什麽?哪個混蛋後門沒夾住把你給拉出來了?他媽的你那張破嘴天生臭不可聞是不是?早上吃屎沒刷牙就跑到人前丟人現眼啊?”

　　羅傑這市井罵架的功夫可比一般的法師學徒強多了，那真是張嘴就來——而且今天狀態尤其好，幾句出口羅傑都不怎麽想收口了……

　　矮子一聽，火兒蹭得就起來了。他本來就因為一些原因瞧不起羅傑，看到眼前這個家夥毫不顧忌魔法師身份的滿嘴髒話，心裡鄙夷之中又有些羞惱。

　　只是想張嘴反擊一下，但是卻發現離羅傑太近，想罵架還得仰著頭，於是後退了一步，正準備說點什麽噴回去呢，結果羅傑跨上一步又接著罵道:“還是說你上下不分，從下面吃進去從上面拉出來?你他媽是不是呼吸道消化功能紊亂，不管噴出來啥都是臭不可聞啊?”

　　羅傑這就叫得勢不饒人，窮追猛打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直接把吐沫星子噴到矮子臉上，看你還怎麽還嘴。

　　矮子火兒更大了，又退了一步。羅傑壓根就沒想放過他，緊跟著想跨前一步繼續開噴，可是這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見對方右手開始閃光，轉眼間一面電盾就要成型了。

　　“這是罵不過想動手啊。”羅傑心說。心裡想著事兒，但是他嘴裡手上可都不含糊:“玩魔法瞬發老子怕你個公共廁所噴出來的黑棒槌?”手上已經劈裡啪啦地按向了矮子還未完全成型的電盾。

　　一陣電火激蕩的聲響，矮子的電盾被羅傑擊碎了，不過羅傑的右手也是一陣酥麻。這讓羅傑心中暗暗驚了一下。

　　矮子不知道羅傑這一擊用了多少力，看他轉瞬之間就破了自己的電盾，心中一緊，精神更加專注，絲毫不猶豫地又在身前凝起一面盾。矮胖子還是很有分寸的，他可不想在傑爾曼院長的門口濺出血了，所以一直想用電盾逼走羅傑。

　　眼看著矮個子嘴拙手卻不慢，羅傑也沒心思再用髒話挑釁了，雙手凝出電火，合在一處再次擊向矮個子的電盾。這面電盾也被擊破，矮個子被擊退了一步，但是並無大礙，羅傑卻已經雙肩都有些酥麻了，他再沒能力做出剛才那樣有力的一擊了。

　　矮個子像沒事兒人一樣，十指翻飛轉眼又是一面電盾準備向羅傑衝過來。羅傑苦笑一下，這次沒法兒硬擋，只能躲了。他倒是還有一招，就是把那個奇怪的珠子砸到矮個子的腦門上。問題是首先他不舍得，其次他的雙手都已經麻得快沒知覺了，保證不了準頭。

　　羅傑正在觀察退避路線，屋內適時地傳來一陣做作的咳嗽聲。矮個子肯定很顧忌佩克的態度，頓時收了電盾，惡狠狠地瞪了羅傑一眼。羅傑也不白給，用酥麻的右手勉強豎了個中指給矮子……

　　……

　　矮子下樓去了，羅傑盯著他的背影愣神了半天——這一架打得真是莫名其妙。想了一會兒想不通，羅傑隻好歎了口氣，整了整衣領，推門走進佩克的辦公室。老頭子放下手中的文件，饒有興致地看著羅傑問道:“你知道他是誰麽?”

　　羅傑心說“我他媽的還想問你呢。”嘴上卻說地客氣多了:“不知道。完全不明白為什麽他莫名其妙地張嘴罵我……”——必須要表明自己是受害者。

　　“他叫科恩·馬赫，有印象麽?”佩克樂呵呵地說道，沒搭理羅傑的暗示。

　　羅傑把這個名字在腦袋裡邊翻來覆去得比照了一下，搖了搖頭。

　　佩克更樂了:“他是你這一屆最出色的電系魔法學員，你竟然沒聽說過?”

　　“啊……”羅傑有些尷尬。像他這種以“混日子”為最優生活方式的人，又怎麽會去關注誰在學院裡邊名列前茅呢?“你牛逼就安安靜靜的自己牛逼去唄，幹嘛招惹我啊?”羅傑在心中暗想。

　　“他也是我的學生。你們兩個……額……以後多親近親近……”佩克毫無煙火氣地又打擊了羅傑一下。“有機會的話，可以向他暗示一下，證明你是通過了正規考核才得到的這個機會。這樣他就不會看不起你了。”

　　佩克覺得有必要向羅傑解釋一下，畢竟手下的兩個門生整天打死打活的不利於和諧發展。

　　“哦！”羅傑恍然大悟，終於明白“科恩·馬赫”是誰了。學院裡邊取笑他為“正直的馬赫”，主要是說他特別喜歡多管閑事兒。說起來這個家夥最大的特點就是愛打抱不平，看到不順眼的人或者事，不管打不打得過，必定要插手。

　　他最看不過眼的就是一些家境富有的魔法學徒，靠著家族的捐贈來吉爾曼混個法師執照。平時這幫人總是拉幫結派，閑得沒事兒的時候欺辱/調戲平民魔法學徒——是采用“欺辱”還是“調戲”，主要看對方的性別。

　　為此他得罪了不少人，但在平民學徒中卻頗有聲望。

　　羅傑這個家夥，首先沒什麽本事，其次打架鬥毆什麽的也沒少乾，在傑爾曼也是小有名氣的，科恩自然以為他也是個仗勢欺人的富家子弟。這會兒看到他出入佩克的辦公樓，估計是以為他花了大錢所以才投到了佩克的門下。

　　羅傑都能猜到他心裡怎麽罵的——跟這種人共事簡直就是恥辱！——他說不定還暗暗地鄙視一下佩克，認為他也不過是個見錢眼開的俗人。

　　想通了這些，羅傑啞然失笑。這個“正直的馬赫”還真是正直的可愛。看來要想讓他對自己有所改觀，最好的辦法就是用電系魔法好好地收拾他一通。不過想想剛才的鬥法，羅傑便知道自己一點勝算都沒有……

　　佩克點了羅傑一下，就不再談論科恩的事兒，而是從桌上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羅傑。後者接過來看了一下封面:《精靈語學習導讀》。

　　“這是?”羅傑有些疑惑。百多年前，重要的魔法典籍都是用精靈語寫成的，那時候學習精靈語是法師的必修課。可是如今，基本所有的魔法典籍都有通用語的譯本，就連大部分用精靈語注音的法咒都改用通用語了，學習這門語言完全沒有必要嘛！

　　“讓你學精靈語，是為了能夠閱讀原本書籍。通用語翻譯得再好，也可能喪失了原味，或者在細節上有所疏忽。”佩克解釋道。

　　羅傑皺眉道:“院長您老人家說得太嚴重了吧。就我現在這水平，根本就沒能力區分典籍譯本與原本的差異啊。”

　　“難道你這輩子不會再進步了?”佩克反問道。

　　“呃……”這句話把羅傑噎住了。他想反駁說“用到的時候再說唄，並且估計我這輩子確實是用不到的”，但是終歸沒有說出口。

　　佩克見羅傑沒有答應下來，知道他心中還有不滿，但也當他默認了，直接吩咐下一件事兒:“你先回去看看這個冊子。中午多吃點，晚上六點再來找我。記得不要吃晚飯。也不要遲到了。”

　　這個要求比上一個還怪異。不準吃晚飯，難道老爺子要請客?可是為什麽又讓中午多吃點?難道他想少花點錢?羅傑想問問，可是看到院長的一張老臉突然拉長得像自己欠了他一屁股債似的，又不敢多問，隻好拿著小冊子退了出去。

　　“老頭子這臉變得也太快了。”羅傑在心裡想。他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在前一刻還笑逐顏開，甚至笑的可以被人稱作“為老不尊”，下一刻就變得冷若冰霜，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他似的。

　　“能人都有怪癖……”羅傑悻悻地自語，又踱向了“第八天”，然後想到了自己的省錢計劃，咽了咽口水，轉頭向傑爾曼的飯堂方向走了過去。

　　……

　　黃昏時分，羅傑準時出現在佩克的辦公室門前。佩克仍舊板著那張臉，示意羅傑跟上他，便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盛夏時節，即便是黃昏，天氣還是很熱的。羅傑早就在自己身邊營造了一個小小的旋風帶，不時的填充進去一點寒冰魔力來給自己消暑。

　　他有心給佩克也加持一下這個微型消暑的魔法，權當拍拍他的馬屁，讓他別板著一張臭臉，但是想想佩克作為方圓幾百公裡最強大的魔法師，自己還是不要賣乖出醜了。

　　走到小樓外面，佩克站定了一會兒，扭頭看了羅傑一眼，冷冷的說了一句:“準備好了麽?”

　　“準備什麽?”羅傑詫異地問道。同時心裡邊又回想了一下，擔心佩克交代了什麽事情自己給忘記了。

　　佩克沒有回答，自從他轉成這張板凳臉就惜墨如金，只是抬起手，捏了一個起手式。轉眼間，羅傑身邊風聲大作，渾身上下仿佛被一隻巨手捏住一般，騰空而起。羅傑這下終於知道了佩克為什麽不讓他吃晚飯:他被佩克裹挾著，飛了起來！

　　“我操，這是做什麽?！”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他一大跳，不過他現在也沒能力將話說出口，強烈的氣流衝擊幾乎把他給撞暈了。在空中飛速穿行的羅傑就像是一個肉球被塞進了口袋， 然後扔在了顛簸的馬車上一般，沒著沒落地四下翻滾……

　　禦氣橫空，轉眼間佩克便降落到了一個農家院子的門口。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如果有人從地面上看的話，羅傑幾乎翻了上百個跟鬥。好在快著地的時候，佩克還記著把羅傑腦袋的位置給調整一下。

　　結果就是這次調整，讓羅傑的胸口像是挨了一記重錘一般，雙腳一沾地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張口哇地吐了出來……

　　佩克根本就沒告訴他要帶著他飛，連暈帶嚇，羅傑那脆弱的胃壓根受不了這種刺激。吐得死去活來的羅傑第一次切身感覺到，被佩克攜帶著飛行的感覺到底有多遭了……

　　一般來說，帶人飛行的施法者會不斷調整魔力來維持目標的姿態，可惜冷臉的佩克沒這種心情，只是保證羅傑不至於掉下去，自己掌握不了平衡的羅傑就被橫行的高速氣流衝撞的像個破口袋一般……

　　“不知道這老爺子的臭臉什麽時候能再變回去啊……”羅傑邊吐邊想。之前沾沾自喜的心情蕩然無存，對自己在傑爾曼的前景完全不抱樂觀的期待了。

　　羅傑跪在一邊吐得死去活來，佩克就像沒他這麽個人一樣，緩步走到院門口，用指節輕輕叩了幾下院門。羅傑只能默默慶幸自己這次比較聽話，真的沒吃晚飯，否則還不得嘔到胃抽筋?

　　好不容易壓製住了惡心的感覺，吐了幾口口水，羅傑也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腳下那惡心的嘔吐物，用腳掃了點土覆蓋了上去，才揉著腹部悻悻地打量起眼前的農家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