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的那個角落，羅傑等三人靜靜地坐著，把玩著手裡的橡木杯。噪聲從四面傳來，他們三個卻一言不發。直到最後恩嵐沒忍住，扭扭捏捏地說道:“上回那件事兒，手尾沒有處理乾淨……”

　　“上回那件事”自然指的在“君訪”鬥毆的事兒。

　　“是官方還是軍方?”羅傑問。他倒是不怎麽擔心自己會吃一段時間牢飯，恩嵐給的補償肯定會讓很多人爭著去為他坐牢的。

　　“不是官方也不是軍方。”恩嵐乾笑了一下。在這兩個講利益的地方，幾乎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兒。

　　“哦，那我們就放心了。”海洛搭腔。他沒好意思說自己沒穿製服就是因為外面有流言，說是城防營的士兵參與了那場“震驚全鎮”的惡性流血事件。

　　事件主謀是恩嵐，這個沒有什麽可以避諱的，但是從犯到底是誰，各個地方都有不同的說法。這自然是恩嵐的功勞，不過海洛也不想太過招搖。

　　“大概會有什麽級別的報復?”羅傑比海洛現實一點，覺得還是先了解一下敵情再說。

　　恩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像莫爾那種沒有武技不會魔法的小流氓，你倆一個能打幾個?”

　　羅傑想了想，說道:“不好說，看運氣。如果能多躲過一些他們的招數，那就能多放倒幾個。不過打正面的話，三個是肯定沒有問題的。怕的是偷襲，我又不能隨時保持著魔法崗哨。”

　　恩嵐點點頭，又看向海洛。海洛修習的是鬥氣，感覺比普通人靈敏太多了，莫爾那樣的小流氓根本沒機會偷襲他。“如果可以下死手的話，一個打他們十幾個不成問題。要是有所顧忌，應該能對付六七個。”海洛接著羅傑的話說道。

　　“不過我們兩個合作的話，能放倒二三十個。”羅傑補充著。如果海洛頂在前面，羅傑在他身後一直用“麻痹電火”，對付二三十個小流氓還真是挺輕松的。

　　“盡量不要落單。”恩嵐苦笑一下說:“我們下手有些重，那五個人之中，有一個昏迷到現在還沒醒，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官方和軍方我都有打點，肯定沒什麽事兒;他們五個家族中的長輩也不願意摻和。只是那個昏迷的家夥有個弟弟，是個愣頭青，正在聯系其他四家的小輩，湊錢請人來報復你們。”

　　“報復我們?”羅傑有些差異地問恩嵐:“他們最應該報復的是你吧?”

　　“是我沒錯，可是他們哪裡敢招惹我……”恩嵐撇撇嘴，繼續說:“並且我在的時候，他們也是不敢動手的。只是幾天后我就要去帝都了。”

　　“嗯，明白了。”羅傑點了點頭。

　　海洛在一旁說道:“我吃住都在城防營，他們輕易找不上我。怕的是羅傑，還有其他幾個。”

　　羅傑沒搭腔。他頂多舍了那座小樓，吃住都在傑爾曼，還沒有哪個小流氓敢於衝擊魔法學院。他們就是砸了那小樓他都不心疼——又不是自己的產業。不過其他幾個人就比較危險了，尤其是莫爾，本身就是混跡在流氓之中的。

　　“他們的目標只有你們兩個。”恩嵐笑了下，指著羅傑說道:“那個昏迷的就是被你的霹靂閃電砸的。”又指了一下海洛說道:“你那大腿根上的五劍能讓他們記一輩子……”

　　羅傑做傻笑狀，海洛做憨笑狀。

　　“他們也不想把打擊面搞得太大，害怕被你們聯合起來反殺回去。這也算是個策略。在放倒你們兩個之前是不會動其他人的。”恩嵐補充。

　　“一群膽小怕事兒的兔子！”海洛對這些富家子弟一點好印象都沒有。啐了一口接著說:“我到是不介意把他們都放倒，不過……”海洛猶豫了一下沒明說，但是羅傑知道他的意思。

　　恩嵐走了之後，他們這個“恩嵐幫”算是群龍無首，在官面上的份量就沒剩多少了。最好不要在這種時刻和本地土著結仇。如果真的把那些被雇傭而來的人都打個半殘，平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不說別的，他們每天往羅傑的小樓裡邊砸幾塊石頭都會讓人很難受。

　　“我們知道了，能避就避，實在避不過了，也不下狠手。放倒幾個之後就撤走”羅傑說道。

　　“嗯。”恩嵐點點頭說道:“我也會好好關照鎮上身手還算不錯的幾個，他們沒膽量給你們增加壓力。堅持兩個月，等那幾個的傷好了，這事兒就會慢慢平息下去。畢竟，薩維德拉家在埃姆鎮的影響力他們是不能忽視的。凡事都要講個度，他們如果越線了，就不能怪別人不講情面。”

　　羅傑笑:“這次可是你丫的先越線了。”

　　恩嵐一拍桌子，聲音高了八度:“放屁，老子從來都是劃線的！”

　　“嗯，就是這次的線劃得有點遠……”海洛這次沒給他面子。

　　三個人嘻嘻哈哈。

　　正事兒說完了，恩嵐要了酒，開始給每個人倒酒。

　　“用橡木杯裝‘純釀’，夠奢侈的。”羅傑看著手裡的大杯子。一瓶“純釀”倒進去還沒填滿。

　　“要不要幹了?”海洛使壞。在喝酒方面，羅傑和恩嵐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恩嵐看著這一大杯，笑道:“那我就去不了帝都了。”他喝了一口，問海洛道:“往後呢?你有什麽打算?”

　　海洛喝了一大口，撇撇嘴道:“沒什麽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唄。在城防營裡邊熬資歷也成。”說完，他搖搖頭，似乎也不覺得這是個什麽好的前途。

　　“要打仗了。”恩嵐沒頭沒腦地接了一句。

　　“誰打誰?”羅傑來了興致。

　　“還能有誰?”海洛說:“當然是我們打南面那位。”南面那位指的是與埃爾斯特帝國接壤的阿迪娜帝國。

　　“吆，這個消息夠勁爆！”羅傑笑道。好像這事兒一點都跟他沒關系似的。

　　“我是擔心……”恩嵐沒說完，只是用眼神看著海洛。

　　羅傑不懂這個，但是海洛很清楚。如果戰爭升級，城防營之類的散兵就會被拉上前線。相比較於正規軍團，他們頂多當個炮灰。

　　“你是想讓我盡早退出城防營?”海洛問。如果不想去戰場，那就要盡早離開。否則帝國進入戰時狀態，沒有足夠強的後台是很難脫離兵籍的。海洛已經練出了鬥氣，在城防營中掛了名號，戰事一起，更沒機會脫身了。

　　恩嵐點點頭說道:“是的。我可以通過我老爸，將你推薦到奧布萊恩那裡修習。本來想事情辦成了再跟你說，但是目前形勢一天緊似一天，我有些擔心。”

　　“奧布萊恩?劍聖奧布萊恩?”海洛驚訝道。

　　“是的。”恩嵐點頭:“這事兒成不成不好說。但是即使不成，你也盡快脫離城防營吧。”

　　海洛笑笑，伸出大手拍了拍恩嵐的肩膀。他不太好意思說“謝謝”，但是恩嵐的情份，他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如果這事兒成不了，你有什麽打算?”羅傑問道。

　　海洛想了想，自嘲似的笑笑說:“我這練了一身鬥氣，不去拿刀舞劍，又能幹什麽?”

　　“想走軍功這條路也很容易。戰事一起，擁有鬥氣的戰士自然多多益善。只不過不能待在城防營這一類雜牌軍之中。幾個野戰兵團和第一集團軍都是不錯的選擇。你可以考慮在這些軍團中謀個位子。”恩嵐在為海洛挑選出路。

　　海洛點頭。恩嵐又轉向羅傑。羅傑擺擺手道:“我沒得選，怎麽都得留在傑爾曼。”羅傑沒有告訴別人自己成了院長的弟子，否則以恩嵐的敏感，冰魔女事件的前因後果他都能給掏出來。

　　“兩年之後呢?”恩嵐問。

　　“兩年之後誰還管?”羅傑胸無大志地說:“畢業了，不出意外總能拿個中級法師的執照。要麽像我老爸一樣，隨便找個地方做做政府公職;或者進個魔法作坊，造些裝備設備;最不濟也可以依附於一個大家族，看個家護個院什麽的……”

　　“投軍吧。”恩嵐就像沒聽見羅傑說的那一堆出路似的。

　　“我怕死！”羅傑堅決反對。

　　“不會讓你死的！”恩嵐繼續勸。

　　“刀劍不長眼，你又說了不算！”

　　“怕什麽。戰場上的法師都是寶貝。”恩嵐打定了主意，自然不會輕易放棄。“別人死光之前，法師是不會死的;別人都死光了，法師還可以投降;法師投降了，還可以再叛逃回來，帝國不予追究。”

　　“歸根結底，戰場上法師的死亡率總比其他法師高吧?”羅傑不為所動。

　　“那還真不一定，保不齊你哪天實驗失敗，就把自己炸上了天。”恩嵐沒調查過法師的死亡率，但是被自己炸死的魔法師也不少見。

　　羅傑這次不說話了，只是送給恩嵐一個中指——法師最怕的詛咒，估計就是被自己的實驗炸死吧。海洛在旁邊聽著，笑得死去活來……

　　跟恩嵐一樣，羅傑打定了主意，也不會輕易改變。恩嵐最終也沒勸服他。不過他很清楚，一旦羅傑願意從軍了，第一個找的肯定是自己。所以他也沒太勉強。

　　話可能會不投機，有些東西肯定會投機，比如說禮物……恩嵐從背囊中摸出來一個珠子:雞蛋大小，但是是純圓的。

　　“吆，這是個什麽東西?”羅傑的興致一下子被提了起來，趕緊收了中指，接過了珠子，打量起來。珠子不算重，跟同體積的石塊差不多，整體是略微帶點透明的深棕色，在氣燈的照映下，透著一種迷蒙的光暈，表面上偶爾還有一縷細若遊絲的慘白倏忽而過。

　　以羅傑的眼力，完全看不出來它是用什麽材料造的。

　　“我也不知道它是個什麽東西。”恩嵐笑道，對羅傑的表現非常滿意。“這是從我老爸的收藏裡邊看到的。這個珠子唯一奇特的地方是，任何元素力量都對它沒有作用。也無法用魔力感知到它。你可以試試。”

　　“哦，這樣?”羅傑的興致更高了。他先把珠子放在桌子上，釋放了自己的魔力，結果感知的魔力線毫無阻滯的穿過了它。然後羅傑嘗試性地向它放了一束焰火，卻直接把它背後的桌面燒的焦黑。

　　海洛也感覺不可思議，用橡木酒杯敲了敲它，還好，這次它確實“存在”了。

　　“你老爸是魔法大家，難道也沒什麽結論?”羅傑問道。老薩維德拉自己的魔法造詣不低，手底下曾經管了整個帝國的注冊魔導士，如果想的話，這麽個玩意不可能不被研究的清清楚楚。

　　恩嵐卻是搖搖頭。“這東西是我爸退休之後逛舊貨攤買到的。買了之後隨手就扔一邊了，我也是偶然看到的，就拿來玩玩。不過去了帝都，我估計就沒時間再研究它了。”

　　“為什麽?皇家魔法學院難道不是有更高級的設備?”羅傑差異的問。

　　“有倒是有，不過我這次去，主要目的不是進階高級魔法師。”恩嵐說道。皇家魔法學院是唯一能頒發高級法師執照的機構，恩嵐這麽說，倒是讓羅傑有些詫異了。

　　“哦?”羅傑應了一聲。

　　恩嵐笑笑道:“帝都是我的另一個試煉場。我這次去，是要參與薩維德拉家族在帝都的產業經營，留給魔法世界的時間，恐怕不會有多少。”

　　羅傑和海洛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們是不會明白薩維德拉這樣權力觸角遍布帝國的大家族的。他們也不知道，在恩嵐吊兒郎當的表面之後，到底承擔著什麽樣的責任。

　　話題有點沉重，恩嵐便用厚重的橡木杯在桌面上頓了頓，然後把它舉了起來，向他的兩個朋友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知道下次聚在一起喝酒是什麽時候。不過希望不會太久。”

　　“只要你掏錢，不會太久的。”羅傑笑著，也舉起了橡木杯。

　　海洛的話則很簡單:“幹了”。然而另外兩個人一起用白眼瞟了他一下，各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只有海洛，真的把一整杯高度數的純釀給灌進肚子裡邊去了。

　　羅傑想如平常一般笑笑，說一聲“缺心眼”，但是最終也沒開口，只是拍了拍海洛的肩膀。

　　把海洛給扛回城防營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這幾天海洛還想再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了:沒有按時歸營，他被關了禁閉……

　　羅傑倒是想不出門來著，可是他明天必須要見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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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羅傑望著錚明瓦亮的第一月，借著酒勁瞎感慨了一下，然後翻了個身，壓得木板床咯吱咯吱的響。

　　“奶奶的，明天還得去交後半年的房租……”失去了恩嵐這個最大的財源，羅傑感覺自己很快就會入不敷出了——是時候削減一下不必要的開支了。比如說去“第八天”喝酒，比如說出去找姑娘。

　　想著想著，羅傑又想到了冰魔女，然後他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