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就是無妄之災吧?
在馬連喜這種大少、人上人眼中,區區一個奴仆舞姬的命,恐怕跟路邊的野狗也沒什麽區別。
程境凌雖然心中有些不忍,但他無能為力。
舞姬顫抖著朝幾人爬過來,剛剛扭傷的左腳拖在地上,疼得止不住抽搐。
王蛇放下酒杯,看了面容沉靜的程境凌一眼,接著又目光掃過神色亢奮的馬連喜,眼中閃過一抹思索之色,忽然開口道:“好了!馬老三,別鬧了。蘭卿,帶她下去!”
“嗯?”馬連喜聞言笑容一滯,就如同被人摁下了暫停鍵一般,停頓兩息後,臉上笑意迅速斂去,沉著臉不愉地道:“王蛇,你這是什麽意思?”
見兩人有起爭執的意思,一旁郭志南臉上的笑容不禁漸漸淡了幾分。本來正自顧著吃菜喝酒,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韓峰亦是放下了筷子,與郭志南對視一眼後,眉頭俱是微微皺起
一時間,剛剛氣氛還十分歡快火熱的餐桌上,瞬間就彌漫起了低氣壓。
“我什麽意思?我還想問問你什麽意思呢!”王蛇盯著馬連喜的眼睛,呵斥道:“哥幾個聚在一起,是來找樂子的,你在這又摔又罵的,折磨一個舞姬算什麽本事?顯得你馬公子很威風嗎?才喝了幾杯酒就在這撒酒瘋,丟人現眼!馬老三,我跟你說,你少在這跟我發神經,我可不慣著你!”
“你!”
馬連喜被王蛇一頓臭罵,本來因醉酒漲紅的臉一時間更紅了。只見他氣勢洶洶站了起來,雙手托住桌子邊緣,一使勁兒便想將桌子給掫了。
程境凌的位置,剛好坐在馬連喜斜對角,這桌子要是被掫翻了,一桌酒菜至少有小半都要淋他身上。
所以程境凌下意識就想要往後閃,結果卻發現預想中桌子翻飛的場面並沒有發生。
原來是王蛇將一隻手摁在了桌子上,任憑馬連喜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來,桌子仍紋絲不動。
“馬老三,你給我消停點兒!不然,別怪我出門在外不給你面子!”冷冷地看著馬連喜,王蛇陰沉道。
“行啊,王蛇,為了一個奴才,你要跟我翻臉是吧?為了一個舞姬,你還想跟我動手不成!?”馬連喜放棄了掫翻桌子的舉動,抬手指著王蛇,聲音中竟莫名帶上了一絲委屈的哭腔,大吼大叫道:“行!你們在這吃吧!我走!嫌我丟人現眼,嫌我愛發瘋,那以後出來玩你們就都別叫我!誰都別找我!”
說罷,馬連喜怒氣衝衝地踢開椅子,離開了酒桌,走的時候還莫名其妙地瞪了程境凌一眼。
程境凌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事跟自己有什麽關系?自己可一聲都沒吱啊!
這種人可真是神經病!跟瘋狗一樣,逮誰都想咬一口!
啪——
就在程境凌心中吐槽暗罵的時候,一道清脆響亮的聲音忽然從旁邊響起。
循聲望去,只見馬連喜正站在蘭卿面前,而蘭卿左臉上則多了一個通紅鮮明的巴掌印。
“還站在這裡幹什麽?人家王二少讓你將這個賤人帶下去,你聽不見嗎?你聾了?你這兩隻耳朵要是不好使,就他媽割下去,別要了!”馬連喜怒罵道,罵完便高高揚起胳膊,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蘭卿臉上!
蘭卿站在那滿臉驚恐,躲都不敢躲,甚至連頭都不敢偏,就那麽結結實實地吃了馬連喜一巴掌,左半邊臉都肉眼可見的迅速腫了起來。
“能聽見,能聽見,我現在就帶她下去!”蘭卿連連應聲,
而後蹲下身攙起地上的舞姬,兩人扶持著就要離開房間。 “慢!”
王蛇忽然開口,叫住了蘭卿和舞姬兩人。
看了看低著頭瑟瑟發抖的舞姬,又看了眼一臉陰狠毒辣的馬連喜,王蛇抬手指向包廂旁邊的小屋道:“把她給我扶到那個屋裡!蘭卿,你下樓去找個大夫上來,給她治傷!”
這間包廂的側面還有一個小房間,裡面有床,不知是給醉酒客人暫時休息的,還是用來幹嘛的。
“這……”聽到王蛇的話,蘭卿卻沒敢動,而是下意識地先看了馬連喜一眼,眼神中滿是畏懼和膽怯。
“呵!”
馬連喜冷笑一聲,瞥向臉色陰沉的王蛇,怒極反笑道:“王蛇,你今天就非要跟我作對是吧?就因為這麽一個賤人,一個奴才,要跟我翻臉?是吧!”
猛地抬腿一腳將蘭卿踹倒,連帶著她剛攙扶起的舞姬也再次跟著摔在地上。
馬連喜上前一通亂踹在兩人身上,怒罵道:“聾了?聾了!人家王二少說話你聽不見啊!扶她進去!”
連著踹了好幾腳後,馬連喜才氣喘籲籲地離開了房間。
“馬三哥!”郭志南伸手在後面招呼了一聲,見馬連喜頭都不回,只能苦笑一聲對王蛇道:“蛇哥,你看這事整的……我跟過去看看!”
郭志南挪動肥胖的身軀,快步朝馬連喜追了上去。
見馬連喜終於走了,受盡委屈的舞姬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但仍不敢哭出聲,只是蜷縮在地上,低著頭淚水一滴滴落下,肩膀止不住地抽搐著。
蘭卿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即便左半邊臉已經腫得老高,渾身都是腳印,眼珠都充血了,但仍是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卑微地對著王蛇道:“多謝王少!”
說著,還踢了仍倒在地上起不來的舞姬一腳,低聲罵道:“死丫頭,哭什麽哭!還不趕緊謝謝王少?若不是王少挺身而出,今天你的小命就沒了!”
舞姬抬起頭,半張臉上都是額頭破口流出的血,整個人哭得梨花帶雨,抽噎著道:“謝,謝謝王少救,救命之恩。”
王蛇不耐地朝旁邊小屋揮了揮手。
蘭卿趕緊把舞姬再次攙起,送進旁邊小屋。將其安頓在床上後,便離開屋子下樓去找大夫了。
似喚春苑這種地方,姑娘們容易攪災生病,客人們也容易打架受傷,所以樓內是有常駐大夫的。這些大夫的醫術雖然算不上多高明,但治療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沒問題,當然最擅長治的還是花柳病。
此時桌上只剩下程境凌、王蛇、韓峰三人了,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王蛇接連自斟自飲數杯後,猛地將酒杯重重砸在了桌上,怒罵道:“這他媽的神經病!”
程境凌坐在椅子上,此時是繼續吃喝也不是,說話還不知道說些什麽,如坐針氈,十分的別扭。
“要不我走吧?蛇哥。”程境凌猶豫著對王蛇道。
“走?你走什麽?”王蛇看向他,沒好氣兒道。
接著似乎是覺得自己對待程境凌的態度有些差,便又緩和語氣道:“這件事跟你沒關系,是馬老三他發瘋。你就坐在這,今天是哥帶你出來玩的,就必須讓你玩好了,不然哥的面子往哪放?不許走!來,吃咱們的,不用管他!”
說完,王蛇便夾動筷繼續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跟對面的韓峰吐槽道:“黑子,你說這馬老三最近是不是越來越不正常了?小時候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變成這個鳥樣了?”
“呵呵。”韓峰夾了口菜,笑了笑沒有接話。
程境凌就更不好說什麽了,只能跟著吃菜喝酒。
沒一會,蘭卿便帶著一個大夫上來了,大夫手拎藥箱進小屋給舞姬治傷,蘭卿則是留在了外面,賠著笑問道:“幾位公子,我還叫姑娘們上來嗎?”
“當然上!你問的這是什麽屁話!?”王蛇“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桌上,橫眉瞪眼地道:“怎麽的,馬老三走了,我們就不玩了?你們家姑娘就不伺候了是吧?”
“哎喲,息怒息怒,王少您這話是怎麽說的,奴家可沒有這個意思啊!”蘭卿連連擺手搖頭,誠惶誠恐地道:“奴家是怕幾位公子現在沒有心情玩,所以才多次一問。那我現在就安排姑娘們上來,現在就安排!”
蘭卿腫著半張臉,看走路時別扭的姿勢,應該是被馬連喜給踹傷了。但仍賠著笑臉,不敢有半分懈怠。
她離開後不久,一群鶯鶯燕燕的姑娘們便推開房門進來了。
其中兩個姑娘一進來就奔著王蛇過去,還有兩個姑娘則直接坐到了韓峰左右。剩下的七個則是站成一排,如同等待挑選的貨物一般,盡力展示著自己的姿容。
蘭卿最後進來,對程境凌道:“程少,您看看有沒有你中意的姑娘?沒有奴家就再給您換一批,包您滿意!”
程境凌的目光從七位姑娘身上一一掃過,只見她們或端莊大氣或小家碧玉,或冷豔的能挑起人的征服欲,或溫婉的能引起人的保護欲,總之是各具特色。
唯二的兩個共同點,一是漂亮,二就是年齡全部在二十歲以上,到二十五歲左右。
雖然不算老,但也絕不小。
在青樓中,最受歡迎的就是十七八九歲的姑娘,基本上每一任花魁都是這個年齡。
既不會太青澀,也不會太成熟。既不會過於懵懂,也不會過於老道。可以說是青春靚麗,又緊又嫩。
但青樓之中客來客往,難免有人的口味特殊,比如說程境凌。
蘭卿不愧是從小在青樓裡長大的,見慣了男人,只是一個照面,便看出來了程境凌的喜好。
七個姑娘站成一排,皆在無聲的盡力討好著程境凌。讓他不禁一時間挑花了眼,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王蛇左右各摟一個姑娘,心情顯然好了不少,打趣道:“要不就把她們七個都留下來!”
“哈哈,七個姑娘,程老弟頂不頂得住啊?”韓峰接過話,朗聲笑道。
程境凌有些尷尬,只能裝沒聽見兩人說話,趕緊抬手指向其中一個人道:“就她吧!”
被點中的姑娘身著淡紫色對襟大袖長衣,頭挽飛燕簪,面容溫婉柔美,瓊鼻大眼櫻桃嘴,臉上一直帶著暖暖的笑容,在七位姑娘中年齡是最大的,差不多得有二十五六歲了。
見自己被選中,紫衣姑娘顯然有些意外,在微微一愣後便趕緊走到程境凌身邊,對著他屈身一禮,聲音柔美地道:“奴家劉小寧,見過程公子,今晚還請公子多多憐惜。”
劉小寧,在青樓中能有自己的名字,至少聽起來是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藝名的,只有花魁,或者曾經是花魁才有資格。
果然,一旁蘭卿見程境凌選中了劉小寧,便連忙笑著介紹道:“程公子好眼光,小寧她可是我們喚春苑曾經的花魁,引得無數公子哥追捧,伺候人的工夫絕對是一流!”
劉小寧站在旁邊挺了挺胸前的碩碩,神情看起來頗為驕傲。
“坐吧。”程境凌壓了壓手,讓劉小寧坐下,劉小寧坐下來後卻是直接倒進了他的懷裡。
王蛇揚了揚下巴,對程境凌道:“再挑一個?”
“不了,一個就夠了。”程境凌摟著劉小寧,搖頭笑道。
“也是,第一次太多人估計你也應付不過來。”王蛇點了點頭。
見程境凌沒有再選的意思了,蘭卿便把剩下的姑娘都領了下去。
桌上有了姑娘調笑,氣氛比剛才好了不少,不一會便又變得熱火朝天起來。
就在幾人推杯換盞的時候,剛去追馬連喜的郭志南回來了。
郭志南同樣左右各摟著個姑娘,兩個姑娘長得十分嬌小,跟體型龐大的郭志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倚靠在他的身上,似乎都要陷進他身上的肥肉裡了。
“唉!”剛一坐下,郭志南便重重地歎了口氣。
“幹什麽唉聲歎氣的?”王蛇皺眉問道。
郭志南埋怨道:“三哥氣衝衝地走了,我怎麽留都留不住。蛇哥,你說這事整的。本來就是出來玩,開開心心的,何必鬧的這麽大呢?大家這麽多年的兄弟了,蛇哥,不是當弟弟的多嘴,一個舞姬罷了,只要三哥開心,就隨他唄,你何必……”
“是一個舞姬的事嗎?”王蛇將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看著郭志南沉聲問道:“胖子,咱們幾個裡,就你心眼兒最多。我都看出來他什麽意思了,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我帶我弟弟出來玩,他馬老三在這陰陽怪氣地亂發脾氣,他是什麽意思?他這是打我的臉!”
“這……”郭志南錯過王蛇的目光,看了他旁邊的程境凌一眼,最後只能低下頭長歎了一口氣:“唉!”
最後,還是一直不愛言語的韓峰開口打了圓場,勸解道:“行了,蛇哥,胖子,別再提了。三哥就是這個脾氣,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沒事,咱們玩咱們的,等著明後天我跟胖子去勸勸三哥就好了。他不就是這樣,在氣頭上什麽話都說,蛇哥你也別往心裡去。咱們這些年又不是第一次吵架了,哪能說掰就掰?”
有韓峰遞的台階,再加上郭志南本就是個圓滑的人,順著台階給王蛇道了個歉,又自罰三杯酒後,此事便算暫時翻篇過去了。
郭志南是個場面人,接在他的有意引導下,酒桌上的氣氛很快便再次火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