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長風灣都騷動起來,本來還算井然有序的人流頓時慌亂起來,後面的人開始往船上擠,只聽撲通聲、哭喊聲、叫罵聲、呵斥聲此起彼伏。
馬都尉和手下的侍衛拚命推開湧動的人群,來到楊文玉叔侄的身邊。
楊文玉正護著楊無忌不被人群推擠,見到馬都尉,忙道:“馬都尉,快將無忌送到船上。”
馬都尉應了一聲:“是,呃?殿下您呢?”
“我得去前面看看。”
“什麽?敵軍來襲,禁軍自能頂住,殿下無須親涉險地。請快隨我等上船,皇后正在等您。”
楊文玉一把拉過馬都尉,右手拿著腰牌在他眼前一晃,低聲道:“馬都尉,我大哥二哥都是為國而死,我爹爹在宮城堅守,我楊家不會在這個時候拋棄百姓和將士。馬都尉,借你的刀用一下。”
馬都尉取下自己的長刀,猶豫間被楊文玉一把搶過。
楊無忌看著不對,一把拉住楊文玉:“三叔,你要幹嘛?”
楊文玉笑了笑,轉頭對馬都尉道:“馬都尉,你要保護好皇長孫啊!”說完,轉身便走。
馬都尉一邊攔住楊無忌,一邊道:“殿下,穿一副鎧甲再去啊。”
楊文玉沒有回頭,扯去了外面的袍衫,露出了貼身的軟甲,一路小跑起來。
被兩個侍衛攔住的楊無忌大喊:“三叔,你回來!馬利,放開我,你信不信……”
馬都尉賠笑道:“我信,上了船,您想怎麽責罰我都行。”說完一擺手,一行人向著江邊跑去。
一個侍衛問道:“都尉,三皇子這麽跑了,不好交代吧?要不要派幾個兄弟跟著?”
馬都尉搖了搖頭:“算了,吉人自有天相。”
緊走了幾步,他回過頭看了看奔跑著的楊文玉,心裡暗道:“還真是個災星。”
一艘樓船最頂層的甲板上,一位貴婦正舉著千裡筒看著,身邊圍繞著十幾個年齡不一的貴婦。
過了一會,她放下千裡筒,對著身邊的一個年輕女子道:“菲兒,馬都尉正帶著無忌過來呢。”
那菲兒拍著胸口道:“謝天謝地,那文玉呢?”
貴婦淡淡道:“拿著刀走了。”
菲兒捂著嘴驚道:“文玉……文玉這是要去……,這些楊家的男子,真是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說完菲兒便覺得有些不對,忙拉著那貴婦的胳膊撒嬌道:“姑姑,我口不擇言,您別生氣啊。”
貴婦搖了搖頭:“罷了,你說的沒錯,這些楊家的男子,真沒一個讓人省心的。文玉跟他爹一樣,不過……他也應該這麽做。”貴婦抓著欄杆,深深的歎了口氣。
一個須發斑白的軍官急匆匆的走了上來,行禮道:“皇后,樓船笨重,現在不離岸,恐怕敵軍殺過來的話,我們還在敵軍強弩射程之內。”
皇后點頭道:“離岸吧。”
菲兒趕緊扯了扯皇后的衣角:“孫將軍留步,姑……皇后,文玉和無忌還沒上船呢。”
孫將軍道:“王妃無須擔心,我們已經準備了十來艘快船接應斷後的禁軍,馬都尉機警,見我們離岸,會知道怎麽做。”
菲兒隻好訕訕的松開了皇后的衣角,轉身焦急的望向陸地。
江中最大的幾艘樓船上鼓聲響起,有人收起了上船的木板,一柄柄長槳從兩側伸出,伴隨著鼓聲的節奏劃動起來,樓船緩緩的離開了岸邊。
岸上的馬都尉一見,沒有片刻猶豫,
立刻帶著眾人奔向最近一艘快船。 眾人拉扯著楊無忌要上船,楊無忌卻立在岸邊道:“我要在這裡等三叔。”
馬都尉急的滿頭大汗:“殿下,船上等也是一樣的。”
“上了船,你們就走了,我不管,我就在這裡等著。”
馬都尉急的跳腳,正使眼色給手下,卻見楊無忌抽了把小刀出來:“別過來啊。”
手下們看著馬都尉,見他一努嘴,隻好說道:“殿下,得罪了。”
楊無忌一反手:“你們以為我是要捅你們?你們敢過來,我就割自己啦!要上你們自己先上。”
一個侍衛悄悄的對馬都尉說:“要不我去後面劈昏殿下?”
馬都尉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臉對著楊無忌笑道:“殿下,我們就在下面等,您把刀放下。”
楊無忌根本不信這幫侍衛,找了個雜物堆倚著,刀卻不肯離手。
眾侍衛見狀也是無可奈何,隻好散開坐在一邊休息。
馬都尉不肯坐著,站在楊無忌兩步遠的地方一刻不敢放松。
楊無忌轉頭問道:“馬都尉,你剛才怎麽就攔著我,不攔著我三叔?”
馬都尉苦笑一聲:“我當然想攔著他,可是他手裡有號令禁軍的皇族腰牌,我受他節製,哪裡敢攔他。”
馬都尉看楊無忌氣鼓鼓的用刀劃著旁邊的木箱,笑道:“殿下莫急,過兩年您不也會有嗎?”
楊無忌看了看正在哭喊嚎叫的人群,歎了口氣。
楊文玉正跑著,卻見前面已經集結起兩營近千人,松松散散的排了個長陣。
楊文玉皺了皺眉頭,看見長陣正中有幾十個人圍成一圈,中間有兩個軍官,便走了過去。
還沒等走到近前,一個眼尖的士兵看見了他,抽出長刀大喝道:“何人?”
話音剛落,十幾張弓弩便對準了楊文玉。
楊文玉高舉雙手,右手一松,一塊明晃晃的腰牌垂了下來:“軍情緊急,請兩位校尉過來說話。”
兩個校尉眯眼一看,不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眼神。
兩人同時舉手示意放下兵器, 小心翼翼的走近一瞧,便同時施禮道:“卑職左羽林衛中軍第三營校尉周紹!”
“卑職第二營校尉張華!”
周紹低著頭滿臉狐疑的拿眼瞄了瞄張華,見他也在看著自己,便抬起頭:“恕卑職冒昧,在下官職卑微,未曾見過閣下……?”
楊文玉道:“楊文玉。”
兩人一時間如釋重負,卻又同時緊皺眉頭:“見過殿下。”
楊文玉道:“我知道你二人在想什麽,不過既然我有腰牌在手,足以解釋一切了。”
兩個校尉連聲道:“是,是,我二人不敢有疑。”
周紹直起身道:“殿下,前面有敵軍突襲,剛才我們分散維持秩序,一時之間不得集結,我軍石都尉帶著第一營去前面增援,留話讓我們在此布陣接應。”
他頓了頓道:“敵軍轉瞬即至,刀槍無眼,殿下還是請移步上船……”
楊文玉一擺手:“周校尉,張校尉,這段時間我雖然一直在大理寺,但是軍情卻也知道的不少,如果我沒判斷錯,前方防線已破,敵軍是被敗軍引到這裡的。正如周校尉所言,敵軍轉瞬即至,過會前面的人退下來,就憑兩位這不到千人,收住敗兵尚且在兩可之間,可有把握頂住敵軍?”
周紹張華都知道什麽叫兵敗如山倒,不禁都臉色慘白,拱手道:“殿下的意思是?”
楊文玉道:“如果兩位信得過我,請聽我號令,總有七八成的機會收攏住敗兵,再擋住敵軍半個時辰,便可全身而退了。”
兩個校尉齊聲道:“請殿下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