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十二月三十。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天地之間都是溫暖的黃色,可這畢竟是一年的最後一天了,寒風並不凜冽,卻依然刺骨,這冬日的暖意也只能有如羽毛一般拂體而過。
大地上,前些日子的積雪已經只剩下些斑斑點點。
大梁城郊外的驛道上,一輛輕便馬車疾馳而來,守著拒馬的士兵們頓時緊張起來。
“籲~~~”車夫停住了馬車,將馬鞭咬在嘴裡,伸手掏出了一塊明晃晃的牌子。
拒馬後面的禁軍士兵面面相覷,一起看向了身後的軍官。軍官卻沒半分猶豫的跑向拒馬,喊道:“愣著幹什麽,快來幫忙。”
士兵們手忙腳亂的抬開拒馬,馬車便立刻衝了進來,險些刮倒一個禁軍。
那禁軍嚇了一跳,嘴裡罵道:“直娘賊,看也不看嗎?”
軍官一鞭抽了過去:“嘴裡乾淨點,不要命了?”
禁軍賠笑道:“是,是,校尉息怒。”
校尉沒顧上理他,只是盯著遠去的馬車。禁軍走到校尉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道:“校尉,這是什麽來頭?”
校尉沒好氣的回道:“虧你們還是在禁軍當差,宮裡的牌子都不認識?”
禁軍吐了吐舌頭:“我們這些南衙的武衛離皇帝遠著呢,哪裡能見到宮裡的牌子。”
校尉並沒有理他,心裡卻在思索,剛才那塊是皇族子弟的牌子,但如今大皇子被刺身亡,二皇子戰死,兩個皇孫已經在長風灣裡的樓船上,難不成馬車裡的那位是他?
馬車沿著驛道疾馳,馬車裡的楊文玉掀開了簾子看了看:“長風灣?”他有些驚訝的自語道。
楊文玉年方二十,身穿青色袍衫,頭上戴著一塊逍遙巾,眼窩深邃,鼻梁高挺,胡須才剛剛蓄起,容貌談不上多麽俊美,卻有種讓人親近的魅力。
長風灣在距離大梁城三十多裡的江邊,水流平緩,地勢開闊,水深也足夠大船靠泊,可以算得上是天然的良港。
這裡東接梓桐山,西南兩面是一些丘陵,是梓桐山的分脈,只有北面是長江,唯一一條可以通行的驛道便是馬車下的這條。
剛才那些禁軍士兵便是把守從大梁方向進入長風灣的入口。
隨著馬車的深入,路邊的人也越發多了起來,女人孩子的啼哭聲,軍官們的呵斥聲,不絕於耳。
馬車漸漸的慢了下來,終於,車夫掀開了簾子。
“殿下,到了。”這是車夫一個多時辰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車裡的楊文玉回答:“有勞了。”
剛要下車,車夫伸出手來:“殿下,您的腰牌。”
楊文玉低頭一看,正是自己那塊很久沒見的腰牌。他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我現在還是戴罪之身。”
車夫回道:“聖上口諭……”
見楊文玉要行禮,車夫攔住道:“殿下不用行禮,聖上讓殿下隨皇后巡遊南方。”
“隨皇后巡遊南方?”楊文玉看了看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遠處的港灣裡,停著數百艘大船,其中有幾艘看起來竟有十余丈高。
“所以我們這是要乘船出海?那皇上呢?”
見楊文玉有些茫然的下了車,車夫抖了抖韁繩,馬車緩緩的掉頭,楊文玉連忙上前拉住轡頭:“皇上呢?”
車夫回道:“皇上在宮城堅守!”
“什麽?”楊文玉又驚又怒,“你帶我回去。”說著便跑向後面的車廂。
就在這時,
一個少年喊道:“三叔!” 楊文玉一愣:“無忌?”
就在楊文玉一轉身的功夫,馬車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楊文玉看了看漸行漸遠的馬車,又看了看朝自己飛奔而來的少年,歎了口氣,轉身向少年走去。
“無忌,”楊文玉扶著少年的肩膀,“這幾個月不見,你又長高了。”
“那是,很快就能比你高了。”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楊文玉轉頭看看四周,“侍衛怎麽沒跟著你?”
“我聽大媽媽說你要來,就自己一個人先過來了。”無忌道,“迎接你的侍衛還在後面呢!”
“都什麽時候了,”楊文玉一把抓住無忌,“你還到處亂跑!我已經對不起大哥了,你要是因為我亂跑出事,我楊文玉死後怎麽見你爹,怎麽見我楊家的列祖列宗?”
看著楊文玉因為激動而扭曲的臉,無忌有些害怕:“三叔,你放手啊,小聲點,你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楊文玉?”
“怎麽了?”楊文玉松開手,看看四周飄過來的眼神。
“你關在大理寺的這幾個月,秦國和三胡打了進來,大梁城裡沒有人手彈壓百姓,謠言四起,都說你勾結晉國探子,刺殺我爹,還有人說秦國人和胡人也是你引進來的。”
看見楊文玉眉頭深鎖,無忌趕緊又說:“三叔放心,大爹爹大媽媽都不信,我娘和嬸嬸也不信。 ”
楊文玉苦笑了一聲:“那你呢?”
“我當然更加不信,”無忌笑道,“不過,三叔,那晉國妖女的事你到底為什麽不肯說啊?”
“我不是不肯說,”楊文玉道,“有些事情牽扯到我辦的差事,所以不能說,能說的事情他們又不信,我要跟爹爹說,大理寺這幫人又不讓……對了,什麽晉國妖女?”
“市井之中都是這麽傳的,”無忌手搭涼篷看了看遠處,“你看,馬都尉來了,大媽媽就是讓他來接你。”
無忌揚著手喊道:“馬都尉!這邊!”
“行了,”楊文玉道,“我們趕緊過去便是。這長風灣裡都是些什麽人?”
“前幾天人更多呢,”無忌邊走邊說,“都是要和大媽媽一起出巡的官員百姓,大媽媽說,老幼都可以先走,誰家有人和大爹爹一起堅守宮城的,家眷也可以先走,但是咱們楊家和宇文家,最後走。”
“本該如此。”楊文玉點頭道。
說話間,馬都尉的眉目已經清晰可辨,楊文玉叔侄緊走了兩步,馬都尉趕緊小跑了起來。
馬都尉是位年近半百的中年胖子,跑起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一邊跑一邊喊:“殿下,卑職迎接來遲,死罪死罪。”
就在這時,“鐺鐺鐺~~”一陣緊密的報警鑼聲傳來,長風灣裡的人都不禁一愣,轉頭向驛道的方向看去。
一股狼煙騰空而起,隨之傳來還有沉悶的馬蹄聲和廝殺聲。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候,馬都尉一聲大喊:“敵襲!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