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一年之前,早春的一天,楊文玉就站在紫微閣的頂層,俯瞰著整個大梁城。
在他的身後,就是當今大隋皇帝楊固之與幾位心腹商談國策的地方——天樞堂。
此時的天樞堂,房門緊閉,門口站著兩個玄甲衛,隱隱約約可以聽見門內傳來君臣對話的聲音。
過了一會,屋內的太監推開門,幾個大臣退了出來,見到楊文玉便連忙施禮。
大臣們有心和這位三皇子寒暄幾句,卻見皇帝也邁步走了出來,便趕緊告退了。
楊固之擺手止住了準備跪下的楊文玉:“眼前都是自家人,不用行這些虛禮了。”說罷,他轉身對身邊看起來年紀最長的玄甲衛說道:“賈易,你帶兄弟們去下面歇息。”
玄甲衛們應聲離去,楊固之走到扶手前,看著腳下的大梁城,過了一會才道:“文玉,今年是建業幾年?”
“父親,建業二十年。”
“二十年了,”楊固之感歎道,“我坐上皇帝這個位置沒多久,你就出生了。當真是白駒過隙,二十年前的事還歷歷在目,你卻已經到了加冠的年紀。”
楊文玉不禁有些緊張,他已經猜到了父親要問什麽了。
果然,楊固之緊接著問道:“你可想好加冠之後要做什麽差事?”
要按照平常的路數,楊文玉一定會畢恭畢敬的回答:“但憑父親吩咐。”然後楊固之就會順理成章的指派楊文玉去做某事。
但是今天,楊文玉卻不想給父親這個機會,他回道:“兒子鬥膽,想討個軍情司的差事。”
“你不妨……”楊固之一下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楊文玉咬了咬牙:“兒子說,鬥膽請父皇派個軍情司的差事……”
楊固之狠狠的拍了下欄杆,楊文玉看看應聲而裂的木頭,跪了下來:“兒子不孝,請父皇息怒。”
皇帝用手指了指楊文玉,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他轉過頭去,扶著欄杆,看著大梁城,長長的歎了口氣。
半晌,楊固之轉過身來:“別跪著了。”看著站起來已經和自己一般高的兒子,楊固之道:“文玉,你一向聰明,咱們父子說話,也用不著打那些啞謎。”
楊固之頓了頓,斬釘截鐵般一字字道:“這皇儲之事,可由不得你。”
“父……”楊文玉的話被楊固之冷峻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這事是我和你娘提出來的。”楊固之又轉身看著大梁城,“皇族和後族的族中長老都同意了,你兩個哥哥也都同意了。”
楊文玉的喉結滾動了幾下:“父親,大隋的江山是大哥二哥幫著您一起打下的,大哥是長子,無忌又是皇長孫。您即位以來,大哥從沒有失德之處。於情於理,大哥都是皇儲的不二人選。您讓我做皇儲,天下人會怎麽看?我又要如何自處?”
楊固之歎了口氣,雙手扶著楊文玉的肩膀:“文玉,我知道這事的確難為你了。不過,你相信爹,我是有理由的。只是,現在不能告訴你。”
楊文玉有些疑惑。
楊固之頗有些勉強的笑了笑:“你想做軍情司的差事,倒也是甚好,這事將來你就得自己管著。過會你大哥來了,我讓他安排一下。”
“只是,”楊固之頓了頓,“這事我由著你,一年之後,你就不許再任性了。統一天下還有三戰,第一戰你要隨軍,第二戰你做副帥,最後一戰你要親自掛帥。三戰之後,你就入閣參政,到時再做些鋪墊,
立你為皇儲也就順理成章了。” 楊文玉應了一聲是後默然不語,心中在想這是要做什麽鋪墊?
楊固之擺了擺手:“去吧,這些天多陪陪你娘,以後出去辦差,可就沒時間見你娘了。”
楊文玉躬身施禮,退了幾步,轉身剛要走,楊固之卻突然說話了:“那個……文玉……”他遲疑了一下:“不管發生什麽,無忌始終都是你的侄兒,你不能虧待了他。”
楊文玉皺起眉來:“爹,您說的這是什麽話?”他有些激動的跪了下來,舉手道:“蒼天在上,我楊文玉要是對楊無忌有一點歹念,必然被五馬分屍,挫骨揚灰。”說著,他的淚水不禁流了出來。
楊固之有些後悔,趕緊扶起楊文玉:“爹不是這個意思……唉,是我說錯話了,行了,趕緊去看你娘吧。”
楊文玉悶悶不樂的走著,一想到父親居然擔心自己會對無忌下手,胸口就一陣煩悶。
他正走著,卻聽身後的小太監道:“三皇子,三皇子,皇后寢宮到了!”
他回過神來,趕緊轉身快步走回皇后的寢宮門口。門口的太監笑眯眯的施禮道:“三皇子殿下,皇后留了話,讓您到了就趕緊進去。”
楊文玉回了一禮,走到宮門中時,那太監突然小聲說了一句:“楚王殿下也在。”
來到門外,要是往常,楊文玉也就直接進屋了,可是今天,看著坐在屋裡的大哥,楊文玉卻躊躇起來。
“文玉!”屋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楊文玉笑著邁步進屋:“娘,你說什麽呢?我哪有鬼鬼祟祟。我是看大哥在,不敢冒冒失失的衝進來。”
“一家人,哪用這麽生分?”宇文素端起茶喝了一口,瞄了眼楊文博。
楊文博站起身來:“娘, 我還得去爹那邊一趟,就先告退了。”宇文素點了點頭。
轉過身時,楊文博衝正在跪下行禮的楊文玉使了個眼色。
楊文玉行完禮,卻站在那裡不動。
“今日是怎麽了?”宇文素笑了,“門不敢進,坐也不敢坐了?”
楊文玉撅了撅嘴:“娘,我從紫微閣過來。”
“你爹都跟你說了?”
楊文玉抬起頭,卻見宇文素一臉肅然,也是一字一句的說道:“這事,你得聽你爹的。”
宇文素站起身,看了看身邊的太監,那太監趕緊一揮手,招呼所有的宮女太監退了出去。
宇文素見那太監把門掩上,才招手讓楊文玉靠近身邊,低聲道:“娘知道這事你為難的很,可是……”她歎了口氣:“文玉,家國為重。”
楊文玉皺了皺眉,剛想說話,宇文素卻先說了:“文玉,你大哥做儲君自然是合適的,不過要說合適,你也不遑多讓。有些事……你以後自然就知道了。”
楊文玉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他想起小時候問東問西,父母兄長不耐煩時總說:“你長大就知道了。”沒想到自己都已經這麽大了,還會被母親用這種話敷衍。
他想了想,還是把到嘴的話給咽了回去,料想母親也決計不會跟他說出真實的原因,於是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說道:“既然娘也這麽說,我自然是聽父母的。”
母子倆沉默了一會,宇文素又喝了口茶,卻見楊文玉眼睛瞄著外面,笑道:“行了,快去吧,別讓你大哥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