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玉看了看劉武,突然笑了起來:“你剛才說你們那幫老兄弟一看畫像便都走了?你們都知道我的相貌?”
“呃,”劉武不禁有些尷尬,“是,內情司做的時間長了,就有這毛病,京城內皇族貴胄、世家大族和巨商富賈我們都會留神,平時大家聚在一起,也都是互通有無,國公爺之前有幾次出宮去王府,被人看到了相貌,有那好事的便畫了下來。”
三人一時間沉默了下來。過了會,白岩用手指關節叩擊了一下桌面,嚇得劉武手一哆嗦,一杯酒差點灑了。白岩看著正在吮吸自己手上酒水的劉武道:“你先出去,如果你那上家問你為什麽沒在盯梢,你可知如何回答?”
劉武忙道:“我就說碰上債主了。”
白岩點點頭:“行,自己能圓上就好,要是被他們發覺,你的小命難保。今晚會有人去找你,以後傳什麽消息給你的上家,我們會告訴你,明白嗎?”
“明白。”
“答應他們的差事,你還是照做不誤,不要讓他們察覺有什麽異樣。”
“是!”
“這事辦好了,自然有份前程等著你。不過,什麽樣的前程,那得看你能不能戒酒。”
“是,是,小的有了前程,自然是要認真辦差,再不敢喝酒。那我這兄弟宋三……?”
“好賭之人?”白岩道,“怕是不行。”白岩見劉武還要說話,便道:“他可以做你的下家,你怎麽做事,我不管,但是泄露機密的後果,你應該知道。快去吧。”說完,白岩扯了扯牆上的繩索,一個夥計走了進來,帶著劉武出去了。
楊文玉低頭思索了一會:“難道我爹這出戲演的太過了?”
白岩搖了搖頭,心中也很疑惑,皇帝將一個皇子封為國公,沒有官職,又儀式從簡,這就是在告訴朝臣,這個皇子沒有機會成為儲君,一個沒有機會成為儲君的皇子,為何還有人會對他有興趣呢?
這樣的疑問也並不是白岩一個人有。
一個時辰之後,在魯國公的府邸後宅,就有人向蕭叔寶提出相同的問題。
“聽說蕭將軍派人去盯著楊文玉?”一個面容清臒的中年人問道。
他身穿一件半舊的白色圓領袍衫,腰束革帶,頭戴襆頭巾帽,看起來文質彬彬,像是一個落魄的書生。
蕭叔寶點了點頭:“李先生有何指教?”
李先生道:“這楊文玉看起來沒有機會爭奪皇位,應該沒什麽價值吧?”
“不然,”蕭叔寶道,“李先生在秦國時,應該也聽過這個傳聞吧,聯魏抗秦的方略是楊文玉提出的。”
“哈哈,”李先生笑了,“聽說過,不過當時楊文玉不過十二歲,此事恐怕當不得真。”
蕭叔寶玩弄著手中的酒杯:“我和楊文廣的關系,先生也是知道的,他一直拿我當成至交好友,無話不說。有一次我和他飲酒,試探他對皇位的想法,他卻說兄弟三人之中,只有楊文玉才適合做皇帝,他和楊文博對皇位都沒興趣。”
李先生有些訝異:“想不到上古時太伯推讓王位的事情如今也能見到。”
“楊文博和楊文廣都是在軍中長大,”蕭叔寶道,“他們不喜歡與那些文臣勾心鬥角。我當時問他緣由,他便把當初楊文玉提出聯魏抗秦的事情告訴了我。”
“原來如此!所以將軍是覺得楊固之另有企圖?”
“我也不知,”蕭叔寶道,“只是覺得此事蹊蹺,先生怕是沒有想過,
楊文玉這名字其實有些意思。” “這三兄弟的名字都有問題,居然不避諱母親的姓氏。”
“宇文家祖上本就是胡人,怎麽會計較這些。先生試試把楊文玉的名字倒過來讀。”
“玉文楊?”
看著李先生有些明白的樣子,蕭叔寶又道:“楊固之登基之後,便與宇文家結盟,發誓從今往後大隋皇帝必立宇文氏女子為皇后。後來建業初年便生下了楊文玉,宇文素親自撫養,從不假手於人。按說楊文玉早該出宮,卻一直等到加冠之後。李先生,你應該能看出楊固之和宇文素有多看重這個孩子,可是最後卻完全沒機會成為儲君,隻封了個閑散的公爵。”
蕭叔寶看了看正在思考的李先生,道:“我是不太相信楊文玉就這麽成為一個被放棄的皇子。”
李先生笑道:“將軍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這世上小時聰慧,長大了卻泯然眾人的,也有的是,畢竟是長在深宮,大了之後可能就沉迷酒色也未可知。”
蕭叔寶啞然失笑:“先生還別說,今日探子回報,楊文玉一大早就換了庶人的衣衫,跑去南華閣喝酒,還在門口與娼妓們調笑打鬧。”
李先生撫掌大笑起來:“這皇室子弟也當真是敢胡鬧,只怕這才是楊固之放棄他的原因吧。”
“希望如此,”蕭叔寶收起笑容,“如果楊文玉真是個紈絝子弟,那倒是天助我也。”
兩人一時無話,吃了一會,李先生道:“想不到蕭將軍還是頗好古人之風,如今分案而食,已不多見,在我秦國,就算士大夫家,最多也就是分食,一家人還是圍在一個食案上吃飯。”
蕭叔寶道:“在軍中時也都是一起吃飯,哪有這許多講究,都是我父親,喜歡遵守古法,他到現在也不願坐圓凳交椅,家中來人都要脫履入室,席地而坐。”
李先生道:“蕭老先生是一代土木大師,自然是喜歡守規而不逾矩的。”
蕭叔寶冷笑了一聲,旋即發覺自己的冷笑有點令人尷尬,連忙舉杯道:“這次為李先生餞行,本應該在南華閣設宴,不過那裡人多眼雜,只能有待來日了。”
李先生也舉杯道:“能和將軍在這裡共飲,也是人生一大快事,這次回國途中,我會盡快打通消息道路。起白先在這裡預祝蕭將軍霸業必成!”說完,他一飲而盡。
蕭叔寶也飲了半杯道:“借先生吉言,我也祝先生萬事順遂,早日平安歸來。”
時間很快到了月底,依然是在南華閣的這個雅間裡,白岩對楊文玉說道:“這個月的考核,主要都是拳腳兵器,殿下似乎不擅近身啊。”
楊文玉道:“是,主要沒人敢跟我練啊。要不,師父你什麽時候教教我?”
白岩翻了個白眼:“殿下,拳怕少壯,我這把老骨頭還有用呢。”
楊文玉笑了笑:“師父,那我們下個月學什麽?”
“學跟蹤,喬裝,密文隱語。”白岩道。
“這麽多?”
“不多,都是一套,明天起,每天喬裝,然後找個人給你跟蹤,晚上給你一套密文,把這人一天的行蹤用隱語寫出來。”
楊文玉不禁也翻了個白眼。
“殿下,你要是覺得幸苦,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不幸苦,不幸苦,”楊文玉連忙搖手,扯開話題道,“師父,這各國的探子叫法都不同,是不是也是從隱語而來?”
“是的,”白岩喝了口茶,“以前晉國有位探子,可以算得上宗師了,叫胡不言,他對手下的要求就是要像牆上的蠅子,後來晉國的探子在隱語中就把自家的探子都喚做蠅子。我們知道之後,也就給自己起個名叫釘子,因為銷釘都埋在這關鍵連接處,還有屋頂上這瓦釘,我們也很喜歡趴在屋頂上。”
“那秦國為什麽叫燕子?”
“可能是燕子喜歡住在別人屋簷底下?這我也不清楚,可能也是看我們都有外號了,也跟著起哄吧。”
師徒二人正在閑聊,有人敲了敲門。白岩道:“送貨的來了。”
門開處,一個微胖的男子鑽了進來,身上還挎了個木箱,倒像是醫師隨身帶的藥箱。他躬身施禮道:“見過白大人。”
白岩道:“殿下,這位是兵部兵器司的袁主事,主管各種新式兵器,大部分都是給我們這些探子定做的。袁主事,這位是三皇子殿下。”
楊文玉有些驚訝的看著白岩,袁主事卻笑道:“見過殿下,我經常去給皇上演示兵器,以後難免會碰到,所以白大人也就沒有瞞著我。”
楊文玉道:“原來如此,我說袁主事怎麽看著眼熟呢,只怕是在宮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