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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戰騎士勞倫斯的贖罪之旅》五十九 勇敢的心
  刺客本應隱藏在陰影裡,沉默地等待機會,沉默地暗殺目標,然後沉默地離開。但菲麗絲等不下去了,對她而言現在就是動手的最好機會——腓特烈脫離了禁衛的保護,正精神恍惚地向方陣走來,此時沒有人能保護他。假如現在不動手,那菲麗絲很可能就再也沒機會下手了。

  在菲麗絲懂得如何對敵人微笑的那一刻起,她就被教導如何使用匕首和毒藥,而在她成年之前,她就已經是十分老練的刺客了。通過暗殺許多身材魁梧高大的戰士,菲麗絲一次次在父親面前證明了自己。

  這將是她最後一次展示自己嫻熟的刺殺技巧,因此她毫無保留,誓要一擊斃命,親手終結腓特烈的生命,完成神聖而悲壯的復仇。

  她健步如飛,如一隻從雲團中俯衝捕獵的猛禽,飛速向腓特烈衝去。突發情況讓震驚的塞連士兵們亂作一團,一些人徒勞地向前奔跑,試圖阻止刺客;還有一些人粗糲地叫喊著,試圖讓他們的皇帝趕快躲到禁衛身後。如夢初醒的禁衛們也慌忙舉起武器,飛快地向腓特烈跑去,可惜他們還不夠快,至少沒有快過菲麗絲的飛刀。眼見大多數人都反應過來,菲麗絲便向腓特烈擲出了兩把飛刀。這是她的拿手絕技,在二十步內,即使閉著眼睛,她都能做到百發百中。當飛刀旋轉著奔向皇帝時,一陣恐懼的漣漪蕩漾在塞連人的方陣中。因為他們的疏忽,皇帝陛下很可能會死去。假如皇帝遇害,緊接著肯定是一場內戰爆發,剛剛因強勢改革而崛起的受傷之狼,會重新回到混亂無序的豪強割據時代。

  淬了劇毒的飛刀見血封喉,哪怕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皇帝都會在十幾秒內掙扎著死去。但即便是看腓特烈毫無躲過飛刀的可能,菲麗絲也還是向前衝去。她必須杜絕任何皇帝可能生還的希望。哪怕腓特烈是幸運女神的私生子,也不可能在心臟被毒刃貫穿,大腦被攪碎的情況下活下來。反正菲麗絲從沒想過全身而退,既然如此,那她便要腓特烈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只有這樣,她才不會辜負自己籌劃了好幾個月的復仇。

  但是,就在飛刀離腓特烈放大的瞳孔只有一寸之遙時,飛刀似乎撞上了某種極為堅硬的東西,被彈飛了。塞連人還在為這怪異景象目瞪口呆的時候,菲麗絲已經來到皇帝面前,挺起匕首向高她一頭的男人奮力捅去。然而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了她的身體,讓她的身體浮在了半空中。菲麗絲不停掙扎著,卻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禁衛們終於趕到,將臉色煞白的腓特烈保護在身後。這時奧菲利亞才用手杖指向菲麗絲,輕輕點了下地面,讓滿臉驚怒的菲麗絲臉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兩名禁衛趕忙上前,死死按住了菲麗絲的四肢,奪下了她的匕首。奧菲利亞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俯視著戰戰兢兢的塞連士兵們,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您還不會恥辱的死在一個無名刺客手上,塞連的王者。”奧菲利亞仿佛轉述神諭一般,用傲慢、冷漠到極點的聲音宣布道:“至少在神使的目力所及之處,不會。”

  一想到自己剛才還在思考怎麽弄死聖女,腓特烈就感覺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爬上了他的脊梁。聖女使用的咒術在塞連人看來無異於神威,幸好腓特烈沒把想法付諸於實踐,不然倒霉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不,惹怒了聖女,也許能直接死掉都算是種仁慈。腓特烈很快就意識到,奧菲利亞留刺客一命,將她交給自己處置,

也有一部分示威的意圖。菲麗絲被壓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無力地掙扎著,顯然她仍在被聖女所施的秘法所折磨。即使是殞身不遜的老練刺客,也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絕望的哀嚎,那隱約帶著啜泣的呻吟聲聽得腓特烈毛骨悚然,下意識用力地咽了口吐沫。  “陛下?”一名控制菲麗絲的禁衛有些緊張地問道:“如何處置她?”

  腓特烈沉默了,他知道聖女製伏刺客的手段是一種不露痕跡的恐嚇,而它確實起作用了。

  “殺了我,”菲麗絲咬緊牙關,嘲弄而苦痛地詛咒道:“反正我們還會在地獄裡碰面的。”

  “是你?”腓特烈瞪大了眼,他記得這個聲音。

  “不然還能是誰呢?陛下。不,我親愛的舅舅,你應該最清楚,現在只有我知道你為了成為‘腓特烈’,做了什麽好事。也只有我,有充分的理由憎恨一位高瞻遠矚、克己奉公的好皇帝。”菲麗絲急促地喘著粗氣,挑釁道:“懦夫,為什麽沒多花點精力把費舍爾一脈趕盡殺絕呢?是因為愧疚,還是什麽別的原因?你這卑劣又怯懦的畜生,有本事就親手殺了我!不然每個塞連人都會知道你軟弱得甚至不敢親手殺死一個已經被控制住的刺客。”

  “我不是懦夫,菲麗絲。我只是別無選擇。”皇帝用冷酷的眼神示意禁衛別輕舉妄動,“好,那我直說吧,如果不是因為費舍爾對蘭斯的曖昧態度,如果不是你母親知曉了太多不該知曉的秘密,如果不是你父親成了帝國改革路上最大的絆腳石,我是不願,更不會用這種血腥手段鏟除一個古老家族的。”

  腓特烈就在她面前,菲麗絲無法抬起頭,但她能從聲音的距離判斷出腓特烈的位置。被按在地上,除了晨風的低嘯外,她甚至聽不到多少其他聲音。塞連的方陣是如此寂靜,顯得有些不同尋常。當她聽到腳步聲遠去的時候,她驚慌地把頭偏過一點,看到了腓特烈那身光可鑒人的鮮亮盔甲,在柔和的陽光下閃爍著微光。

  他還是離開了。臨走前,他留下一句聽不出任何感情的命令。

  “處死她。另外,不許褻瀆她的屍體。”

  “懦夫!回來!”菲麗絲又掙扎起來,她的臉因憤怒和驚慌漲得通紅。怎麽能這樣?如果他靠得足夠近,那菲麗絲還能用出最後的底牌,讓腓特烈陪她一起下地獄。但腓特烈離開了,他缺乏親手處決她的勇氣。

  “菲麗絲。”他停下腳步,叫了她的名字,最終還是施舍了她一眼。他的頭盔夾在臂間,側臉上掛著一種複雜的表情,“我還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

  當腓特烈背過身的時候,菲麗絲隻感覺渾身冰冷。他看穿了自己的打算,這讓菲麗絲用力地掙扎起來,但兩名禁衛的手如鐵鉗般堅固,掙扎隻讓她肩膀上的傷口更加疼痛——這是她唯一一次在拯救他人時留下的傷口,也是在最後關頭拖累她行動的, 物理意義上的重創。

  但她在精神上遭受的重創,則遠比肩頭的傷口更加嚴重。她知道自己的行動徹底失敗了,情緒低落的她終於不再掙扎,那無法抑製的悲傷成了麻痹神經的毒液,混在垂冷的血液中奔湧向全身。

  或許這趟旅行也並不是毫無意義,她安慰自己。至少,她還救了幾個蘭斯人。

  “不!”一聲怒吼從身後傳來,穿著一身塞連盔甲的勞倫斯不知從哪竄了出來,飛撲向兩個毫無防備的禁衛。他憤怒地撲倒了兩人,和他們一起向前滾了好幾圈。遍體鱗傷的騎士吃力地站了起來,舉起一把還在滴血的長劍,擋在菲麗絲身前,喘著粗氣,顫抖著擺出了迎敵的架勢。

  這場景已經在菲麗絲的夢裡出現太多次了。夢中守護者那張模糊不清的臉終於變化成了勞倫斯的樣子,但現在菲麗絲只希望這是個噩夢。畢竟,英雄總會戰死在一場毫無勝算的死鬥中,而她不希望這個好心的騎士和她一起死。

  “快走!”勞倫斯晃著腦袋,有些眩暈。為了弄到一身塞連人的盔甲,他受了很重的傷,恐懼帶著鮮血即將淹沒他的意識,但在和菲麗絲一起逃走之前,他相信自己還不會輕易倒下。

  奧菲利亞帶著一種惡毒的好奇凝視著勞倫斯,臉上慢慢露出了一種仿佛在看孩童玩耍般的玩味神色。

  你的魯莽究竟是來自本能的欲望呢,還是來自你心中的感情呢?聖女愉快地用指尖輕輕敲了敲手杖,若無其事地哼起了一首歡快的小曲。

  接下來會有場好戲看的,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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