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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戰騎士勞倫斯的贖罪之旅》二百零五 鮮紅
  舊日王庭的傲慢國君曾起誓,一旦西境被邪惡勢力所威脅,他必將率領自己高貴的騎士和忠誠的軍隊去對抗強敵,保護他淳樸善良的國民。

  但事實證明,這扭曲的榮譽感只是菲利普四世破碎的妄想罷了。背叛之惡貫穿蘭斯全部的歷史,其帶來的不敬不臣之罰也同樣詛咒著菲利普一脈,甚至逼瘋了他才華橫溢的臣子們——蘭斯後期的歷史除去慘烈的宮廷角鬥外盡是兄弟鬩牆的悲劇,以至於菲利普五世繼位後不準後世的任何人記錄真實的歷史。

  這份詛咒同樣蔓延到了西境,成了奧蘭多的心魔,它不斷映射著猩紅大公一生中犯下的每一個錯誤、每一個無法兌現的承諾以及他如今真實的自我。可以說,羅蘭·杜·奧蘭多早就死了,而後來那個套著英雄皮囊,努力保持理智的西境暴君,只是蘭斯咽下最後一口氣時所吐出的幽靈而已。

  詛咒並未隨王國覆滅得以終結,猩紅大公的繼承人同樣被黑暗命運玩弄於股掌之間。

  ——《天啟之書》噬欲篇(節選)

  七盞油燈在黑暗中閃耀,在寒冷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昏暗的燈光照出了傷員們呼吸中的白色蒸汽,以及他們布滿皺紋、皮膚黝黑的臉上的專注表情。

  “海港就在那邊,船兒已經揚帆,大海黑暗一片。我的水手們,與我同辛勞、同工作、同思想的人,對雷電和陽光永遠同等歡迎,並用自由的心與頭顱來抗爭。你們和我都已老了,但老年仍有老年的榮譽、老年的辛勞;死亡終結一切,但在終點前,我們還能做一番崇高的事業,使我們配稱為與神鬥爭的人。”

  馬修飛速撥弄著他的破琴,手指上下翻飛,嫻熟地展示著艱深的炫技手法。他忘我地唱著,直到彈錯了一個和旋,才惱怒的停下。

  “*的!”對完美的追求讓馬修忍不住罵了一句,而病房裡的傷員們還在急切地等待著他繼續演奏。這裡起碼有上百號傷員,但他們一聲不吭,甚至沒有任何抽搐活動。就像鄉巴佬們對高雅藝術的熱情一樣,沉默無疑是一種讚揚。

  “彈得真不賴。”勞恩喃喃自語。

  士兵們附和著他,但馬修受之有愧。想完美演奏《帝國悲歌》組曲的最後兩章,光有熟練度和手指靈活性是不夠的,他得投入更飽滿的感情。

  馬修失望地歎了一聲,繼續練習。他一邊望著窗外發呆,一邊唱著詩,但語氣中的挫敗感很強。他的歌聲蓋過了低聲的談話和尖銳的腳步聲、開門聲、祈禱聲和咳嗽聲,瓢潑大雨被擋在外面,雖然近些天已經找不到足夠的柴來填壁爐了,但好在屋頂沒漏雨,他們暫時不會被淋濕。

  “我*!”又一次彈錯音的馬修停了下來,觀眾都陷入了沉默。他有些氣急敗壞地把魯特琴扔在了床上,拄著拐就要起身。

  “喂,你丫要幹啥?”

  “出去轉轉。”

  “你瘋了吧?”勞恩上前摁住了他。外面的雨簾傾盆而下,怪異的電光照亮了低沉險惡的天空。路上滿是撤離民眾留下的廢棄物,傾覆車輛的殘骸躺在路邊,好像一息尚存的瀕死牲畜。在聖伯納教堂北方的路口,還有幾具屍體躺在地上,從那裡經過還能偶爾聽到來自臨近街道的某種野獸的低吼。

  外面都這樣了,馬修竟然還想出去轉轉?

  “願意跟我出去走走嗎?”馬修看了勞恩一眼,沒有撣開他的手。

  “你是認真的?”

  仿佛是為了強調勞恩的觀點,

一隊士兵高聲呐喊著從窗前跑過,看來是敵人又有什麽行動?勞恩松開了手,小聲咒罵一句。  如果馬修還是以前那個膽小怕事的鼠輩,他一定會默默回到床上,因為這樣就能避免許多麻煩。不過勞恩還是會罵人。他會說“狗*的”。

  但這次他沒有。

  他們生還的幾率很渺茫,所以得有人動動腦子,哪怕只是一點點。

  貝利尼的衛隊在大街上奔湧,透過沉重的雨幕,馬修看到了內牆薄弱的防禦。一道高牆,幾座堡壘,沒有他期望的血肉之軀鑄成的防線。這可是艾瑟爾倒數第二道防線。人們肯定希望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它才對。預備隊在哪裡?城防軍,戰爭傀儡…甚至是效忠於康威家族的狡猾傭兵,怎麽連個人影都沒有?

  也許艾瑟爾正在崩潰?也許那些所謂的謠言都是真的?也許整座城市已經沒有足夠兵力組織一場像樣的防禦?

  真讓人窒息。如果敵人已經突破城門,那麽一切都太遲了。風雨把破損的門窗吹得嘎嘎作響,搖搖欲墜。從黑暗裡爬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大膽了,他們還有多少時間?

  勞恩攙著馬修走向室外,把守在教堂門前的幾個士兵很快就要交班,見兩位軍官到來,守衛紛紛敬禮。他們肯定聽到了回蕩在大街小巷中的噪音。這些精神衰弱的可憐人全都汗流浹背,蓬頭垢面,累得無法表達自己的恐懼,只有眼中流露出黯淡的神色。

  勞恩揮手示意衛兵們退開。

  “作戰命令下來了?”馬修隨意地問道。

  “跟你個瘸子有啥關系?”勞恩反問道。

  “行,你說的,跟我沒關系。以後有啥事別找我,你自己解決。”

  勞恩皺皺眉,歎了口氣。

  “下來了。一周後要反攻,第三團和城主衛隊做先鋒。”

  “又是咱們?”

  勞恩沒吱聲,他想起了霍華德男爵的威脅。

  “念在我心胸寬廣的份上,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下等人。把你同僚的新婚妻子送到我房間,我就讓別的團來替你們。”那隻肥豬油膩的笑容惡心得勞恩想吐。

  “恕難從命。”他最後是如此回答的。

  他覺得任何一個男人,不論身份貴賤,都不可能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假如這頭肥豬指名要金妮去侍寢,那勞恩寧願先剁了他再自盡。況且齊是第三團的一員,是與他們一同蹚過死人堆的親密戰友,不論從哪個方面考慮,他都不可能為了什麽狗屁大局出賣她。

  “喂,問你呢。”馬修拍了勞恩一掌,“你啥時候跟金妮…”

  “以後…以後再說。”

  “萬一沒以後了呢?”

  “你他*的別咒我。”

  “好吧,我懂了。你不想讓她當兩次寡婦,對吧?”

  “滾,你*的又欠揍了?”

  話雖如此,但兩人都笑出聲來。盡管內心充滿恐懼,勞恩依然表現得無所畏懼。

  “兄弟,不行就帶她跑吧。”馬修突然繃起臉。“看看你的盔甲,已經碎了好幾處。”

  勞恩這才想起來,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不是因為老天有多眷顧他,只是因為這件盔甲的功勞。這件已經多處破損的附魔盔甲曾上百次替他擋下了致命打擊,而現在,梅菲斯托一走,再也沒人能替他修理這件傳家寶了,連附魔武器也是用一次就鈍一點。這玩意還能撐多久?勞恩心裡沒數,雖然之前上戰場他也會害怕,但這次他的恐懼變了。

  “你可真他*的會放屁。”勞恩沮喪地啐了一口,“我們根本無處可逃。”

  “總會有辦法的。”馬修似乎很有信心,“記住我說的,老兄,天無絕人之路,嗯?要有點信念。”

  此時遠處交戰聲響徹夜空,屠戮的浪潮正席卷內牆坡道。激烈的戰鬥似近在咫尺,愈演愈烈,洶湧的尖叫聲匯成了一股喧囂的漩渦。戰爭正在又一次發出它單音節的恐怖咆哮,勞恩心想,就像我們之後的命運一樣。

  聽到動靜的第三團開始行動。

  勞恩轉身戴上頭盔,熟練地下令集合。在士兵們集結前,他深呼吸,開始檢查武器。

  但今夜不需要他們參戰。當奧蘭多的家族騎士從他們頭頂飛過時,帶來了傳說中的奇跡。彼時,他們真心認為自己命不久矣。但翱翔於天際的巨獸綻放出如星辰般閃耀的希望。

  凡人們回想起他們上次降臨的那一刻,雖然就發生在幾天前,卻仿佛已經過去了數十年。那一刻,數十獅鷲與飛龍在他們面前降臨至內牆外圍,驅退夜襲聯軍。那時,勞恩相信他就算再活上一百年也不會看見比這更宏大的場面了。

  他們的心與騎士們一同騰飛,疲憊的精神隨之振奮。

  “猩紅大公的冠軍與我們同在!”勞恩高喊,“勝利與我們同在!”

  他們都在高喊。每個內牆上的守軍士兵都在高喊。

  面對鋼鐵與火焰,幾乎沒什麽東西能屹立不倒。希望似已渺茫,抗爭已被壓倒,一個標志卻又把人們凝聚在一起反抗黑暗。它在戰火中庇佑希望,在鋼鐵面前守護榮光。一面旗幟,一幅飄揚的旌旗,一束火光,一道高舉的龍槍,數十隻帶翼的巨獸正在飛升,與光同在。在傷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內牆壁壘,蘭斯的忠誠長子們知道他們不會死去,只因奧蘭多的冠軍騎士們在他們頭頂盤旋。而他們,正如他們的主公,永遠、永遠不會逝去。

  戰爭的黑暗韻律在瞬間變調。身著重甲的貝利尼衛隊一馬當先,重新奪回了被攻佔的北段塔樓,並阻斷了殘兵的撤退。城防軍和傭兵們率領各自的部隊攻向還未攀上城牆的敵人,打得他們節節敗退,在地上壘起十尺高的屍堆。當巨獸第二次俯衝時,聯軍的陣線被衝得七零八落,龍焰熔化了他們的鋼鐵意志,陵勁淬礪的巨爪摧折了他們的勇氣,逼得他們向外圍街壘的廢墟四散奔逃,拋下在雨幕中燃燒的攻城塔、破碎的投石機和翻倒的戰爭傀儡,維持殘酷戰爭的機器在倉皇中被盡數丟棄。

  一場反攻已然開始,不論從屬和地位,所有守軍都瘋狂地追擊著聯軍集群。巨獸如冬風吹落葉般掃過敵軍的屍體。

  勞恩把手中的長矛扔回了牆角。

  “真他*的嚇人。”他語無倫次的說,“都*瘋了。既然他們能這麽輕易擊潰敵人,那咱們的犧牲算啥?我*…這可真他*的,真*的混蛋…”

  馬修臉色鐵青,他想到上次去見勞倫斯的時候,領主告訴他教會尚未亮明底牌。這些冠軍騎士會登場,說明僅靠常規戰力艾瑟爾已無力抵禦聯軍的侵襲了。

  “至少,”馬修違心地說道,“咱短時間內不用擔心防務的問題了。那麽多器械被毀,敵人應該不會很快就卷土重來。”

  “我*的…”勞恩好像受了刺激,“馬修,我想好了。這周我就和金妮結婚,你說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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