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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戰騎士勞倫斯的贖罪之旅》一百三十三 籠中人
  自從與奧菲利亞達成協議後,孔代就一直跟在年輕的教皇身邊,寸步不離。通過這些日子在聖城的見聞,孔代意識到,自己對於神和教會所知的一切都是謬誤。

  他從小就被告知所謂的神明並不存在。

  他被告知聖格裡高利大教堂裡除了毫無自我意識的信徒和各懷鬼胎的神職人員之外別無他物。

  他被告知這個殘酷的世界容不下戲劇效果。

  但,他所知的一切都是謊言。

  於是,借助激情所賦予的凶猛力量,孔代拿起一支筆,狠狠地在羊皮紙上寫下了一段文字,力度之大幾乎把紙和書桌一起戳穿。

  ‘我將在此見證新神的誕生。’

  只是寫出這句話,就耗盡了孔代全身的力氣。他有些苦惱地搔了搔頭,最後狠下心將這張紙揉成團塞進了紙簍深處。即便如此,他依然能看到深埋在廢紙中的可怕預言。就在幾天前,奧菲利亞征服世界的野心還顯得無比荒謬,但此刻孔代卻無法對此提出半點質疑。縱然他前半生的所見所聞已經超乎想象,但當奧菲利亞向他展示人類窮盡想象也無法描述的世界真相時,他的理智還是崩潰了。

  他以為奧菲利亞斷言她終將踏平西境的最大倚仗是萊特商會不計代價的貿易封鎖,是整個蘭斯王國為前線馬力全開的補給輸血,是萬千信徒毫無怨言,前赴後繼的狂熱衝鋒。但他錯了,錯的離譜。

  奧菲利亞真正的王牌,要比這些凡人的手段強大得多。

  而且她的王牌不止一張。

  “將軍。”一位年輕的聖殿騎士推門而入,“聖座要我在半小時後帶走關於逆賊奧蘭多的報告。”

  孔代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將軍?”那騎士察覺出老侏儒的精神恍惚,“有什麽問題嗎?”

  “遠征軍,準備的怎麽樣了?”

  “整裝待發。我向您保證,兩個千人團的準備完全按聖座的指示進行。他們將在明天前往塞連,徹底清除極北獸人的威脅。”

  “兩個團?兩千人?後續部隊呢?”孔代的眉頭皺了起來。

  “沒有了,將軍,他們是唯一一支部隊。”騎士說:“按照我們接到的作戰命令,所有參與作戰的士兵都服下了聖血。”

  “所有士兵…”孔代咀嚼著這句話的份量,用皺起眉頭的方式努力壓製著源自生理本能的厭惡。

  “將軍?”

  “帶我去見陛下。”

  孔代剛剛起身,門外的十余名護衛便動了起來,他們的靴子同時踩踏地板的聲音是如此整齊,讓人完全無法想象這些人選拔自不同的地區,不同的階級。每個人的武器都蓄勢待發,即使在全能之主腳下的聖城,他們也會時刻關注可能讓教皇感到不快的威脅。這就是奧菲利亞的親衛,他們每個人都是冷酷的戰鬥大師,僅憑個人武力便能逆轉一場小規模戰鬥的局勢。

  就連那位聖殿騎士,也下意識用身體堵住了出口——在奧菲利亞的貴客面前這是一種格外失禮的行為,但此刻孔代沒有那麽多耐心去關注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

  “孔代將軍,聖座需要的是關於逆賊奧蘭多的報告,而非您本人的口述。”那聖殿騎士以快速而完美的身姿鞠躬,“如果您有其他問題,我會向聖座轉述。”

  孔代批判的目光在屋外每個護衛盔甲的傷痕上遊蕩。面對如此堅決的態度,孔代本打算發怒,但考慮到自己現在的身份,他還是強忍怒火,盡量平靜的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教皇,陛下,讓我來,是為了幫助你們征服西境,但你覺得我的任務僅限於此?年輕人,我是蘭斯的將軍,對於所有,一切,關於軍隊的,不合理問題,我都有權利,也有義務提出建議。帶我去見她,因為諫言是我的職責。”

  “將軍…”騎士開口想說點什麽,但孔代打斷了他。

  “告訴我,陛下有沒有命令我不準提問?不許我走出房間是你給我的命令?還是建議?”

  “不是命令。”另一位聖殿騎士來到門前,替那個左右為難的年輕騎士做出了回答。

  “那就帶我去見她。現在。”孔代努力挺直腰杆,用抑揚頓挫的貴族腔說道:“我認為,關於對獸人展開清剿一事,陛下安排的作戰計劃存在致命的缺陷。”

  “我是弗朗茨·柯恩,聖座的首席護衛,兼任聖殿騎士團團長。聖座在處理要事,有什麽問題跟我說。”中年騎士微微躬身,他的德拉維特重型板甲的關節發出令人生畏的摩擦聲。孔代不難看出此人在掩飾自己身上殘留的血與火的戰爭味道,然而,即使他平日裡都在努力擺出平易近人的姿態,也很少有人能在被他凝視時站穩腳跟。

  但孔代見識不凡,他自然地歎了口氣,坐回書桌前,像每個蘭斯貴族在表達自己的無奈時都會緩慢地聳聳肩一樣,他優雅地屈服了。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孔代深吸一口氣,從容地問道:“遠征的部隊只有兩千人嗎?別急著回答。告訴我,你們打算何時結束遠征,正式開始對西境的戰爭?我有理由相信陛下根本不具備戰爭的常識,因為再過三個月就是冬季了,到時極北那該死的天氣能把任何敢離開火源十分鍾的人凍成冰雕。別跟我說什麽準備充足,知道那地點的冬天有多冷嗎?鋼鐵會凍得像糖渣一樣酥脆,有人不戴手套去室外站崗二十分鍾,就被凍掉了六根指頭。像你們這種從沒見識過極北天氣的南方佬,在風雪中能不能喘過來氣都是問題,要怎麽…”

  “是的,兩千人足夠了。因為這場遠征將會在三個月內結束。”柯恩打斷了孔代滔滔不絕的提問,但沒有表現出厭煩。從同為職業戰士的角度講,他能理解孔代的憤怒。這個蘭斯老頭沒有被邀請參與制定遠征計劃,這對一位驕傲的戰士來說,是最無禮的怠慢。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孔代憤怒地吼道:“兩千人,三個月,剿滅所有獸人部落,你以為這是單方面的獵殺,就像拿著掃把驅趕老鼠?別小看綠皮,那幫大塊頭單論身體素質幾乎與惡魔無異,而且他們的繁殖能力相當驚人。今天你放跑一個綠皮崽子,幾個月後就會蹦出一群…”

  “是的,我明白。但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你到底想問什麽?”

  “問你們該怎麽活著回來!”孔代咆哮道:“我年輕時去過那鬼地方,去幫一位塞連朋友履行他的傳統義務。我,還有奧蘭多,連同那個塞連小子,那時我們集結的部隊加起來有三千多人,但在跨過那片寬闊的凍湖兩個月之後,只有六十個人活著回來。在極夜降臨之後,那裡不會有一點光芒,甚至不會有一顆星星出現。為了抵禦寒冷和黑暗,我們被迫要燒掉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而當你意識到情況非常糟糕的時候,撤退已經是一種奢望了。你們會被綠皮騷擾得筋疲力竭,那些野獸會一刻不停地掠奪你們本就捉襟見肘的物資。哪怕是最有經驗的向導,也無法在被暴風雪籠罩的荒原上找到回去的方向。在缺衣少糧,挨餓受凍兩周後,那些不夠勇敢強壯的士兵都會死去,然後變成薪柴,或食物。而那些一息尚存的人也會被折磨得神智不清,陷入瘋狂。聽著,我知道你對蘭斯人沒有好感,但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在危言聳聽,借機抬高自己的身價。如果你們不想讓士兵白白送命,那就該認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孔代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對此柯恩感到由衷的高興。這說明孔代的確是暫時放下了對教會的偏見和不滿,在認真為聖座評估未來的形式,思考不同的策略。而不是像柯恩印象中的其他蘭斯貴族那樣,隻想故弄玄虛博取上位者的關注。

  “我明白了。”柯恩沒多說什麽,只是用他像玻璃般冰冷的雙眼盯著孔代。幾乎是一分鍾後,他才揮揮手,示意他的屬下把房門關上。手足無措的年輕騎士頓時來了精神,流暢地退下,順手帶上了房門。伴隨著鎖頭髮出的不起眼的哢嗒聲,柯恩僵硬地笑了笑。

  “你覺得這裡怎麽樣?”

  “你指的是這座城市?還是這個房間?”

  “這個國家,這座城市,也包括這個房間。”

  “不錯,比我之前住的牢房要好很多。”

  這倒不是孔代說的氣話。他確實覺得這間房間的環境不錯,令人舒適。這裡的空氣涼爽而潔淨,偶爾會有唱詩班的歌聲從窗外滲入室內,但並不惹人厭煩。房間中央有一張平平無奇的書桌,上面放著水壺、香爐和一個水晶燭台。能再次躺在窗邊的小床上,聞著木料與織物散發的樸素清香,還能隨時去中庭噴泉邊的天使雕像腳下坐一會,曬曬太陽,這已經是孔代夢寐以求的幸福生活了。

  盡管作為一個驕傲的蘭斯人,他不想承認這座城市比斯托姆·蘭斯更加美麗,但他得承認,比起蘭斯的首都,聖城在秩序的美感上更勝一籌——如果說王都是一座華美瑰麗,用黃金和玫瑰堆成的夢幻之城,那聖城就是一座由岩石與鋼鐵打造的,密不透風的要塞。不難想象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由上千名工匠一錘一鑿,一板一眼精心敲打出來的。民居與商鋪都擠在遍地的告解室和神像之間,幾乎看不出任何區別。這裡唯一一座紀念碑便是聖格裡高利大教堂那高聳入雲的尖塔,上面沒有篆刻任何碑文,卻背負了所有人類的驕傲與抱負——當天氣晴朗時,從邊境城市塞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高塔。任何一個人類,無論民族國家,無論有無信仰,在蔚藍的天空下遠行時,都會因想起這座高達幾千米,鬼斧神工的神秘高塔而心潮澎湃,渾身充滿乾勁。

  托這座高塔的福,孔代才能靜下心來回想過去幾天發生的事情。他不是奧蘭多那種聲名遠揚的傳奇人物,也不是福熙那種深愛著榮耀與權力,以至於根本就沒有生活和感情的將軍。這些天他總會盯著高塔靜靜思考,回想著年輕時的災難,那場讓他從英雄變成階下囚的失敗政變。

  諷刺的是,在他政變失敗的六十年後,菲利普的王冠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一個異國女人頭上。如果那時他什麽都不做,就不用白受這麽多苦,到今天不也是這個結果嗎?

  可惜沒有如果。

  他永遠都不可能再與奧蘭多徹夜暢談,並肩作戰,在歡聲笑語中來一場令人愉快的宿醉了。

  因為思緒飄遠的緣故,孔代已經沉默地和柯恩對視了整整四分鍾,他覺得這不過是彈指一瞬。

  “向您致歉, 蘭斯的將軍。我剛才的確懷疑過您的動機,但現在看來,我完全沒必要帶著偏見去揣測您的想法。”柯恩乾巴巴地笑了一下,“關於這場遠征,除了政治任務,我可以開誠布公地告訴您所有細節——保密的命令、特殊的聖物,還有不會留下記錄的行動。相信這會打消您的疑慮。”

  早該意識到那些神棍肯定藏了一手的,孔代想,奧菲利亞願意給他展示的東西都不會是真正的秘密。自打這小妮子成為蘭斯女王后,陰謀論便開始在大型城市中變得越發流行。有人說蘭斯與塞連的戰爭是由奧菲利亞一手挑起的,也有人說菲利普就是被教會暗殺的…孔代多多少少聽說過這些傳言,但他始終持懷疑態度。關於教會這些笑裡藏刀的牧羊人總是有許多奇奇怪怪的傳言,這在神話時代就不是什麽稀罕事。

  還能是怎樣的秘密呢?孔代懷疑接下來他聽到的話中是不是能有一半是真的。在聖格裡高利大教堂的地下遺跡,他已經親眼見到了神的力量。多少受雇於教會的瘋癲學者將倫理道德拋在腦後,犧牲了多少奴隸的靈肉,才研究出那樣殘暴可怖的東西。難道這還不算聖城裡最黑暗的秘密?

  “說吧,我聽著呢。”孔代深吸一口氣,將精神集中起來。某一瞬間,他感到了恐懼。說到底,他只是個見多識廣的凡人,或許他能想辦法遺忘在地下遺跡的公開演示中幾乎撕碎理智和靈魂的破碎尖叫,但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害怕未知的事物。

  只不過,在這裡,至少在現在,閃耀的陽光遮蔽了他渾身散發的恐懼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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