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吉那保等吃瓜群眾吃驚的還在後面,面對著六千兩紋銀購買幾平方米空地的天價,這塊地皮的持有人瞿剛華掂量再三之後,居然還是選擇了搖頭拒絕,攥著拳頭大聲回答道:“不賣!就算是六千兩我也不賣!”
沒想到會碰上這麽一個油鹽不進的主,專程找到這裡的劉安雲也徹底沒了辦法,可劉安雲依然還是不肯死心,先是拿著羅盤在那塊小空地上轉悠了一番,又拿出了自己之前在內城找到甜水井的探水鐵絲,再一次在眾目睽睽下確認了這塊空地的地下確實有著水源,劉安雲這才向瞿剛華說道:“瞿爺,那你說一個價吧,只要你買,不管是八千兩還是一萬兩,咱們都可以商量。”
“八千兩?!一萬兩?!”
無數吃瓜群眾再次發出驚呼,說什麽都不敢相信這麽一小塊偏僻的外城地皮,居然能夠賣出這樣的恐怖高價。然而類似於吉那保之流既有眼界又有一些經濟頭腦的人,卻馬上在心裡得出結論,暗道:“只要這口甜水井的水質和產量趕得上忠義井,一萬兩銀子的價格不但值得,還太低了。”
不過瞿剛華卻明顯出現了動搖,猶豫了許久後,瞿剛華這麽答道:“劉公子,讓我考慮一下,要不這樣吧,今天是初四,三天后初七的這個時候,我在都一處請你吃飯,到時候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答覆。”
“何必要等三天?明天行不行?明天我在都一處請瞿爺你喝酒,到時候瞿爺你給我答覆行不行?”劉安雲明顯十分急切,不但果斷放棄了白吃白喝的機會,還反過來主動提出請瞿剛華喝酒。
急也沒用,瞿剛華馬上就搖頭說道:“不行,這事太大,我必須得和家裡人仔細商量一下,也只能是三天以後給你答覆。”
不想浪費時間的劉安雲再次勸說,無奈瞿剛華卻堅持不肯讓步,劉安雲無奈,隻好讓步道:“那好,初七這個時候,小弟帶著銀票去都一處給瞿爺你請安,希望到時候咱們能把這筆買賣做成。”
瞿剛華一口答應,又向旁邊的幾個朋友吩咐道:“哥幾個,辛苦幫忙一下,幫我把這裡打掃乾淨,弄些黃沙來把這塊地鋪上,然後咱們輪流盯著這裡,不準任何人從這裡挖走一鋤土!”
瞿剛華的朋友們答應,趕緊按照瞿剛華的要求活動了起來。一直在旁邊的看熱鬧的范五也這才歎了口氣,向吉那保說道:“還以為這塊地值不了多少錢,沒想到都出一萬兩銀子還不賣,這地底下到底是埋著啥,能這麽值錢?”
眼界遠比范五廣闊的吉那保笑笑,哼道:“這一小塊地,或許一萬兩銀子都還是賣便宜了!”
“一萬兩銀子還便宜?”
范五被吉那保這話嚇了一跳,可是轉念一想後,范五又一拍大腿說道:“這話還真沒錯,假如這裡真能挖出一口忠義井那樣的甜水井,那區區一萬兩銀子想要回本,也就是一年的事!”
言罷,范五還又補充了一句,道:“不對,還要不了一年就能回本,因為玉泉山這段時間的水少,就連宮裡都被逼著去忠義井運水,京城裡的甜水價格可是又漲了。”
“宮裡也去忠義井運水?京城裡的甜水又漲了?有這事?”並沒有關心自家日常開支的吉那保有些意外,還真是剛剛才知道這個情況。
范五點頭,說道:“幾天前就開始了,聽說幾天前內務府向皇上奏報,說是因為乾旱,玉泉山的泉水產得少,連宮裡都不夠用,請皇上恩準宮裡使用忠義井的甜水,
皇上準了以後,京城裡的甜水價格就馬上又漲了許多。” 吉那保面露詫異,同時也再度心動,暗道:“就這情況,假如我家在京城裡也能有一口甜水井,等於就是有了一個世襲的親王爵位啊。”
見吉那保出神盤算,范五的嘴角邊出現笑意,然後拉起吉那保招呼道:“吉爺,別聊這些了,熱鬧看完,糟魚和馬蓮肉也吃完,該乾咱們應該去幹的事了。走,咱們去怡紅院接著喝花酒去,兄弟給你多叫幾個姑娘。”
對於這樣的邀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吉那保當然不會拒絕,也很快就隨著范五趕到了在京城裡很有名氣的怡紅院,叫了好幾個姑娘做陪繼續喝花酒,又在怡紅院裡狠狠折騰到了第二天的接近午時,范五才站出來結帳離開。結果在走出怡紅樓時,范五還又抱怨了這麽一句,“他娘的,四個姑娘加一桌花酒,竟然要了老子十三兩銀子,宰得他娘的真狠!”
言罷,范五還有自言自語了一句,說道:“如果我在京城裡也有一口忠義井就好了,一天坐著就能收二三十兩現銀,就是世世代代天天吃住在這怡紅院裡,銀子也花不完。”
本來就沒忘了這事,聽到范五再次提起後,正為家裡贓款發愁的吉那保難免心中大動,暗道:“要不,我也去試一試把那塊地買下來?在京城裡有了一口甜水井,我的子孫後代最起碼不用擔心吃飯穿衣了啊?”
也是湊巧,與范五告辭之後,吉那保乘車回到家裡沒過多久,他的庶兄哈刺就來到了面前,神情頗是無奈的向吉那保說道:“二弟,你的二公子昨天晚上在豬尾巴胡同又輸了五百兩銀子,人被扣了,要你拿銀子去贖人。”
“這個孽障!老子遲早有一天要被他氣死!”
吉那保破口大罵,然而卻又無可奈何,最後還是只能讓庶兄帶著銀票去贖人。可是沒有財產繼承權的哈刺走後,吉那保卻有看著自己父親小妾生的庶兄背影琢磨,暗道:
“怎麽又是豬尾巴胡同的賭場?我那幾個孽障,都在這個賭場輸幾次了?難道阿瑪的第九房小妾,那天晚上在床上說的是真的,我這幾個庶兄弟,正勾結在外人想方設法的算計家裡的銀子?”
對異母兄弟的疑心越來越大後,吉那保當然也更加想給自己和子孫弄到一處能夠源源不絕得到現銀的不動產,所以仔細盤算了許久後,吉那保還是下定了決心,叫來自己的心腹管家,讓他去和土地持有人瞿剛華聯系,準備用一萬二千兩銀子的天價買下那塊土地挖井——而且吉那保還咬牙吩咐,只要瞿剛華舍得買,最高價格可以給到一萬五千兩!
很可惜,瞿剛華的胃口大大出乎了吉那保的預料,到了接近傍晚時,管家愁眉苦臉的回到吉那保的面前,說道:“主子恕罪,奴才無能,事情沒有辦成,那個叫瞿剛華的混帳東西,要價實在是太高了。”
“他要多少價?”吉那保趕緊問。
管家神情無奈回答道:“他要三萬六千兩!還說就是這個價,少一兩銀子都不會賣。”
即便是貴如前任內務府總管大臣的嫡子,聽到這個價格,吉那保也難免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吃驚說道:“三萬六千兩?那個草民瘋了,居然敢要這個價?”
管家滿臉無奈,答道:“奴才也覺得那個草民瘋了,前戶部尚書豐升額豐大人的家裡人,更是直接罵那個草民是不是沒有睡醒,敢開出這樣的價格?”
“豐大人的家裡人,也看上了那口井?他家怎麽也會對甜水井感興趣?”吉那保馬上發現情況不對。
管家如實回答,說道:“回稟主子,豐大人家確實也看上了那塊地皮,聽豐大人的家裡人說,豐大人過世後雖然留下了一筆財產,但是沒了差使就沒了象樣進項,天天入不敷出,再加上豐大人的幾位公子又是大手大腳習慣了的,所以很快就坐吃山空。豐大人的大公子一看不妙,就想乘著現在手裡還剩一點銀子,趕緊給子孫買一口能夠源源不斷掙錢的甜水井,免得子孫將來挨凍受餓。”
同病相憐,聽到了這樣的話,很清楚自己幾個兒子是什麽德行的吉那保難免大生兔死狐悲之感,同時也正是明白豐升額家人這麽做是目光長遠,所以反覆思量了許久後,吉那保還是咬牙說道:“明天再去找一次那個地皮的主人,這次我親自去和他談。”
說乾就乾,第二天帶上了銀票後,在管家的引領下,吉那保領上了專職給自己當白手套的小舅子,再次來到了外城的豆腐巷,勉強還算順利的見到了那個白白胖胖的瞿剛華,以偽造的身份把他請進酒樓說明來意,要求瞿剛華在土地價格方面做出讓步,並且明確表示道:“瞿先生,我這次是帶著銀票和誠意一起來的,只要你在價格方面能夠讓上一點,我們今天就可以成交。”
言罷,吉那保還主動亮出了一疊銀票,以此證明自己這次是動真格的,無奈瞿剛華對此毫不動心,還笑道:“這位爺,不瞞你說,直接帶著銀票來和小人談價格的,從昨天到今天你已經是第三位了,前兩位裡,已經有一位直接開出了三萬兩銀子的價格,只是因為還差著六千兩,所以小的沒松這個口。”
“瞿爺,你這價格太誇張了,一塊不到兩丈見方的空地,居然要三萬六千兩銀子的價格,紫禁城裡的地都沒這麽貴。”吉那保的小舅子抱怨道。
瞿剛華苦笑了一聲,然後說道:“這位爺,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如果不是家裡的老人和媳婦勸我,我是真心不想賣這塊地,隻想在這塊地上直接挖一口甜水井,然後直接坐著一輩子收錢,但是因為家裡的老人和媳婦考慮到了各方面,一再的勸我,我才不想冒這個險自己挖井,決定把這塊地賣了。”
“哦,那麽敢問瞿先生,你的家裡人為什麽勸你不自己挖井?”吉那保來了興趣。
瞿剛華也沒隱晦,答道:“因為我家既沒錢又沒勢,全家老小都是平民百姓,祖宗八輩都沒有一個當官的,甜水在京城又這麽緊俏,自己挖出了一口甜水井坐著收錢,恐怕要不了十天半個月就會有人上門找麻煩,所以我媳婦和我家裡人都認為,與其惹火燒身,倒還不如趕緊賣一個高價,先把現銀拿到手再說。到時候大不了搬出京城去住,惹不起京城的達官顯貴,我們還躲不起?”
吉那保大點其頭,也承認一個平民百姓在優質飲用水嚴重不足的京城裡擁有一口甜水井,確實不見得是什麽好事,還在心裡這麽說道:“是這個道理,在京城裡沒有什麽象樣的背景想獨吞一口甜水井,絕對是癡人說夢。還好,我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阿瑪此前又抱上了十五阿哥的大腿,在這方面倒也不用有什麽擔心。”
常年擔任白手套的小舅子與吉那保理解不同,聽了瞿剛華的解釋後,竟然還奸笑著乘機壓價道:“瞿爺,既然你也知道銀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那你就得趕緊把那塊地皮出手啊,否則的話夜長夢多,說不定那天你這塊土地就歸別人了。”
瞿剛華對此倒是很有自信,說道:“這個倒不用爺操心,草民已經和劉公子約好了,還有和其他幾位想買地的買主約好了,明天午時我們就在都一處的樓上談價格,到時候誰出的錢高,我就把地賣給誰,所以絕對不會夜長夢多,說不定幾位爺互相加價,還能賣出更高的價格。”
小舅子無奈閉嘴,然後也是湊巧,就在這時候,這家酒樓的店小二忽然進到了雅間,向著瞿剛華點頭哈腰的行禮,打聽他是否豆腐巷那塊地皮的主人,得到了肯定答案後,店小二忙又說道:“瞿爺,是一位很豪氣的爺叫小的來的,他在另外一個雅間裡叫了一桌上好酒菜,想請瞿爺你過去喝酒,順便和你商量點事情。”
說完了,明顯收了小費的店小二,還迫不及待的指向了另外一間雅間,瞿剛華也立即起身向吉那保行禮說道:“這位爺,實在對不住,有人找我談事,說不定又是買地的事,小的得過去給他一個交代。這樣吧,你如果有興趣的話,明天午時都一處樓上一起談,到時候誰給的價格高,小的就把地賣給誰。”
言罷,瞿剛華轉身就要走,吉那保一看急了,一咬牙就說道:“瞿先生留步,三萬六千兩就三萬六千兩,我買了!現在就寫契約!”
說著,吉那保再次掏出銀票就開始數,小舅子見了吃驚趕緊想要勸說,吉那保卻沒理他,只是吩咐道:“不用你管,把瞿先生留下,還有,叫人拿紙筆來寫契約,派人找地保來做保。”
見吉那保決心已定,小舅子也沒辦法,只能是趕緊開口挽留瞿剛華,還有就是叫人準備各種買地事宜,瞿剛華也對吉那保的這個痛快決定頗是吃驚,可是價碼已經開出,又看到三萬六千兩隨時可以兌現的銀票放在面前,瞿剛華還是痛快的兌現了賣地承諾, 沒用多少時間,就和吉那保正式達成了賣地協議,神情激動的收下了那三萬六千兩銀子,吉那保則照例讓小舅子掛名成為地皮主人不提。
最後,還是在帶著地契一起乘車回家的路上,小舅子才向吉那保埋怨道:“姐夫,你是不是太著急了?一兩銀子的價都不講,直接就把地買了下來,咱們這麽做太吃虧了啊。”
吉那保很有自信的冷冷一笑,說道:“誰吃虧現在還不知道,今天我們如果不當機立斷把地買下來,到了明天幾個賣主互相抬價,只有天知道那塊地能賣出什麽樣的誇張價格。”
小舅子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便撓頭說道:“現在就得看這口甜水井的水質和水量了,如果能象忠義井一樣一天賣個三十來兩銀子,咱們倒是最多隻用四年左右就能回本。但如果水質和水量一般,那我們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把本錢掙回來了。”
“放心,絕對不會比忠義井差多少,甚至還有可能比忠義井更好。否則的話,那個台灣刁民就不會把忠義井抵押給錢莊,借錢來買這口甜水井了,他難道就不怕偷雞不著蝕把米?”
吉那保更加自信的回答,又隨口吩咐道:“趕緊準備一下,明天就雇力巴去把井挖出來,水夫和水車這些準備好。豆腐巷雖然偏僻,但是距離前門天橋比其他任何一口甜水井都近,可以很輕松的把每天的甜水賣光。”
自信說完,吉那保又在心裡暗歎了一句,心道:“這麽一來,我那幾個兒子就算再能敗家,也不用擔心將來會凍死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