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和二家對面安家,劉安雲是鑽了蟎清律法的空子。
順治時期,為了彰顯蟎清八旗的高貴,蟎清朝廷強行遷移走了京城內城裡的所有漢人住戶,把內城的房屋宅院全部分給了蟎清旗人,還規定不許漢人住在內城。
這項歧視法令一度得到很嚴格的執行,不過到了乾矮子時期,為了籠絡人心,乾矮子開始允許一些漢人高官住進內城,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劉墉的鐵杆漢奸老爸劉統勳。
開了這個口子後,一些漢人官員為了上朝和辦公方便,就逐漸開始了在內城租房居住,接著一些漢人富戶或是為了標顯身份,或是貪圖治安比較好,亦或者是為了經商營利,也有樣學樣的進了內城租房定居,甚至悄悄購買土地房屋等不動產。
對此,蟎清朝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表面上還是不許漢人私自住進內城,實際上卻是根本不管不問,以至於一些房子比較多的旗人還過上了吃瓦片的生活——也就是專門靠收租為生。
劉安雲就是鑽了這個空子,花重金在和二家斜對面租下了兩間房子,一間讓自己與劉全、鄭崇和住,另一間讓施萍與兩個丫鬟住,一應用度全派丫鬟上街購買,自己和劉全等人則基本上只在和二府邸所在的胡同裡晃悠,絕不脫離大眾視野。
如此一來,暗藏的對手就是再想用卑鄙伎倆也基本上無計可施了,和二家就在對面,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和二家的門子守在門前,白天裡來來往往的官員數不勝數,再加上他們的隨從和轎夫,人數更是數以百計,遇到危險劉安雲等人只要喊上一嗓子,馬上就有上百人過來圍觀。
這也變相的保證了劉安雲自身的安全,潛伏在暗處的敵人不要說是瞿老三了,就是福長安本人,也得掂量掂量一下在和二家大門前把人綁走的後果,敵人不敢動知道內情的劉全與鄭崇和,劉安雲自然也就不用擔心被敵人拿住把柄。
當然,這麽做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不過沒關系,劉安雲已經下定了決心,只要逮到機會與老劉全私下商談,自己即便是花上兩三萬兩銀子,也要求得老劉全出面替自己擺平這件事。
但劉安雲也失算了一點,那就是低估了與老劉全當面談判的難度,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基本上都是守在和二家門前,也乘著和二下班回家的機會,遠遠看到了老劉全幾次,期間劉全還冒險向老劉全喊了一次話,可老劉全卻極不耐煩的擺手驅逐劉全離開,死活就是不肯給劉安雲與他說話的機會。
對此,劉安雲也不氣餒,還拿定主意道:“沒事,繼續等,我就不信了,你就一輩子這樣,天天忙得沒時間和我說話。”
讓劉安雲意外,幾天后估摸著和二該散朝回家了,自己照例來到和府門前晃悠,卻碰巧看到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和府二管家呼什圖走出門來,向排隊等著給和二磕頭蟎清官員大聲說道:“諸位大人,都請回吧,我家老爺今天有要事在身,沒有任何時間見客,有什麽事改天再說。”
在場基本上都是從天南地北而來的外官,聽到這話當然是大失所望,還有人議論道:“出什麽事了?聽說和中堂既沒去上朝,也沒去戶部衙門辦差,什麽大事能讓他忙成這樣?”
劉安雲沒時間去分析和二今天不見客的原因,只是抓住機會上前,向呼什圖行禮道:“二管家,在下劉安雲有禮了,二管家還記得在下不,上次……。”
“滾!別煩我!”
這是呼什圖給出的粗暴回應,
然後臉色非常不好的呼什圖看都沒看劉安雲一眼,直接就轉身走進了和家,接著和家的門子還在大白天裡關上了大門,用事實證明和二家裡確實出了不小的事情。 看到這點,劉安雲自然是非常奇怪,還準備等著和家的下人出門辦事時塞點銀子打聽消息,不曾想一個中年男子卻背著手走到了劉安雲的身旁,神情傲慢的說道:“劉公子,還記不記得我了?我們見過面。”
劉安雲的記憶力相當不錯,扭頭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馬上就認出他是上次在宛平縣大堂上的內務府官員時泰,便說道:“當然記得,你是時泰時大人。”
“記得就好,找個地方談談,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時泰的態度更加傲慢,語氣根本就不容置疑。
雖然不明白時泰為什麽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目前處境相當危險的劉安雲為了多弄清楚一些情況,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時大人請,草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我們到那裡去談。”
時泰滿臉倨傲的揮手,示意劉安雲上前帶路,然而劉安雲與時泰都沒有發現的是,他們前腳剛走,刻意打扮成百姓模樣的瞿老三,就從官員轎夫與隨從的人群裡探出了頭,還自言自語道:“怎麽是時泰?他的女兒不是十五阿哥的庶民福晉嗎?他來找劉安雲這個土鱉做什麽?”
不說瞿老三的狐疑,單說劉安雲將時泰領到了自己的住處後,才剛走狹窄的房間裡坐下,時泰就敲起了二郎腿,當著劉全與鄭崇和的面,大模大樣的說道:“劉安雲,本官知道你現在惹上了一場人命官司,知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坑你?”
“是誰?”劉安雲趕緊問道。
“福長安的家奴,曾經和你聯手騙過銀子的那個瞿老三。”時泰回答得非常爽快。
盡管已經有些心理準備,可是時泰說出了瞿老三的名字時,劉安雲還是心裡一沉,同時也非常警惕的問道:“真的是他嗎?你有什麽證據?”
時泰的臉上露出不耐煩,說道:“聽你的口氣,你還敢不相信本官的話?你怎麽也不用你的豬腦子想一想,這京城裡,除了福長安家裡的那幫惡奴外,還有誰能有這樣的膽量和這樣的手腕,布這個局坑你?”
劉安雲不吭聲,也知道自己在京城裡雖然對頭不少,然而有如此能力膽量用這種手段坑自己的,還真的只有瞿老三一個——施秉仁或者興隆鏢局都沒這本事,牽涉到人命案,他們稍微走漏一點風聲,敲詐勒索的達官權貴馬上就能踏破他們的門檻!
“還有,別指望和珅家的劉全保得住你。”
時泰又更加直接的獰笑道:“因為這事情雖然是瞿老三出面辦的,真正的幕後主使卻是他的主子福長安,福長安親自出手整你,別說劉全一個個家奴了,就是和珅也必須得給他這個面子。而且和珅現在為了他兒子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就更沒時間和心情管你的破事了。”
“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是福大人?我沒得罪過他啊,他為什麽要這樣針對我?”劉安雲將信將疑。
時泰笑得更加猙獰,說道:“懷璧其罪這句話聽說過沒有?你和福長安的家奴聯手騙銀子,用手段吃了獨食,又把忠義井以十萬兩銀子的天價賣給了靖海侯府,十幾萬兩的銀子放在面前,別說是才當上內務府總管沒幾天的福長安了,就是和珅也得心動。”
劉安雲沉默,也逐漸開始相信時泰的話,十幾萬兩銀子的巨款實在是太惹眼了,能讓福長安心動真的毫不奇怪,旁邊的鄭崇和與劉全也是憂心忡忡,害怕時泰說的真是實話。
“小子,現在是你最後一個機會,本官問你,你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時泰亮出了來意。
“當然想活。”劉安雲回答也很直接。
時泰一聽又笑出聲音,滿意的點頭說道:“很好,想活就好,想活的話,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本官,本官保你周全。”
“我知道的什麽?”劉安雲真的有些糊塗了。
時泰明顯高估了劉安雲,說道:“當然是你和福長安以及和珅之間的那些醜事了,比方說你給福長安和和珅究竟送了多少銀子,在背後究竟有什麽往來,還有蘭芳和戴燕兩個南洋小邦騙得朝貢資格,福長安究竟攙和進去多少,總之就是見不得人的事。”
言罷,時泰又補充道:“放心,本官有把握保住你的小命,本官的女兒是十五阿哥的庶福晉,內閣學士朱珪,還有都察院的右都禦史王傑和朝廷大員,都與本官常有往來,有他們出面,你的腦袋就可以放心的放在肩膀上。”
事情到了這步,劉安雲也總算是明白了時泰的真正用意了,知道這個家夥是來趁火打劫,想通過自己弄到能夠整治和二、福長安的證據,還有可能想順便把舒文一家要回被騙走的銀子。
如果換成其他人,這肯定是一個相當困難的選擇,但劉安雲卻絲毫不為所動,因為劉安雲實在太清楚和二的分量了,知道只要乾矮子還活著,不管是誰都扳不倒和二,現在就得罪和二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所以劉安雲沒有任何的猶豫,馬上就搖頭說道:“時大人,你的話草民聽不明白,草民是僥幸與和中堂、福大人有過往來不假,但從來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所以你的要求,草民無法辦到。”
讓劉安雲意外,時泰居然沒有大發雷霆,相反還笑得更加猙獰,說道:“很好,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沒關系,本官不急,等你那天走投無路了,自然會乖乖到本官面前磕頭。”
劉安雲很小心的沒有搭這個茬,時泰笑容突然變得無比詭異,陰笑道:“小子,你突然搬到這裡來住,肯定是想借和珅的虎皮做大旗,讓瞿老三那幫人不敢把你怎麽樣吧?”
劉安雲還是不吭聲,時泰也沒勉強劉安雲說話,只是奸笑說道:“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現在漢人是可以住進內城不假,但漢人之所以住在內城沒人管,那是因為沒有人想管!本官只要一句話,這一帶的甲長馬上就能出面,把你從這裡攆出去!瞿老三那幫人看到了這個辦法,你自己說,你以後在內城還能有立足之地嗎?”
沒想到福長安與時泰等人的手段一個比一個陰毒,劉安雲的臉色也徹底變了,時泰則狂笑著起身,胸有成竹的大步走出房間,然後還是走到了院門前,時泰才猛的想起一件事,忙回頭大聲說道:
“台灣來的小子,差點還忘記告訴你了,本官住在喂鷹胡同,到了你徹底走投無路的時候,可以隨時到喂鷹胡同或者內務府的武備院給本官磕頭!本官可以再給你一個擦鞋拎夜壺的機會!”
劉安雲心亂如麻,依然還是沒有吭聲。不遠處的犄角旮旯裡,瞿老三卻悄悄的探出了半個腦袋,心道:“時泰這話什麽意思?聽口氣,他難道是在要挾台灣這個土鱉?他想要挾什麽?這件事要不要稟報給主子?”
盤算著,瞿老三還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心道:“等等,我的人之前發現還有一幫人在暗中監視這個台灣土鱉,難道這些人是時泰安排的?有這個可能,武備院掌修皇家器械,油水雖然不多,但是人手非常充足!”
分析到了這個可能,之前已經屢屢犯錯的瞿老三再不敢大意, 趕緊招手叫來了一個裝扮成普通百姓的手下,低聲吩咐道:“我有事要去見主子,你們在這裡繼續監視,只要另外兩個台灣人離開這裡,馬上想辦法拿人!”
手下答應,然後問道:“三爺,那如果是劉安雲離開這裡呢?”
瞿老三略略猶豫了一下,然後考慮到時間耽擱太久,福長安早就已經不耐煩了,便低聲說道:“如果有機會,可以想辦法帶他去見我,但是記住,暫時還不能要他的命!”
手下再次答應,瞿老三這才匆匆離開和二家所在的胡同,直接去內務府向福長安稟報情況。
瞿老三走後不久,劉安雲也領著劉全重新回到和家門前,一邊期盼奇跡出現能夠與老劉全見面,一邊分析時泰的話究竟有多少真實性,還有盤算如果真被這裡的甲長攆走後,下一步該如何應對敵人的卑鄙手段。
這時候,一輛馬車突然駛進了胡同,徑直在和家門前停下,趕車的是一名三十來歲的英俊男子,然後因為和家大門緊閉門前無人守侯的緣故,英俊男子還親手掀開了車簾,語氣溫和的說道:“玲瓏,到家了,下來吧。”
“玲瓏?”
劉安雲堪比警犬的耳朵聽到這話,馬上就豎起了耳朵,也趕緊扭頭去看情況,再緊接著,和二那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兒玲瓏,便在時隔多日後再一次出現在了劉安雲面前。
非常奇怪,這一次的小玲瓏不象以前一樣隨時帶著甜甜的笑容,可愛的小臉蛋上盡是眼淚,眼睛還又紅又腫,不知道為了什麽哭得十分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