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二日。
今天的天氣依舊不大好,新年初始的一月總是多雪多災的月份,關於這一點,沃森已經用親身經歷去驗證了。
此刻,他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毯,在沙發上慢慢地喝著一杯熱咖啡,已讓剛蘇醒的身體漸漸暖和下來。
“自然學會成功控制了市政廳,眼下已經安排人去進行白鴉街的善後工作,目前在設立一筆專項資金用以補貼失去房屋的民眾。”
“火車站暴力事件,總共造成了三百七十五人傷亡,其中有九十八人死亡。這比湖城日報上一百多人的傷亡報道高出了很多。”
沃森仔細瀏覽著桌子上的“內部參閱”。
這是學會專門給中級及以上成員發放的報紙,如果是擔任隊長職務的高級成員,所閱讀的版本會更高,至於大師級的總隊,他們已經不需要讀這些東西了,每位地方上的總隊都擁有直接與總部聯絡的權力,所知道的會更多。
而眼下,沃森能讀到這份報紙當然不是因為什麽升職的緣故,而是因為他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這裡空無一人,牆上隻貼了一層灰色的牆紙,沒有任何裝飾品,而且各種物件也顯得極其中性化,讓他連房間主人性別都猜不出來。
“管它呢,總之是學會安排的地方沒錯了。”沃森不急著到外面去,他現在整個人像是剛睡醒,還沒什麽精神。
對於自己是如何被送來這裡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腦子裡最後的記憶,就截止在昏迷前所看到的那一抹女孩的側顏,還有那仿佛還縈繞在鼻尖的茉莉花香。
沒能親自向她道謝,實在是遺憾。
沃森心裡想著。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後就門就被直接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名穿著黑色衣裙的少女,頭上戴著一個可愛的女士棉帽。
“伊萊?”
見到來人,沃森首先是朝著對方的耳朵看去,但又被帽子遮住了,他只能根據這個黑色少女的著裝來判斷,這可能是同事伊萊,是他/她使用過的幾個偽裝之一。
伊萊眼眸閃了閃,她嬌嗔地看了沃森一眼道:“看來你傷勢恢復的倒是不錯,一醒來就開始研究大事了。病人可不應該看這些刺激性的文字...”
被她的眼神看的一陣發麻,沃森不敢與她對視,隻好草草收起了報紙,準備起身離開告辭了。
沒辦法,雖然有心向伊萊表示感謝,但他一見到對方的女性樣子,總感覺很別扭。
不過,他的離開想法很快就被門外傳來的更急促地腳步聲給打斷。
只見到久違的好友狄克,從門外直接跑了進來,對方來到了沃森的面前。
看到他已經蘇醒,狄克面帶欣喜地道:“這是我今天聽見的最好的消息,沃奇。”
說完,他給沃森來了個擁抱,兩人哈哈大笑地互相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我家裡人還不知道這件事吧。”在坐下後,沃森先向狄克問了這件事,他至少有四天沒回去了,自己長這麽大來可從未一次離家這麽長的事件過。
“沒有,我和他們撒了個謊,說你去外地市縣考察了。”狄克回答。
然後他才注意到房間裡竟然還坐著一位少女,這讓他臉上慌了一下。
見他看過來,伊萊調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好像以少女模樣出現時,她的性格也更活潑了許多。
“咳咳....原來是伊萊分隊長...”這回狄克才晃過神來,
他尷尬地打著招呼。 然後,他想起了什麽,又對沃森說:“你是昨天早上從西塔區總站送來的,當時就是伊萊去接的你。她可是我們東塔唯一的藥師,所以隊長就把你安置到這裡來了。”
在狄克給沃森介紹了一番後,伊萊已經在自己的隨身背包裡拿出了一瓶呈淡白色,還微微透露著果香的液體。
“這是恢復藥劑,沃森,有時間和我出去一趟,作為學會的職員,身上沒有配備一點傷藥實在是太馬虎了。”
“謝謝你,伊萊。”
沃森接過那瓶藥劑後,真誠地向她表達了感謝。
既然身體已經能正常行動了,沃森也不想做打擾別人,他很快和狄克離開了學會,先回家一趟。
一路上,狄克正細心地給他講了這幾天內,科達加堡發生的一些大事。
“市政廳被拜厄斯總隊控制住了,弗裡曼市長親自向市民公開道歉。當時那些聚在市政廳大樓前的人群,最後是在總隊用精神安撫下才化解的,等人群情緒趨緩後,弗裡曼市長便宣布了他的承諾。並當場處理了一大批官員,還計劃發放津貼,人們這才慢慢撤離。”
“赫德隊長去西塔區開會了,那天他沒有抓到你說的那名窺視者。”
“學會給你批了一星期的假期,並且如果你想延長也沒什麽關系....”
沃森就在路上聽狄克和他講了一大堆,最後對方還提到,在他受傷的消息被店長知道後,史文森親自跑到西塔區大聲質問了總隊和各位隊長一番,斥責他們的行為嚴重違反了總部制定的《學徒管理條例》。
“你是不知道,沃奇。當時就連強勢慣了的總隊,最後都親自向店長道歉,並專門過問了你的情況。我這些也是聽妮可說的,她當時也參與了你的治療...”
狄克滔滔不絕地和沃森講著,而沃森心中已經被一種無法言語地感動充斥了。
他沒想到史文森店長為了他這樣一個小小的學徒,竟敢冒著風險當面頂撞總隊,那位總隊可不是好脾氣的人。
“讓大家擔心了。”沃森歎道。
“沃奇,你不用擔心店長。他退役前的身份就是西塔區的隊長,如果不是因為受傷緣故中途退役的緣故,本來是有機會衝擊大師級的。這也是新來的總隊尊敬他的緣故,倒是我,本來店長是交代我要照顧好你的,當初就不該分頭行動。”
講到這裡,狄克露出愧疚的神情說道,他比沃森大了三歲,本來是一同執行任務的,結果卻讓好友受了重傷,當時他真害怕會重蹈店長曾經的經歷,那次也是一群人執行對邪神信徒的任務,結果是妮可的父母當場陣亡,而時任隊長史文森重傷退役,幾乎中斷了超凡者生涯。
“要是發生那樣的事,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你的家人交待。”
狄克想到那樣的結局,臉上生出後怕的表情,忍不住搖了搖頭,讓那種不好的想法散去。
沃森微微笑道:“不用自責,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早在加入學會的那一天,我們不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覺悟了嗎?”
“可是,讓學徒級....”狄克氣憤上頭的人向他們隱瞞了任務的安排,隻覺得底層成員被盲目利用了。
沃森擺了擺手,止住了狄克的話。
他想到了那些在這場事件中無辜受難的民眾,與其說是被邪神信徒利用了,不如說他們成了帝國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沃森自己同樣也是一樣,可他更感到自己成了幫凶的一員,無論是有意或是無意。
“比起死去的人們,我應該感到慶幸了。人生中,這樣的運氣還能有幾回呢?”
二人都想到了那數百人的傷亡,不由得歎了口氣。
如果說學會生涯的第一次任務,讓他們見識了靈體在這個世界的面目,那麽這第二次任務就真正將帝國背後那血雨腥風,令人作嘔的權力鬥爭暴露在這群年輕人面前了。
美麗的大自然、幻想、音樂告訴他們的是一回事,而現實生活告訴他們的卻是另一回事。顯然,幸福和真理存在於生活之外的什麽地方。 學會不是慈善組織,它從來都不是人們所想的那種遊蕩著騎士與法師的中世紀小說裡的英雄團體。
這是沃森得到的慘痛教訓。
回到家裡後。
只有母親莉蓮在準備著晚飯,廚房裡傳來的飯菜香氣讓沃森的內心總算獲得了暫時的平靜。
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音,莉蓮從廚房裡走出,就看到了多日不見的兒子從外面回來,她的臉上流露出喜悅。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莉蓮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只是反覆念叨這一句。
她上來幫助沃森掛號脫下來的大衣,細心地記起了這不是沃森出門前穿的那套,甚至不是家裡有的衣服。
莉蓮的手頓了頓,她沒多問什麽,然後就聽見沃森和她說話了。
“我餓死了,媽媽。您知道的,狄倫來家裡說過,我們這幾天去了外地一趟。”
看到母親後,沃森假裝出差歸家後的人,面露疲憊地說道。
莉蓮就這樣靜靜地聽著兒子嘮叨他“出差”在外的見聞,她的目光溫柔地瞧著沃森的臉,有許多想說的話,最終還是藏在了心裡,只是不住地微笑。
沃森的聊天沒有持續太久,他怕說得太多會露餡。
他看著母親,她的身高隻到沃森的肩頭了,過去他從未認真注意過這一點。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很舊了,新年時沃森買了新衣服給她,但母親節省慣了,想必是放在衣櫃裡,留到重要節日時才穿。
他沉默地看著母親好像矮小了許多的身子,心裡感到傷感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