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管彤話裡話外透著羨慕，“瞧人家身材多好，過個年我又胖了幾斤”。

　　林立恆笑道，“那是你家油水多”。

　　“嗐，別提了”，管彤無奈的語氣裡夾雜著幾分幸福，“我大伯寄了好些台北特產回來，風味跟我們這邊不一樣，我吃了停不下來”。

　　就在管彤回味美食的時候，林小海端著餐盒坐到了覃茹丹那一桌。

　　趙姝用胳膊肘碰了碰管彤，鄙夷說道，“她還不承認是林科長的女朋友”。

　　管彤撇頭看了看，覃茹丹對於林小海的到來並沒有任何喜悅之情，甚至有一絲絲外人不易察覺的反感。

　　林小海故意湊近，低聲對覃茹丹說道，“丹丹，你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我過段時間就走了”。

　　覃茹丹已經沒了胃口，淡漠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不走也不管我的事”。

　　“這廠沒前途了”，林小海故作神秘，“我們一起，換家單位”。

　　覃茹丹半點想法都沒有，目光漂移，不經意間瞟到隔壁桌的林立恆。

　　趙姝正充滿敵意看著她。

　　覃茹丹收回目光，合上飯盒，丟下句“你慢用”，然後起身離開了食堂。

　　林小海看看她的背影，又看一眼林立恆，低頭不語，心裡滿是不爽。

　　下午回到技術科，林立恆發現情況有點不對。

　　十六人的大間辦公室，上午還是人頭攢動，現在是空無一人，更誇張的是，碎紙片丟了一地，好幾個辦公桌上一片狼藉，圖紙胡亂堆放著。

　　林立恆找出掃帚和簸箕，地掃乾淨，再把幾張辦公桌拾掇整齊，忙碌半小時，還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直到下午三點，章啟明手裡端著水杯，咯吱窩裡夾著報紙，哼著小調走進來，見到林立恆，倍感意外，“呀，你還在啊?”

　　林立恆大為不解，“這什麽話，我一直都在啊！”

　　章啟明扶了扶鼻梁上金邊眼鏡，感覺不可思議，“沒想到連秦佩都走了，你還在”。

　　林立恆大驚，“有這事?秦科長也不幹了?”

　　“那可不”，章啟明唏噓不已，“下午去辦停薪留職手續了，除了你和我外，技術室沒有其他人了”。

　　林立恆傻了眼，包括秦佩、陳劍飛在內的所有技術人員都跑路了，“章工，那你為什麽不走?”

　　章啟明喝口茶，“我一把年紀了，既不想外出打工也不想跳槽到其它廠子，再熬兩年就退休了，聽天由命吧”。

　　“其實這廠裡最金貴的就是技術員了”，章啟明繼續說道，“只要你會看圖，能畫圖紙，到哪都有飯吃，倒是林立恆你年紀輕輕的，卻陪著我這個老人家浪費青春”。

　　林立恆看著空蕩蕩的辦公室，一時間心亂如麻。

　　而這個時間點，顧民生正和廠部班子開會，這人員流失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人事科科長已遞交辭職報告，人事專員管彤列席會議，匯報人員離廠情況，管理人員有兩人，人事科和技術科兩個科長，重災區是技術人員，技術科十六人只剩兩人。

　　顧民生問沐東飛，“你徒弟也走了?”

　　“走了”，沐東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白眼狼”。

　　“知道他們的去向嗎”，顧民生問道。

　　廠辦主任舒皎月答道，“我側面打聽了，有幾個人準備去上海和南京，另外還有幾個人是被江城的民營建材廠挖走了”。

　　“罷了”，

李柏舟歎口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走了的人我們就不要想了，眼前的事是我們廠怎麽樣起死回生”。　　顧民生同意，“李主席說得對，只要沒有破產，我們就不能放棄，舒主任你去把各科室、分廠負責人叫過來，開個廠部擴大會議”。

　　舒皎月問道，“人事科和技術科怎麽辦?”

　　顧民生看了看管彤，“人事科管彤頂上，技術科還有誰?”

　　管彤馬上答道，“還有林立恆和章啟明”。

　　顧民生想了想，“就林立恆吧”。

　　十分鍾後，林立恆來到廠部三樓會議室，整個會場氣氛壓抑，煙霧繚繞。

　　很少抽煙的顧民生連續抽了幾根煙，等人到齊，掐滅煙，語氣沉重說道，“今天年後上班第一天，原本我是要祝大家新年快樂的，但廠子的現狀不用我多說，你們都看到了，就一個上午時間，就有二三十個人辭職，而且離開的大部分是我們的管理人員、技術人員，讓人心痛啊！”

　　在座的科室負責人、分廠廠長表情各異，無人表態。

　　顧民生接著說，“當務之急就是把水泥賣出去，把生產線開起來”。

　　製成分廠廠長齊子良第一個接話，“廠長，我們的設備還沒檢修呢，怕是開不起來”。

　　礦山分廠廠長薑如明和原料分廠廠長周行同時附和。

　　李柏舟苦笑，“生產線開不起來是設備的問題嗎?”

　　財務科科長施宇耀一語中的，“是銷售問題”。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對向林小海。

　　林小海左右看看，對自己成為焦點頗為不滿，兩手一攤，“拿不到進滬許可證是我的問題嗎?我來之前銷售幾乎就是零嘛！”

　　管煒委婉回應，“林科長，局裡派你來，就是幫建材廠解決問題的”。

　　林小海沉默片刻，對顧民生說道，“廠長，你給我政策，銷量我想辦法”。

　　事急從權，顧民生當場決定給林小海“以量定價”的議價權，先讓廠子活下來。

　　林小海又說，“我找訂單，廠裡能保證產量嗎?”

　　皮球再次踢給了三大分廠。

　　齊子良連連說不敢保證，設備連續運轉大半年沒檢修，出了事故誰負責?

　　“那趕緊檢修啊”，林小海反問道。

　　齊子良冷笑一聲，“技術科的人都跑光了，拿什麽檢修?外委嗎?廠裡還有錢嗎?”

　　這一句句，就像一把把飛刀扎向顧民生的心口。

　　林立恆清清嗓子，“齊廠長，技術科還沒撤銷，人也沒跑光”。

　　“喲”，齊子良譏諷道，“就你這個新兵蛋子和章老頭兩個人，大窯檢修你扛得起來嗎?”

　　“我可以”，林立恆聲音響亮。

　　所有人都睜大眼睛，即便秦佩在場也不會如此自信滿滿。

　　李柏舟生怕林立恆是年輕氣盛，有心替他解圍，“小林，窯檢修是系統工程，不是一兩個技術員的問題”。

　　“沒問題的，李主席”，林立恆再次確認，“我上學學的就是這個”。

　　“紙上談兵嗎”，一旁的林小海輕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