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很漫長,也很短暫。
翌日,清晨,九龍城寨。
城寨中心,地下廣場,洪門香堂內外,盡是香火繚繞,熏得眾人兩眼通紅,但手中的煙卻始終不停,一根又一根的抽著,似乎如此才能稍稍按住心中的焦躁與憤怒。
香堂之中,共有五把大交椅,五把大交椅之下,又左右分列兩行。
正是各大社團,各個堂口的位置。
如今,已坐滿了人。
號碼幫龍頭龍千山,大馬金刀,穩坐當中,左右分別是洪興龍頭蔣天生與和勝龍頭高天文,再左右則是青龍幫主喬傲天,大圈幫主李秀庭。
五人各坐一把大交椅,並列於香堂中央,其下是各個分支社團,下屬幫會的龍頭元老。
五人沒有言語,下方卻是議論紛紛,暗語不斷。
“撲街,那些差佬瘋了是嗎?”
“這樣掃我們的場子,根本不把我們社團放在眼裡!”
“搞掉了忠義信還不夠,想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撲你阿母,今天晚上就要那幫死差佬橫屍街頭!”
“鬼佬東,昨天你損失多少?”
“你說呢,剛好到月底,我帳剛收上來,就被那幫死差佬抄了!”
“我也是,一下不見了幾千萬,還有一大堆沒銷出去的貨。”
“嘿嘿嘿,還好我場子小,不像幾位大佬這樣家大業大,不然肯定也跑不了,那些差佬跟磕了藥一樣,一夜之間,就掃光了九龍。”
“哼,要不是阿公有令在先,不能隨便對差佬動手,他們走得出我那條街?”
“得了吧,你什麽貨色,還走不出你那條街,那領頭的是誰你知道嗎,忠義信就是給他掃平的,你該慶幸昨晚你不在,要不然我們以後只能去赤柱或者青山探你了。”
“還去赤柱,那個撲街差佬直接在水角搞了個監獄,我們不少兄弟都給他拉了進去,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那差佬到底什麽來頭?”
眾人議論紛紛,驚聲不斷,都在談論昨夜發生的的事情。
昨夜,掃掉洪興酒吧之後,許陽馬不停蹄,又掃了五條街,五個堂口。
它們分別屬於東興,和勝,和義,青龍幫,大圈幫,再加上之前的忠義信與洪興,九龍城九條街,都給他掃了一遍,除了少數見勢不對,早早轉移的機靈鬼逃過一劫,其他社團都損失慘重。
“錢不是問題!”
“問題是那個差佬!”
“他到底想幹什麽?”
“場子裡那麽多貨,還有各種帳本單據,可都是要命的證據。”
“他們要是拿這些來抓人怎麽辦?”
“抓人沒什麽,最多上法庭,那幫鬼佬好應付的很,就怕……”
“那個撲街不照常理出牌,昨天晚上他打死了多少人,他根本不跟你講證據,更不打算跟你上法庭,一言不合就動手,一動手就要命。”
“這個顛佬,他到底想幹什麽?”
眾人言語紛紛,更是膽戰心驚。
“撲你阿母,管他要幹什麽,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他不讓我們好過,我們也不讓他們好過,斬死他!”
“差佬又怎麽樣,今晚我帶兄弟過去,讓他們全家死絕!”
“我就不信,他一個人,當擋得住我們幾十個社團,幾十萬人馬!”
“打不過,就下毒,再不行就走炸藥過來,請那幫死差佬坐飛機。”
“他以為只有他惡,不講規矩我們更惡,明天就給警署潑火油!”
“再拉一批兄弟,到街上去鬧,見人就砍,見車就砸!”
“還有,拉一批記者過來,讓那些電視新聞紙給他來個大曝光,我看他受不受得住?”
“他受得住,鬼佬也受不住,肯定要出手收拾他,等他被鬼佬扒掉那身皮,我們再叫他全家死光!”
驚懼與憂愁過後,便是激進一派出聲,氣勢洶洶,張牙舞爪。
別說,這般作態,還真贏得了不少支持。
但……
上首,五把交椅,五位龍頭,皆是沉默,一言不發。
直至眾人說得越發激進,甚至有洶洶逼宮之勢,坐在中央的龍千山才出聲喝道:“好了!”
“……”
“……”
“……”
沉喝之聲,猶若虎嘯,瞬時壓住眾人話語,令堂內氣氛為之一肅。
“龍爺!”
眼見龍千山隱隱動怒,眾人才覺失態,連忙低頭認錯。
“哼!”
龍千山冷哼一聲,不理會這些搭台唱戲的角色,隻向左右四人說道:“說說吧,打算怎麽做?”
“這……”
四人相視一眼,最終又轉回到了龍千山身上,西裝革履的蔣天生首先出聲,輕笑說道:“龍爺,這屆號碼幫是大龍頭,自然是你老人家話事。”
“天生說得不錯!”
和勝龍頭高天文亦是讚同:“龍叔,你德高望重,你說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
“哼!”
眼見兩人將皮球踢了回來,龍千山也不在意,直接說道:“人都欺負到頭上了,還能怎麽辦,各自回去,召集人馬,他要鬥,我們就同他鬥到底。”
“這……”
“有問題?”
“沒有沒有!”
“龍爺怎麽說,我們怎麽做!”
眾人本還有幾分疑慮,但一看龍千山的表情,還有自家大龍頭的眼神,又將話語咽了下去,齊齊答應起來。
龍千山也不多言,大手一揮:“那就散了吧!”
“……”
“是!”
眾人見此,只能起身,壓著滿心的疑慮退出堂去。
最後,香堂之中,只剩五人。
青龍幫主喬傲天看了看堂外,又看了看龍千山,輕笑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撕破臉皮那就是不死不休了,龍爺還是考慮清楚比較好。”
“怎麽,這臉皮還沒有撕破嗎?”
龍千山轉過頭來,冷眼看他:“他可以打死忠義信,同樣也可以打死你們。”
喬傲天渾不在意,輕笑說道:“我覺得還是約出來,大家談一談再說。”
“喬兄說得不錯。”
在旁的大圈幫主,文質彬彬,一臉秀氣,全然不似大圈悍匪,反倒像個教書先生的李秀庭亦是幫腔出聲:“天下熙攘,皆為利往,他新官上任,燒個三把火也是理所當然,並不一定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兩位說得也有些道理。”
聽此,和勝龍頭高天文也有些動搖,向一臉冷色的龍千山說道:“是不是可以把他約出來,大家談一談,看看他究竟想要什麽?”
“哼!”
龍千山冷聲一笑:“他想要的,你們給得起嗎?”
“這……”
高天文神色遲疑,話語未完,便見龍千山起身,負手說道。
“四大探長時期,黑白兩道,共十分利,四分上供給那些英國鬼佬,三分給那些警察探長,剩下三分才給我們這些刀口舔血的社團。”
“四大探長倒台之後,警察雖然不再收錢,但那些鬼佬卻變本加厲,十分利要拿去六分,剩下四分養著莪們,給他們當狗,為他們辦事。”
“這就是九龍城的規矩,也是整個港島的規矩。”
“現在,他橫插一手過來,他們想給他多少?”
“把鬼佬那份給他,還是把我們那份給他?”
龍千山回過身來,望著高天文與蔣天生:“你們不會以為,拿個幾千萬出來,就能讓他心滿意足吧?”
“這……”
高天文與蔣天生相視一眼,皆是驚疑不定。
“他的胃口要是這麽小,就不會搞這麽大的動作了。”
龍千山冷眼看著他們:“他就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不只是忠義信,也不止是你們洪興和勝,青龍大圈,而是我們所有人,整個港島的社團,全部趕盡殺絕!”
“這……”
高天文與蔣天生滿臉錯愕:“不可能吧?”
龍千山冷聲一笑:“你們當然覺得不可能,因為你們還把他當成正常人來看,覺得他會顧忌這個,顧忌那個,覺得他做不到,也不會去做。”
“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可能……”
龍千山盯著兩人,冷笑說道:“是個顛佬?”
“這……”
“在我們眼裡,他就是顛佬!”
兩人欲言又止,龍千山卻全然不顧,定調說道:“做不到,不代表他就不會做,不信,你們就去跟他談吧,看看能談出什麽結果。”
“……”
這話讓四人一陣沉默。
許久,才見高天文出聲:“那龍叔你的意思是……?”
“搞死他!”
“想辦法搞死他!”
“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沒有第三種可能!”
龍千山冷眼盯著四人:“不管用什麽手段,下毒也好,暗殺也罷,哪怕用炸彈,炸掉整個九龍警署,也要把他搞死,這是我的話,你們帶回去,給那幾個老鬼聽。”
“……”
“……”
四人沉默一陣,最終也未多言,高天文與蔣天生起身,齊齊應道:“明白了,龍叔/龍爺!”
說罷,便向龍千山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喬傲天與李秀庭見此,也不再多言,同樣起身離去。
龍千山獨留在堂中,冷眼目送他們離開。
如此這般,香堂之外。
高天文與蔣天生,喬傲天與李秀庭,四人兩倆,並肩而行。
“這老鬼……著急了!”
“忠義信, 這麽大個聚寶盆,被人砸了,肯定著急!”
“聽說那人不得了,連雄四海那個老鬼都翻了船,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難怪龍老鬼這麽著急,想把我們拉下水,沒了雄四海,就他一個人,心虛得很啊。”
“拳怕少壯,棍怕老郎,那人道武同修,年少力壯,不是宗師,勝似宗師,龍千山這老鬼,哪裡敢跟他拚命。”
“我看他連城寨都不會出,就指望拉我們下水,給他解決這件破事。”
“這種道士,最是麻煩,背後有師門,自身有手段,聽說連大黑佛母教都栽了,一般人哪裡搞得過他們?”
“先談談吧,談得妥最好,談不妥也沒必要給龍老鬼拚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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