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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皓皇》8・來者(一)
  身上的粗布麻衣,蓋著勒緊的褲腰。伏案不知不覺太陽已到了樹梢,空曠的家裡露進的風攜著鄰居的嘲笑。唯一的那隻老母雞也別上了草標,母親看著我沒說什麽。但難掩她眼神的失望,我別過臉繼續背著書本。我也想讓家人吃上一頓飽飯,仍未忘丈人來時的不屑,燭滅,我才發覺不知不覺已經入夜。整個世界入一座金字塔,將我們籠罩。有人高高在上,而我只是運轉的供料,漸入花甲的秀才,不斷地攀爬用盡半載。逐漸體力不支,倒在路邊,五花馬背,有人感慨若這是庶民的命,我大皓空有無垠的境,卻飄搖著尋不到一立足點得以安家的幸。厚厚的文章堆疊,離我的夢又進了一分一毫,當大廈坍塌,墜落的我仿佛聽到了祈禱。我是那中了舉人的范進,你看我應有幾分的歡欣,我是那瘋了幾分的范進,我的人生有幾分的轉機。

  ……

  “我是范進,那裝了許久的瘋子!許多人不認識我,我以為只是我老了,現在想想,大概是舉人都老了,當今求的是家室,是背景。美其名曰四書五經,我滾瓜爛熟,可那誰能讓鬼推磨?誰呢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那瘋了的范進,願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吧。”

  蒼老的聲音傳出,聲音形成的氣浪像經受折疊擠壓,成為尖的細針,隱隱刺來幾無痛苦,但想來也是不適。何以想來?因為這聲音內容模糊不清,像戴上了面具,高雅詭秘。

  那人是范進,此刻已是花甲,剛剛以為中了舉,喜極而泣,冥冥中為了夢想,死了。

  他身上衣衫襤褸,仍然粘著自己的鮮血。他第一次注視自己的鮮血,正如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身體及臉龐。地面上躺著死去的自己,臉色瘦弱像個生出不久的孩子,沒有血色均是蛋黃,像油紙,一碰就破。他的身體多像個老漢,卻沒了鄉間老漢的壯實活力,沒了宮中老漢的悠閑高傲,他是個老漢,一個讀書的老漢。無論在哪個年代,讀書者乃是老漢,實為少之又少。凡真正大成的老漢,從自身經歷得取心得,而無所大成的老漢,大都老太坐於炕頭,是否有所得也不多在乎。

  他看出書中錄目,幾分的熟悉卻怎也想不出來,大抵忘了,可他肯定,中舉之前還是牢記的。如今忘了,於情景而言,誰人會在做人做事上真照了那四書五經一絲不苟了呢?大抵忘了也就忘了,總也有比記了還要多的好處。

  范進站著,赤身裸裸。身後鬼混呼喊,前去陰曹。他不知曉自己該去哪,也便跟了去,自隨著其去的方向走,跟其的步伐行,總也還是學子的面貌,師之所言則必敬。可若無師而教則當如何?這是個問題,可若無師便可通,則己便為師也說的通去。

  范進走著,面前的肥胖臃腫女人佔了一排的位子,她的頭髮發著騷臭,臉上的粉黛可以做成菜肴,但定是不夠可口的。那身體通過狹窄的山谷,肥肉觸碰這壁岩,堆疊著,又是散去了。在空中顫著,她像是彈簧,似乎在狹窄的時候就收縮了,總也可以在寬的時候舒張起來,可笑的像在表演。

  ……

  【前章補遺】

  “我們瓦羅氏接納了你可就招惹了他,他曾經對我們的報復,是其根本的血統壓製,讓他放過我族的命脈,你如今讓我們再次招惹他,你是想要我們送死嗎……大皓皇位之爭,與我們無關,曾經勇士的獻身,是迫不得已,如今,我是一國之主,我瓦羅的勇士要死在忽大咖的戰場,這是作為勇士的畢生追求!”

  皓初才微微一笑,

側轉過身後那胳膊上隱隱顯出印痕,痕跡潦草,好似筆墨塗畫,但細看其中勾勾繞繞,卻見得一隻黑虎,正做向前撲向之狀,似是死鬥之時所做之動作。虎上點著赤紅雙目,好似放著焰火,火焰像是焚燒,然後又是蔓延著,燒進了觀者心裡。  他道:“王,看到了吧,這是黑虎。而賜我黑虎者讓我來尋你,你此等作派,當真不怕在他心裡留下芥蒂。他可是,天下七霸的為首。你當真可啟動全族勇士,為了那飄渺的目標,爭奪嗎?你可知這大皓,是塊良田,尋者極多。即使瓦羅的勇士以一敵十,那又如何?難道王,也不畏亡族嗎?”

  瓦羅王看著皓初才,目光中帶著審視。這樣的人大都不是好人,可好人壞人又能證明或代表什麽呢?一個人之所以謂之為人, 乃是其仍有用處,倘若失了用處,是人,也就不就那麽重要了。

  他一心一意治理族氏確是真心,但真心可以換得什麽呢?我們如何知道,或者說我們不必知道,因為他,定已經心有定奪。他會做出此刻,最好的選擇。

  他說:“大皇子喝過酒嗎?我最愛喝一種酒,這酒是由葡萄釀的,我以為這酒就是葡萄的澀味,但喝起來就美滋滋的,喝了之後就忘不了了,據說是一個女的拿來的酒,讓我族醫生給她的孩子接生給的。那女的已經死了,是痛死的,那醫生在給他麻醉之後強奸了她,因為她漂亮。他連同自己的孩子一起死了!你知道嗎,這女的曾經興衝衝告訴醫生,她肚子裡的是男孩,神聖的菲鹿兒會給他祈禱。醫生冠冕堂皇,然後給了她一針。”

  皓初才看著瓦羅王的臉,肌肉的顫抖像譜出了樂章。

  那門頭之後行出一個缺少門牙的黃臉老漢。

  皓初才說:“辛棄疾,大皓的名人!”

  那老漢笑著,像是變成一張紙錢。無比單薄。

  辛棄疾道:“王,酒是好東西,我老辛最愛喝那酒了!”

  瓦羅王一笑,然後點點頭,欣慰的笑。

  皓初才轉過面貌,這老漢是自己的養父,他的一生幾乎都是由他陪伴的。

  他忽的跪下,道:“父親!”

  辛棄疾看著他,濃重一笑,仿佛長出了門牙,大笑而去。

  那一旁一個白胡子的老頭。

  青牛,黃衣,布口袋。

  白雲,薄天,道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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