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事成為洪水,滔滔不絕地湧出著,然後覆蓋了我的腦殼,漸漸的波浪成為流轉的曲線,托動了我的頭髮。迷離的夢幻之感像酒水一樣陶醉了我,像墜入不知何處的美麗鄉土。
我看見他的口水在接觸空氣是化為紫色的死光,像來自於幽冥的凝視。糞土的氣息充滿鼻腔,像一種催吐的藥劑。
他的眼睛看在我的身上,如同烙鐵的烙印一樣,渾然成了一體的模樣。那凝視過死人的眼睛,也許只有死人才敢於直面。
這是一個小二的內心獨白。
這僅僅是他給他們添酒的刹那所第一的直觀感受。但作為一個苟活者,從不應該打問一個給自己財富者的人的任何故事。
而那桌上的李商隱則淡然飲酒,怎舌不斷。他看著他的講述,笑了笑。然後酒杯提起,他深深喝了一口,蒼老的聲音像孤獨一生的老人之間的交談。他們似乎同樣在人生的旅途上步履維艱。
他說:“李兄弟,我也來說說我的故事吧!”
李賀看著他,同樣一笑做一回答,代表自己很是樂意。一個患難者和一個初次經歷生死者的兩人,往往在最為艱難的時刻會成為朋友。
首先,他們呼喚了那裡倒酒的小二,招手示意他過來。李商隱身上的衣服微微飄動,而後露出的手上五指中有三個帶了飾品。他喚來了小二,問了句:“叫什麽名字?”
小二似乎露怯,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夠響亮。或者是早已經習慣次次被人們忽視,從而成為了透明,一去不返。
小二的臉像紅色的高粱酒,沉澱著來自土地的氣息。
他顫顫地道:“高適,走舌適。”
“字呢?”
“字,小的不識字,也沒給自己取過字!”
李商隱看著他,然後笑了笑,大聲對著李賀說:“三個人呀三個人。我倆姓李,他姓高。好好,好呀!以後這小子可有好福氣呀!”
李賀看著小二,他仿佛看見那骨相,有幾分富貴的氣色。他的模樣仿佛裝點著深藏的玄機。
李商隱同時看著兩人,微微笑著,道:“玉谿生,這名字是個山水。水叫玉溪水,山叫谷生山。那時還是十八呀,竹林裡的竹子砍了就去刺豬,鄰裡的婆娘打罵了也不敢說,就把傷口在水裡洗了。紅色的血水流動,從上遊流來的血本來是碧藍碧藍的,可是越來越紅,水溫也變得越來越熱,水裡的魚蝦發了瘋的跑動,用力吞噬著血紅。
“村子燒起大火,而大火燒起之前所有人都死在了一把快刀之下,地面上的血液吸引一隻又一隻不怕火焰的老狗往裡頭鑽去,活命者大都叼來屍體的四肢其一。
“屠盡我滿村的人最後再一次現身,我把他當做了至親之人。他教授我計謀,武術,仙術,佔卜,祭祀,垂釣,作詩,權謀之計。可我樣樣不精。我愛上了師父的女兒,卻是我生死仇人的後代。他的女兒是個魔鬼,一個不死者,據說是喝了神奇的藥水,那東西叫什麽生命之靈。
……
【前章補遺】
“五皇子又來看戲了,今個演的可是個貴妃醉酒,名角演的,皇子看看給賞賞臉。”
此地是勾欄,聽曲之地。
處處是人,面色上迎著光芒,露著人一般青春的朝氣。而身上大都摸著褲兜,盤算如何精心地花費。
而這人群中驚現皇子,應當是人們關心的要事。皇子花心,此事若是口口相傳,則畢將有所影響。但五皇子所來聽的,
是名角唱戲。縱使左右何等汙穢肮髒之物,視若不見則便是無存。 皓瀲灩為何看戲?
戲,吵吵鬧鬧的表演者,規規矩矩的死動作,誇張肮髒的花表情。但戲,映照著心。人心,觀者人心,演者人心,逝者人心。
戲之吵鬧,則是極致的安靜。
與此同時,她想起了前幾日的朝聚。那宏達局面之下的黑衣是誰。那來去匆匆者,必是有匆匆的目的,此目的應當是某種命令。
若這些黑衣者屬於皇子門下,則大抵不會此等地真真切切。因而應當乃朝中位高權重者,丞相,將相,長公主,八禮團,以及那條龍。
戲已經開始,一派鶯歌豔豔的景象。
先是一些庸俗的表演。女子的舞蹈如顫抖的衣服,在衣架上晃蕩,令人擔心其立馬掉下來,使得人任需在重新洗滌。
表演結束。戲目開始,鑼聲鼓聲嗩呐聲好似纏纏綿綿拉出一幅庭院圖景。花紅柳綠開放。戲子上台緩步行走,站位之後立聲而唱。聲音連接成絲,流淌進她的眼睛。
她腦海中回蕩著一個故事:
一個放羊的人和一個砍柴的人聊了一個下午。而後一個前去釣魚的人對兩人說,他的羊吃飽了,你的柴呢?那砍柴人先是震驚,然後看著釣魚者,問他你的魚呢?釣魚者也是震驚,然後說一魚也未收獲。砍柴著揚揚得意,與釣魚者相比,他免去了勞役之苦。
忽然,他的身後像是流淌著一條河流,河流中似乎有著言語。
“你相信天可以主持公道嗎?”
“天如果可以主持公道的話,那天的罪惡由誰審判?”
“上帝。”
“什麽是上帝?”
“你不了解上帝,天啊!你該知道耶穌,他是上帝的兒子。上帝是造物主,無所不能。”
“他能否創造出自己無法搬動的石頭?”
“能,他是造物主。”
“可是他搬不動那塊石頭,他不是無所不能。”
“你這是對上帝的刁難,上帝不會在乎一個桀民的怒吼,就像他不在乎隸聖的評價。”
“誰是隸聖?”
“一個西方人,秦王統治之下的一個人。叫趙高!”
“趙高。那個不安分的叛徒,政不殺他只是因為他還有用。一個足夠的壞人可以磨礪出一個強大的太子的。趙高應當是磨礪者。”
“誰是被磨礪者?扶蘇,或者胡亥。”
“你漏掉了一個人。”
“誰?”
“也許大皓會有另一個人,以另一種手段奪走你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