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言,哲言,你在哪裡啊?”
宋思悅坐在湖邊已經等了整整半個小時。
半小時前韓哲言就說他已經可以看到湖了,怎麽現在還沒有來呢?
放自己鴿子嗎?不可能,她相信韓哲言不會是那樣的人。
湖邊蚊子太多,宋思悅實在是呆不下去了,隻好自己起身找。
她先是沿著人工湖仔細繞了兩圈,但沒有發現韓哲言的任何蹤跡,自己給韓哲言打電話也無人接聽。
這下子宋思悅是真的有點慌了。
“哲言,你別嚇我啊,別玩捉迷藏了啊,要玩的話你出來告訴我一聲,咱們一起玩啊……”
走著走著她進入了樹林,畢竟這裡樹木繁密,如果韓哲言真的是想給自己個驚喜而躲藏起來的話,這個地方是最有可能的。
“哲言?”
“你在這裡躲著嗎?”
“哲言你快出來,我看見你了……”
“卡啦!——”
突然,宋思悅好像踩到了什麽似的,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塊啤酒瓶碎片。
她蹲下身小心地撿起碎片,上面居然還帶有一絲血跡!
血?這裡怎麽會有血?
宋思悅只能借著昏暗的日光勉強看到碎片邊緣的一絲血跡,但她的注意力全部被手中的碎片吸引,沒有注意到地上那一大攤已經乾涸的血液在她到來的那一刻瞬間變得濕潤,然後朝著自己緩緩蠕動!
“哎呀!嘶——”
宋思悅的手指還是不小心被玻璃渣劃開了一道口子,不過還好只是皮肉,僅僅滲出了一點點鮮紅的血液。
可這時意外出現了,玻璃片上和地上的血跡仿佛是聞到獵物的凶獸,瞬間朝著宋思悅飛去,目的地是她手上的那道傷口!
血液飛馳的速度快到宋思悅完全來不及反應,在手中碎片掉落地面的刹那間,所有血液便已全部湧進了她手上細小的傷口當中!
宋思悅立刻僵在了原地,剛才還炯炯有神的雙眼刹那之間沒了一絲光彩,只剩下了一對空蕩蕩的眼球。
進入她體內的血液和她自身的血液在融合,在咆哮,在瘋狂地左衝右突,宋思悅的身上漸漸散發出了點點深藍色的微光,就像夏夜裡翩翩飛舞著的螢火蟲。
她蹲在原地,久久沒有動靜。
不,她沒事——她只是在思考和整理——因為就在血液湧入體內的一瞬間,她的腦中湧進了無數記憶的碎片,這些碎片不斷拚湊,終於讓她想起了關於自己的一些信息——那份隻屬於她的、來自遠古的記憶。
“原初,沒想到,折磨了你萬年之久,你居然還有余力打我們的主意!
“只是沒想到,你下了這麽大的決心,居然連本源之力都可以舍棄……
“不,現在不一定殺不掉你……我會在你身邊,慢慢接近你……然後,奪回我的一切,不惜任何代價!
“不行,還不能讓你發現……我得先找到我的神血容器,才能回復自己的實力……看來,我只能暫時壓製神格,在這個軀體裡苟活了……”
宋思悅緩緩站起身來,雙眸閃著深藍色的光,說著人類根本聽不懂的語言!
……
6月30日,夜晚十一點五十分。
距離韓哲言遇襲已經過去了約五個小時。
按常理說韓哲言現在應該是昏死了過去,但理論統計出來的時間放在具體個體身上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僅存的一絲意識依然沒有斷掉,
因此,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剛才頭部重重被爆破的部位傳來的潮水般的疼痛依然沒有停止,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疼痛非但沒有緩解而且還在持續地加深加重。 十一點五十一分。
所有的疼痛逐漸匯聚在頭部的一個點處,然後從那個地方一圈一圈地擴散到全身,使他繼續保持著這令人無比絕望的清醒。
疼痛像喇叭吼叫一般提醒著這具身體的主人:黃泉路哪有那麽好走,瀕死的折磨還遠遠沒有結束。
十一點五十二分。
韓哲言感覺頭部的那個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扎穿了一般,只不過現在全身仿佛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沒辦法伸手去觸碰那個疼痛之源。
是的,他的頭就是被扎穿了——啤酒瓶在碎裂的那一瞬間炸成了無數尖銳的玻璃碎片,其中有幾個碎片鋒利的一端瞬間攻破了顱骨的防禦,如劍一般直指頭部要害。
幾乎無法忍受的強烈嘔吐感和疼痛感使得他不斷地抽搐,頭就這樣隨著身體在地面上來回摩擦著,更加深了那把利劍刺入頭顱的深度。
十一點五十三分,十一點五十四分。
倒地後到現在的大概五個小時時間裡,韓哲言就這樣一邊在不間斷的疼痛中保持清醒,一邊在安眠藥的藥效下昏昏欲睡,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痛苦。
單憑安眠藥本身並不能直接導致死亡,但是安眠藥帶來的一系列副作用,可以慢慢地將你置於死地。
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嗆咳在韓哲言倒地後就沒有停止過,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體內所有的空氣都排出體外。
十一點五十五分。
嘔吐物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湧了上來,再想製止的時候,它們便經過呼吸道一溜煙地滑進了韓哲言脆弱的肺裡。
此時的肺因為大量咳嗽而擴張,就像一個即將充滿的氣球一般。湧入的嘔吐物被肺悉數承接,結果再也沒有余地給氧氣落腳了。
十一點五十六分。
完全喘不上氣來……連一口氣也喘不上來……就像是在深海當中淹沒,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光亮的水面越來越遠,卻絕望地發覺自己再也浮不上來……
十一點五十七分。
人生的走馬燈開始在眼前閃爍地旋轉起來了,只不過韓哲言的這一盞特別特別小,只有短短的十八年歲月。
領袖能憶起他波瀾壯闊的一生,詩人能憶起他五彩斑斕的詩篇,醫師能憶起他救死扶傷的點滴……
如果必死無疑的話,這時候也應該要回憶些什麽了。
他能回憶些什麽呢?
至少也應該是一些溫馨的東西吧……能讓人暫時忘掉死亡的痛苦的那種……讓我想想……讓我最後想一想……
十一點五十八分。
那是在高一,夏天的某個周六傍晚,他和宋思悅一起走出校門,媽媽接他回家,宋思悅也剛好要去他家附近,於是三個人坐在了同一輛出租車裡。
那天他默默地看著漫天的晚霞,橘紅色的光輝照進後座,映在媽媽和思悅的臉上,幾個廢棄的塑料袋被風卷著漫無去向亂飄,外面車來車往,人頭攢動。
好美,眼前的一切都好美。他突然想把自己裹在晚霞裡跟著太陽到處流浪,帶著身後這兩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然後,美好的回憶就此終止,眼前的繽紛多彩瞬間支離破碎,走馬燈的亮光一瞬間便暗淡了下來。
十一點五十九分……
午夜,十二點整。
腦中最後的一絲光亮徹底消失,無邊無際的黑暗將他完全包圍,所有知覺一瞬間喪失,思維伴隨著死寂的到來而中斷,此時此刻,韓哲言失去了他所擁有的一切。
他們的計劃成功了。
……
凌晨一點。
徹底陷入昏迷的韓哲言,不可能注意的到,螢火蟲一般的,微弱的灰色光點在他身邊憑空升起,一點點修補著自己慘烈的傷口;入顱的錐刺從腦中漸漸脫落了下來;被藥片割傷的喉嚨也慢慢恢復了光滑;安眠藥和酒精的毒性,也在灰色光芒的閃爍下分解殆盡。
他們的計劃失敗了。
……
下午五點。
韓哲言醒了過來,但不是真的醒了過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夢,可他環顧四周皆是漆黑的虛空,根本就無從墜落。
身體好像消失了,他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既無法移動也無法言語,睜開雙眼竭力想看到些什麽,但眼前卻盡是一片混沌與虛無。在這樣一個死寂的空間當中沉默的存在著,連哭喊都成了一種奢望。
這裡是地獄嗎?
他害怕了。
……
?點。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混沌終於開始緩慢地消散,虛無的漆黑也有了一絲顏色。韓哲言心中一喜,以為自己要醒過來了。
醒來吧,求求自己醒來吧,不管醒過來要面對什麽,也都比在這虛無的囚牢中待著要好太多了。
眼前的畫面愈加清晰。但韓哲言先是大失所望,因為他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清醒過來,依然沉淪在這片虛無的沼澤中無法自拔。
隨後,韓哲言在震驚當中,看到了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的畫面。
……
??點。
畫面最左邊是一具通體金黃色的十字架,四周明明沒有一絲光亮卻依然難掩其神聖的莊嚴。矗立在虛空中的它向上下左右四個方向無限延伸,使得韓哲言根本就沒有辦法用肉眼估計它的大小。十字架上遍布突出的尖刺,其銳利的鋒芒仿佛能直接刺穿來犯者的目光,就像一把把武士的矛,能將敵人的頭顱盡皆貫穿。
但十字架上釘死著的不是人,而是一團彩色的、光暈一樣的、雲霧一樣的東西。在漆黑的虛空中不知呆了多久的韓哲言,突然看到如此美麗的東西被囚禁,不由得對其心生憐憫。
彩色的光為什麽不逃走?因為它好像被絲線給纏住了,是的,無窮無盡的深藍色絲線將彩光牢牢地纏在十字架上不可動彈,就像落入蛛網的小蟲一般無助而可憐。
……
???點。
韓哲言癡呆地將目光移向畫面中間,看到了另外一個和十字架一樣碩大的東西。他認識這玩意是什麽,他也能叫出這個古代計時工具的名字, 只是他不知道這東西在這裡究竟有何作用,而且和十字架一同出現,覺得違和感十足。
那是一個日晷。巨大的日晷圓盤幾乎佔據了眼前畫面的一半,長長的晷針和十字架一樣向遠方無限延伸。
沒有光的虛空居然在日晷上留下了影子,細長的影子在晷面上肉眼可見地移動著,象征著時間這一元素的緩緩流逝。日晷上寫著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字符,所以他並不知道這樣的移動代表流逝了多少時光。
……
???點。
最後是畫面的最右方,那是一把黑白相間的巨劍。劍身黑色的那一半與虛空一同遁入黑暗,白色的另一半則顯得愈加聖潔。
就在韓哲言震撼地看著眼前的這幅畫面的時候,那柄黑白色巨劍突然動了,只見它緩緩抬起,鋒利的劍刃直指那團彩色的光暈。
但不知為何,劍刃明明指的是那團光暈,但韓哲言卻升起了一股來自靈魂的恐懼,好像下一秒,利劍就會朝著自己飛來然後將他貫穿。
韓哲言此時雖然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但利劍帶給他的恐慌卻一點都沒有減少。日晷的計時還在繼續,晷盤上的文字閃爍不息,深藍色絲線的纏繞依舊繁密,十字架上的尖刺似乎也不是死物……
……
點。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說明了,眼前的這些東西,是活的!
韓哲言猛然間這樣想到,但與此同時,黑白色巨劍如閃電般向被困死在十字架上的彩色光團刺去!
霎時間,光團和他同時發出了絕望的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