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琉璃在黑暗中飄舞,此時此刻韓哲言的眼前一片稀碎,就像被鈍器砸爛了眼球,五光十色的星星正瘋狂地上躥下跳。
疼痛感遍布全身,從胸腹間那道驚人的傷口處四散蔓延,就像地面被巨力撕開裂痕,然後岩漿從當中噴湧而出,燒灼著屬於生命的一切。
多長時間了,這一切持續了多長時間了?
韓哲言的意識似乎蜷縮成了一個小小的球,在這疼痛與暈眩的煉獄中央瑟瑟發抖而無可奈何。
有沒有人能救救我……
韓哲言現在覺得很困很困,但他不敢放松一絲精神去追求舒適的昏迷,因為這樣的疼痛都無法使得自己保持清醒,那麽昏迷了的話,只有死亡一條路可走。
救命……救命……救救我……
刹那間,混沌的煉獄似乎聽懂了韓哲言的呼喊,黑暗的上方被一道金色光芒扎破,直狠狠地透下,撒在了韓哲言的面前。
星星在光的照耀下一動不動並且隨之消散,地獄也不再恐怖,韓哲言終於能夠聽到聲音了:
“哲言,哲言,快醒醒……”
“唔……”
韓哲言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現在他只有雙眼能夠毫無疼痛的無死角活動,除此之外,身體的各個部位都似乎被釘子釘死了一樣,不敢動一下,否則就有撕裂感,而撕裂感帶來的疼痛會直接把他帶走。
他僵屍一樣平躺在床上,天花板是白色的,而一旁的楚藝芸正哭得梨花帶雨。
“哲言,你終於醒了,嗚嗚嗚……”
“好暈……”
“別睡,千萬別睡,你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天了,不能再睡了,一定要保持清醒!清醒!”
“這兒……是醫院嗎?”
“不,這裡是我租的房子。”
“孟老師,怎麽可能是……啊……啊——!”
韓哲言突然大叫了起來,不知是因為住著楚藝芸的房間感到羞怯還是無法忍受的肉體疼痛,但無論是因為什麽,都著實是讓楚藝芸嚇了一大跳。
“哲言,別使勁,千萬別使勁,你的傷太嚴重了,現在還遠沒有愈合。”楚藝芸抹了一把眼淚抽泣,“把你救回來的時候,我甚至一度懷疑你會不會挺不過去了。”
說著,楚藝芸輕輕地揭開蓋在韓哲言身上的薄被,但她隻瞄了一眼就迅速地重新蓋了回去,就像被開水壺突然燙了手一樣。
她不願回想起昨晚看到的景象。
她打掃完衛生後不見韓哲言,然後她就外出尋找,但好巧不巧,正好看到被釘死在孟嶼昆長劍上韓哲言。
把韓哲言救下以後,她就迅速打開空間之門穿梭回家,不過還好,那個恐怖的男人沒有窮追不舍。
太慘烈了,那柄玉色的巨劍所帶來的還不僅僅是貫穿傷,凡和那柄劍接觸了的肉體部分無不是滲人的鐵青色,說明它帶有極強的腐蝕性。
最嚴重的是,韓哲言內髒似乎被那柄劍給吞吃了。
楚藝芸把他帶回家匆忙地做消毒處理的時候,無意間把韓哲言的傷口扒拉開看了一下——腸胃消失了近乎三分之二,心臟消失了三分之一,氣管被完全切斷,脊椎從中間分毫不差地被劈成兩半……
楚藝芸險些暈過去。韓哲言的內腔,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無不昭示著死亡的降臨,已經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了。
但死亡並沒有降臨,楚藝芸驚奇地發現,即便是被切斷了氣管,韓哲言胸腹依然一張一合,
那破損的心臟依舊跳動著,灰色的液體在傷口處遊走,似乎在與那死亡的鐵青色做著鬥爭…… 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楚藝芸一刻都不敢怠慢。她守在韓哲言的身旁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為他擦拭傷口,檢查愈合情況,還刻意召喚了三個分身死死地把控著家裡的所有門窗,防止那個男人再度前來。
還好,一天一夜,無事發生。韓哲言的愈合情況也比預想的要樂觀許多,內髒都長出了大半,至少不像一開始的那具空殼那樣駭人了。
但距離康復還有很長的距離。
“謝謝你,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救命之恩。”韓哲言虛弱地說道,“我已經欠了很多人的救命之恩了。”
“不,不需要,不需要什麽回報。”楚藝芸抹掉眼淚可依舊眼眶通紅,“我們都一樣,都是怪人,我找到和我一樣的人了。”
“快跑,他們來了,他們會來抓你的……你會有生命危險……”
“我明白。你別睡,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
為了使韓哲言保持清醒,楚藝芸講述了她的經歷。
以下是楚藝芸的講述:
我的家在城北的一所福利院裡。是的,我沒有父母,是被一個好心人帶到這裡的,這是福利院阿姨對我說的。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父母的消息,我就對這番話深信不疑了。
我從小就對時間和空間很敏感:和朋友玩的時候,我憑感覺就能準確說出精確到分的時間,大家都不會因為貪玩錯過飯店被阿姨罵;給我一條線,我隨手一畫就是黃金分割點。
大家都很驚奇,都認為這是一種天賦,這個天賦最後可能表現為學習,也可能是其他方面,但我一直都沒有確定下來。
其實我的學習成績也很一般,福利院的孩子們一個個都很聰明,我只能在他們當中排個中間。後來的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如此,我知道我沒有天賦,沒法和那些腦子靈活的人比,所以我要跟上他們都腳步,不僅得笨鳥先飛,還得笨鳥多飛。
你能猜到嗎?我第一次覺醒能力居然是在一場考試裡。那次我考數學,費勁千辛萬苦寫到了壓軸題,那道題我以前做過,但時間已經不允許我繼續寫下去了。
當時我真的很著急很著急,滿頭大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我盯著面前的鍾表,時間在無情地流逝,然後我發自內心地乞求,乞求時間能過得慢一點。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面前的鍾表的表針似乎真的變慢了,然後漸漸停滯,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就靜止在考試結束前的三分鍾的位置。
我用余光向四周看去,大家似乎都落入了某種膠體當中,動作變得相當遲緩。這時我才知道時間並沒有停止,而是依然在緩慢的流逝,於是我集中注意力去攻克那道題目。
最後,我是那次考試裡全班唯一一個把那道題給做出來的學生。
從那以後,我驚異地發現,我有將我感知到的時間加速或者減緩的能力。當然,大家都不會發覺我使用這項能力,在時間流逝的領域裡,只有我能自由地活動而不受影響,就像是一個被時間拋棄了的逃犯。
哲言,你知道我用這能力來幹什麽嗎?我居然用這一能力來學習和應試!
不得不說,這個能力簡直就是為了我而生的。我不僅實現了笨鳥先飛,還實現了笨鳥多飛,哈哈!
我寫了不知道多少題,那是他們廢寢忘食都難以企及的量。我還用這樣的時間學習了更多的內容,就這樣一點點一點點地積累,我一次次地在應試教育的體系裡脫穎而出,最後考上了大學,來到了這所學校。
但我很孤獨,真的很孤獨。我不知道我的能力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我究竟從何而來有該往哪去。
我能創造一個只有我能進入的隻屬於我的空間;我能像哆啦A夢那樣在無數個地方來回穿梭;我還能創造出分身……但我究竟為什麽會這樣,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們在機緣巧合下相識,就像是命運將我們聯系在一起一樣。你就是來解答我的問題的那個人,可能除了你以外,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來告訴我真相了。
哲言,我相信你。我相信那些傷害你的人是無惡不作的壞蛋,而且我也將成為下一個目標。所以,我們是一樣的,都是這樣被世界拋棄的怪人,我們將彼此依靠。
告訴我這一切,好嗎?
哲言?
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