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哲言被狠狠地震撼住了,巴掌大的屋子因為有這面牆的存在,就立刻變得不同凡響起來,有種走進古跡陳列館中一樣。
孟嶼昆說了羅婉寧一句後,轉頭看向韓哲言,見他正癡迷地盯著面前的牆後,雙眉微挑,語氣頗為歡脫:“哲言小友,莫不有興於此?”
韓哲言好像沒聽見似的,一邊沿著牆踱步,一邊快速瀏覽著牆上的畫作,時不時湊上去仔細看一眼,頗有種在菜市場裡挑菜的感覺。
他確實對這些古典書畫有所涉獵,所以看到以後才會兩眼發光,只見韓哲言呆呆地在嘴裡念叨著:“蘭亭集序、寒食帖、還有千裡江山圖……我的媽呀……”
“哲言小友,觀此畫作,可有所感,不妨交流切磋?”孟嶼昆不動聲色地飄到了韓哲言身邊,冷峻的容貌在此刻變得柔和。
羅婉寧雙眼放大,有些驚訝地看著孟嶼昆,然後轉頭看向韓哲言,眼神滿懷期待。
“那個……那個……”
“哲言小友但說無妨,靜待高見。”
“你說……這一共能賣多少錢啊?”
“呃…”羅婉寧僵在了原地。
“皆贗品也,但為素所遣之而已。”孟嶼昆聽完他的話以後輕輕搖頭,語氣似乎略顯失望。
韓哲言楞住了,因為他沒聽懂,還是羅婉寧解釋道:“牆上這些都是假的,這一堆東西都只不過是他平時打發時間臨摹出來的,你也不動腦子想想,居然當真了?”
“不是,這看著真像,可惜了……”韓哲言眼睛裡的光馬上就暗淡了不少,於是長歎:“我還以為有真跡,那不知道能賣多少錢呢……”
他一開始看到這些隻存在於概念中的書畫時大喜過望,有種掉到懸崖底的人發現武功秘籍的感覺,可隨著白日夢破碎,他也只能長籲短歎。這些東西裡但凡有真跡,那這輩子絕對吃穿不愁了。
那他來這裡就絕對不虧。
“舞文弄墨乃吾陶冶性情之事,非為追名逐利也。”孟嶼昆語氣重歸平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婉寧,攜哲言小友來坐我室中,吾將獻茶。”
隨後他飄進了牆後的房間當中,韓哲言眨了眨眼睛沒什麽感覺,但羅婉寧卻把他一把拉到一邊:“你有些惹他不高興了。”
“我怎麽了,一件真貨都沒有,不高興的應該是我才對。”
“不是,你不了解他,他很少有情緒波動的,剛才他對你說話的時候語氣明顯變了,你沒聽出來?”
韓哲言一頭霧水,大姐我才剛來啊,和這位孟先生也是第一次見面,他以前什麽樣子我怎麽知道啊?
再說語氣變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我又不是學刑偵的,需要注意嗎?
看著韓哲言愣在那裡,羅婉寧歎了口氣:“抱歉抱歉,我期待值太高了,整整三年這裡都沒有來新人了,你來了他其實也很興奮。剛才還以為你能說出來什麽獨到的觀點和他交流交流,估計他也是這麽想的吧……”
“獨到的觀點……呃……那還真沒有……”
“你聽見他剛才說什麽了嗎?舞文弄墨乃吾陶冶性情之事,非為追名逐利也。結果你張口閉口就是錢,有沒有覺得自己太俗了點兒?”
“可我確實是個俗人……”
韓哲言直接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承認自己是個俗人,愛錢怕死,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嗎?
“唉……”羅婉寧又歎了口氣,“你說喜歡語文的時候我期望值挺高的,
現在看來,還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共同語言……” 韓哲言看出了羅婉寧的失望,又不知道怎麽辦,於是隻好低頭認錯:“抱歉婉寧姐,我努力,我努力。”
“也別太刻意了,畢竟那東西是裝不出來的,走吧,進屋坐。”
……
“哇塞……”
孟嶼昆私房牆壁上依舊滿滿地掛滿了書畫,韓哲言徹底看麻了。
孟嶼昆讓韓哲言自己呆在房間裡稍作歇息,他和羅婉寧出去采些新茶來,說是對客人必須的尊重。
現在孟的私房裡就韓哲言一個,房間結構和之前韓哲言住的那個一模一樣,他現在就盤腿坐在床上,用褲子抹掉手心裡的汗水,不敢輕舉妄動。
先前只是進門的那面牆,現在是房間四壁全部都掛著以山水景色和花鳥魚蟲為主題的水墨畫,感覺好像屋子就是用這些畫作支撐起來的。
大多都是畫配詩,目之所及,沒有一首詩作是自己熟悉的,這讓韓哲言立刻意識到:這些作品,應該就是出自孟之手。
前面放著的是自己臨摹的大家之作,私房裡放著的是自己的作品,很合理!
不行,自己還不知道要在這裡住多長時間,自己必須和他們打好關系!之前自己表現太差,待會兒必須得找點話題聊聊才行。
可是……我根本就不會用文言文說話……
那就只能從這些作品下手了。
韓哲言左顧右盼,計劃趁著這會兒時間從這麽多的詩作裡面挑一部出來,仔細研讀,待會兒見面了簡單說說自己的感受以後就大誇特誇,這樣不久能挽回之前破碎的形象了嘛!
這麽有種當年呂渤提問詩詞鑒賞的感覺?
說乾就乾,他鬥膽挪了挪屁股,往離他最近的那面牆旁邊靠近,牆上有著一幅題詩畫:
水墨畫很好理解,就是很經典的組合:高山,小船,夕陽和船夫,留白甚多。
詩作為:
暮染粼川戌晚更,舟梭輕遠載鳴箏。
叢茅深滿流津渡,黃螢撲擾落紗燈。
漆竿釣客愁空簍,舷藻遊魚戲笑翁。
白沙軟地鳧家坊,蓑郎倚棹唱江楓。
韓哲言搖頭晃腦地讀了幾遍,嘗試著用已經遺忘大半的語文考試套路分析一下,可就在他絞盡腦汁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哲言小友久等,吾來晚也……唔!”
孟嶼昆飄進屋來,手裡的籮筐裡滿滿裝著新鮮的茶葉,見韓哲言正看著自己的作品,甚是欣喜。
“哲言小友觀此作,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啊……那個……我我我……”
羅婉寧也端著籮筐進了屋子,打眼兒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情況,於是一個勁兒地朝著韓哲言使眼色——別掉鏈子啊!
“好……好詩!力作!”
一緊張結果嚇得他一激靈,憋紅了臉的韓哲言最終憋出了這麽幾個字,先前從十幾個角度想出來的措辭一個沒說,感覺腦子突然間抽抽了似的,一片空白。
不對啊,我明明把你的思想感情都揣摩清楚了,再給個機會啊親!
可是孟嶼昆緩緩點頭,然後就無言地飄到一邊燒水……
“唉……”
羅婉寧無奈地對韓哲言苦笑:“待會兒還是多喝點兒茶吧……這個茶不錯的,益腦。”
……
下午,孟嶼昆要下象棋,點名要和他的哲言小友切磋一番。
韓哲言頭快搖斷了,說自己是出了名兒的臭棋簍子,不下不下。
羅婉寧說晚上給自己燉肉吃,韓哲言一拍大腿,頓時改口說自己相當喜歡下棋!
為了不輸的太難看,羅婉寧手把手教韓哲言什麽子兒走什麽步,還教給了韓哲言不少下棋的套路。
韓哲言學了半晌,覺得自己行了,於是信心滿滿地前去找孟嶼昆。
五分鍾後,韓哲言就被絕殺。
“孟老師,讓我一副車馬炮吧。”
“可。”
五分三十秒後, 韓哲言被絕殺。
“兩副行不行?”
“可。”
六分鍾後,韓哲言被絕殺。
……
晚上,月明星稀。
孟嶼昆,羅婉寧和韓哲言三人在花園裡散步。
韓哲言其實不想來,但是沒了手機的他確實什麽事都沒有,禁不住他倆的邀請,隻好也來了。
三個人站在月光下,靜靜的享受著月華的沐浴。
“玩飛花令嗎?”
“可。”
“呃,這個……”
“這樣吧,因為有哲言的參加,所以我們的字選個簡單一點的,怎麽樣?”
“善。”
“好吧,我盡力……”
羅婉寧靜靜地看著空中的這輪明月:“就這個吧。”
飛花令開始,羅婉寧開頭,韓哲言最後。
羅:“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孟:“況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圓。”
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羅:“走馬西來欲到天,辭家見月兩回圓。”
孟:“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
韓:“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
不知道過了多久,韓哲言已經躺在了床上,他迷迷糊糊醒來,隱約聽到一男一女富有韻律的交談聲。
“好家夥,還在對!”
韓哲言暗暗怎舌,但是他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婉寧姐,別玩了,肉啊,我的燉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