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銀莫名覺得現在他做的事和之前的很是相似。
當時在村莊裡,跑啊跑。
坐著車,跳了車,到了森林裡,為了躲人,還是跑啊跑。
......現在繼續跑啊跑。
“我在跑什麽?不對——”他抓狂道,“他們追什麽?!”
“二臂!你懷裡有隻狐狸!”
比翼難得在關鍵時刻靠譜一回。它忽上忽下地在寒銀身後飄動,眼疾尾巴快地抽掉了射來的又一支箭。
“殺瘋了......”寒銀覺得自己好久沒溜這麽快了,雙腿安了馬達似的突突前進,腳尖磨得發熱,一時間耳旁充滿了呼呼的風聲,“等會兒,你怎麽飛起來了!”
比翼神情複雜了一瞬。“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會飛——這種時候你關心這個?”
叢林的景象在眼前急速掠過。毫無二致的樹,沒有特征的路,讓本就有迷茫的寒銀更是分不清方向,倒是身後的追逐聲讓他知道了該往哪裡去。
寒銀的體力還算不錯,他認為自己還能堅持一陣子,但拉近的距離不這麽認為。鎖定了目標以後,偷獵者們不再潛行,而是堂而皇之地奔了起來。
速度是之前的數倍。
寒銀想罵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不講武德。
比翼也很暴躁。它怒道:“破步跑得,憋屈死了!以後給我滾回去學平地飛!”
“還有以後嗎!”
忽聞一陣蹄聲,一匹鹿衝了出來,險些和差點沒刹住閘的銀發孩子撞個滿懷。
它彎下脖子,立在寒銀身前。後者呆愣一瞬,立即明白過來。
“著實感謝——”他抱著它的脖子一翻身,跳躍起來跨坐在它的腰上,“駕!”
比翼反駁:“他不是馬!”
敵人的刀刃和鹿腿相擦而過。它一仰頭開始狂奔起來,寒銀抱著狐狸與追逐者拉開了距離,愜意地享受著那幫家夥的咒罵聲。
速度很快,一顛一顛的。寒銀生怕被甩下去,死死抱著鹿的脖頸,把狐狸圈在自己身體和鹿背之間,幾乎整個頭都埋在了鹿毛裡。毛如精心打理過般的松軟,軟得他都快淪陷進去了。
騎鹿馳騁,帥爆了。
他回頭望去,追逐者連影子都沒剩。寒銀愉悅至極,快樂得要上天。
鹿的腳步慢了下來,小步跑地前行著,盡管已經把對方甩掉,但並沒有要停下的樣子。
寒銀把頭轉了回來:“你要去哪?”
鹿兒微歪脖子。像搭順風車一樣,它把背上的孩子帶向了叢林深處。
很長一段路,不知何時返回精神界的比翼雙飛安靜得如同沉睡一般。
寒銀打了個哈欠。
突然傳來一陣波動——是來自意識的波動,宛如海浪在大腦裡一拂而過。寒銀從未體驗過這種奇妙的感覺,但他馬上明白了感覺的來源。
眼前景象倏地變了,金黃的樹木成為了此地的主導者。不是銀杏樹那般來自葉的燦爛,而是一棵樹的整體都變得黃澄澄的了,如金子一般卻不晃眼。
結界。
寒銀抬頭望去,發現方才還在灼燒的太陽已經消失。天空是暗黑的,零散的星星在上面點綴。畫布般天空的中央,掛著一輪金黃的明月——月亮宛如一界之主,優雅而深邃。
鹿兒的腳步慢了些,竟走出了虔誠。
寒銀驚訝地發現這鹿開始發出淡淡的金光,天堂鳥般高雅美麗,頗有一股血統風范,與這夢境般的景象融為一體。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狐狸,沒有異常。它的身體有節奏地微微起伏著,睡得正香。
鹿停止了行走,屈腿趴在地上。待身上的孩子下來後,它又起了身,以引導者的姿態指使對方向前。
層層的金樹掩蓋著一個不明虛實的山洞。
寒銀走進了才發現,洞口的壁上是一種辨不出材質的銀色凝聚物。它反射著金色的月光,黃白相映,熠熠生輝。
很像液態Hg,不知道有沒有毒。寒銀想。
鹿帶著他走了進去。洞中空間並不大,寒銀幾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對面。一個銀色的方形小柱立在那裡,齊腰高,長寬一分米左右,周圍長滿了不知名的金色植物。
金與銀的世界中,金與銀的洞穴。
更令寒銀不敢相信的,是那鹿微微欠了欠身後,皮上的每一根毛突然變得透明起來,化作粒粒金粉飄蕩著消失了。
靈魂體?不是......不是靈魂體。
那又是什麽?
寒銀環視四周,打量了半晌,深吸一口氣向銀柱走去。
剛邁出兩步,周身忽然冒出一陣涼意——是一種冰清而不寒的感覺。
“您好。”
溫和的女聲憑空冒出,空靈的回響從四面八方傳來。
寒銀驚得汗毛直豎,目瞪口呆地盯著身前逐漸匯合的氣狀物,銀色的遊絲夾雜著金的影子,配色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這片結界本身。數秒過後,寒銀認出了它的外形。
是一匹有著金色耳廓的銀狼。
聲音飄渺而冷靜,充滿敬意:“代表月光一族向您問候,您的到來使我等激動至極。”
寒銀實在沒聽出哪裡有激動的感情。
這淡淡的狼的靈魂是他的三四倍高,看起來高潔純淨不可侵犯。
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寒銀覺得他的腦子嘣地一下斷了弦。
“您好?”他機械地回復道。
銀狼本來就低著頭,此時低得更深了。像是在強調自己的微不足道,它縮著身子向後退了一步:“感謝您在我魂即將沒落之際來到此地,請允許我代表我族向您獻上真摯的謝意。”
“我......啊?”寒銀腦子一團漿糊,“我是被帶過來的......感謝?我,我只是——”
他語無倫次了半天,銀狼倒是很耐心地等著他支吾,直到支不出來任何東西。
感覺自己和周圍氣氛格格不入的寒銀真想一頭撞死。
原本以為對方會和自己說些話,卻不想那狼閉了閉眼,悠悠道:“若無大事,請允我告退......”
“等等。什麽?”寒銀驚道,“這就走了?”
“稍後會將您傳送出去。”
“不是你——”
“界內元力濃厚,便於您懷中生物的恢復。”
銀狼彰顯了行動派的實力,和那匹鹿一樣化作氣狀消失,一秒不帶多留。
寒銀:“......”
他有些想罵人。
不知怎麽進來不說,一個看起來來頭不小的靈魂體客客氣氣地跟他說話,態度誠懇得就差跪下了。經過一長串雲裡霧裡的發言後,它又自顧自地退下——到底在謝什麽?
而且這處結界必然不同尋常。比翼雙飛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一聲不吭,多半是被屏蔽了。
好在界中正如銀狼所說,有治愈一類的效果,懷中狐狸的皮毛傷正在肉眼可見地恢復。
靈魂體消失得了無痕跡,一切如同從未發生般靜謐。寒銀不敢走遠,環視四周,最後靠近了方才沒來得及打量的銀柱。
銀柱頂端空無一物,中間有一個圓形小凹槽,也許曾經擺著什麽東西。
應該是個球。寒銀想著。
——像個玻璃彈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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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的。聽比翼說,是因為傳送而暈倒的。
“啊啊啊!破禁言罩子!”它上躥下跳,把憋的話一股腦兒噴了出來,“我就覺得那家夥不對勁兒。在你進入結界開始,我就被隔離了!”
“那是元神!因為元主死亡而只剩一個靈魂的元神!你腦子是被狗踢了還是被驢咬了,元與界統一這麽明顯的暗示,你就瞎了一樣地略過去——”
寒銀被吵得頭疼,憤怒地眨眼反駁。
比翼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呼哧呼哧喘了兩下:“好哇,這下好了,我真該謝謝她——光系,光系元神!這叫以後怎麽過!”
寒銀在努力跟上思路:“它是光系?我記得我......你是暗影系?”
小蛇吐出來的氣都是顫顫悠悠的。
“......進精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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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暗屬性的,精神界背景也是一片紫黑。但此時黑中生硬地混入了亮黃,絲狀對比色拉扯流長,星星點點的碎屑摻雜其中,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深夜天空的金色銀河。
寒銀覺得這色兒還挺好看。
精神界背景顏色越單一,對應的元力越純粹,而此時的混合色就像被侵蝕了一樣。
元神並沒有顯出任何不適,精力過剩的小蛇揪著元主頭髮到了珠子前。
沒錯,珠子。
寒銀的頭開始幻痛。
簡直和當時他手賤拿回來的珠子一模一樣——只是換了個顏色,是屬於月亮的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