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張林的話,董卓豁然開朗。
天下好似獵場,天子就是獵手,而他等武將就是弓矢、獵犬,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可若是狡兔不死,飛鳥不盡,那天子又豈有拿他開刀的道理?
他若打不過張角,天子自可以換將,但要是涼州也亂了呢?
除了他董仲穎,還有誰能平定涼州?
此計若成,進可攻,退可守。
臉上神色一冷。
看樣子還得派人去見一見那些個部落頭人,一旦形勢有變,他要誰都奈何不了涼州。
想通了其中官竅,董卓輕拍拍張林的手道:
“寧安果真大才,既有良謀,又不迂腐,明日離去,還真是可惜了。”
張林同樣笑道:“得蒙中郎看重,但人各有志,中郎又何必強求?況且以中郎之才,他日必定問鼎中樞,到時候洛陽相見,再續情誼也不失一段佳話?”
“好好好。”
董卓聽著拍手叫好。
他是何等的聰慧人物,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留不住張林。
王允官運亨通,張林亦是前途正好,又豈會拿自己的官位做賭?
能夠陪他至此,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不過倒也沒有什麽值得惱怒的,他今日無法收其心,不代表明日也不行。
想那何進不過一屠戶,尚且能夠把持朝政,他董仲穎莫非還會做一輩子的中郎將不成?
想到這,董卓坦率笑道:
“來來來,寧安有話與我,我亦有一份大禮贈予寧安。”
董卓拉著張林走到案前,指著桌上的地圖道:
“寧安來時我就知道,匯報軍情不過順帶,想要趁機拜盧植為師才是心中所想,盧中郎乃海內名儒,若是錯過豈不可惜?”
張林輕皺下眉頭,盧植早就被一道聖旨召回了洛陽,現在再談這些又有何用?
董卓似是看透了張林的心思一般,笑道:
“盧中郎離營已有十余日,若是行程順利,的確該入了洛陽,只可惜前些日子鬧了兵災,黃巾屢克州郡,盧中郎也因此誤了行程。
據我探馬所報,盧中郎此時距洛陽還有一段距離,若寧安願意快馬疾馳,在路上追上盧中郎想必也不是件難事。
不知這個消息可算一份大禮否?”
張林眼前一亮,向著董卓拱手一拜,
“能得中郎看重,我何其幸,此乃大恩,林必不相忘。”
董卓握住張林的手道:“你我親如叔侄,又何必生分,此行路遠,還望寧安多加小心才是。”
張林隻得拱手。
……
時間已過六月,空氣中難免多了幾分暑氣,雲霧未散,張林等人一路疾行。
一連走了幾天,終於在路上追上了盧植的檻車。
當然,周圍的看守也是早早的發現了張林一行人,長矛在前,將檻車牢牢護在中心,完全是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樣,看樣子這些天他們沒少擔驚受怕。
反倒是盧植一臉淡定,向著周圍呵斥道:
“慌什麽慌?你等乃大漢禁軍,如此姿態成何體統?”
然後瞥了張林一行道:
“軍容齊整,甲具齊備,此絕非黃巾所有,這些家夥是官軍。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此等軍容,不去上陣殺敵,反而在官道上逞威,真是白瞎了一幅幅好甲胄。”
張林等人驅馬上前,在離囚車還有十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翻身下馬,
向著盧植行大禮道: “在下並州張林,張寧安,見過盧中郎。”
盧植微微一愣,輕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張林一陣。
張林?王子師信中的張林?
他和王允相交莫逆,年輕時更是一起遊學,正因為如此,王允才敢放心將親外甥托付給他。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團火氣。
這王子師好不曉事,如今豫州戰事正酣,他怎麽能把如此多的精銳甲士交給一孺子,他是想養出一個紈絝子弟出來嗎?
隨即冷哼道:
“此處沒有盧中郎,有的只有犯官盧植,此行是王允叫你來的?”
感受到盧植的視線,張林立馬就知道盧植心中有怨,也不解釋,只是笑道:
“前些日子舅父聽聞中郎被奸人陷害,心中自是心急如焚,本想親自前來探望,只是心憂國事,不敢以私廢公,正好我奉左中郎,皇莆嵩將軍之命出使廣宗,以匯報軍情,聯通上下,便要我返程時來見中郎一見。”
聽罷,盧植的臉色才稍微好看點,亦或者松了口氣。
還好,王子師還是那個王子師。
心中不再糾結,但很快又被另外兩字吸引了過去,
“軍情,什麽軍情?”
“左中郎一戰破長社, 逼波才北走的軍情。”張林繼續道。
盧植差點愣住了,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大笑道:
“皇莆嵩破了長社?好啊,真是好啊,不愧是皇莆義真,古之名將不過如此,長社已定,豫州已定,天下定也。”
兩眼望著天空,盧植像是狠狠的松了口氣,心中的鬱結一掃而光,哪裡還能看到剛才的半點頹唐。
隨後撚著胡須道:
“皇莆嵩大破長社,的確乃朝廷的大喜事,寧安既然已經去過廣宗,不知我北軍兒郎如何,可曾破了張角?”
張林頓時有些尷尬,盧植立馬反應過來,心中一個冷。
“莫非我軍已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離營不過十余天,北軍又為百戰精銳,怎會如此輕易戰敗?”
見盧植如此,張林隻得將廣宗的戰況詳細的與他解釋了一番。
待張林話說完,盧植有些沉寂,仰天直歎道:
“時也,命也,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吾……”
一口氣卡在喉頭,盧植怎麽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才勉強歎道:
“此乃張角命不該絕,竟讓我被小人所趁,罷罷罷,得虧皇莆嵩和朱儁爭氣,不然我等又有何面目去見大漢的列位先帝。”
張林隻得安慰道:“中郎也莫要心焦,董中郎雖有敗績,但張梁亦損失慘重,張角就算能贏,恐怕也沒那麽容易。”
沒有答話,盧植只是搖頭。
這種話糊弄糊弄別人也就罷了,又怎麽糊弄的了他,他豈是不知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