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點23分,奧克托,蒙托裡昂,棱鏡營地,宿舍區。
“(底斯蘭語)等工作都忙完了我就回家了。”桑德拉對著手機說道,她正在和自己的孩子們打打視頻電話。
“(底斯蘭語)媽媽你永遠都是這句話。”大兒子亞茲德不滿的嘟囔道,他已經不願再相信桑德拉的承諾了。倒是一旁的弟弟馬蒂,將手搭在他肩上安慰起了他。
“(底斯蘭語)亞茲德,我們總得體諒媽媽的工作不是嗎?媽媽答應了我們就一定會回來的!”馬蒂很是樂觀,其實他打心底就不知道桑德拉什麽時候會回來,他的所作所為也只不過是為自己尋得安慰罷了。
“.....”桑德拉沒有說話,而是嘴角上揚露出了苦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就像是一塊乾燥而又滿是褶皺的爛布。把哽咽與愧疚重新打回肚子裡,桑德拉又像是變臉似的將自己的樂觀擺在了臉上。點點頭她說:“是的,還請你們再體諒體諒媽媽。媽媽也是迫不得已。我向你們保證,絕不會有下次了。等我回去了我們一起去主題公園玩怎麽樣?”
父母甜蜜的謊言永遠都是讓孩子們入眠的最好的安眠藥,聽了這句話馬蒂當即興奮了起來,而亞茲德卻沒有這樣,相反他臉上的擔憂加重了。桑德拉盡量掩蓋著自己的虛心,她意識到她可能沒辦法再騙到亞茲德了。
沉默良久,亞茲德也像剛才的桑德拉一樣,把苦澀沉於心底轉而擺露出了一副很高興的表情。
見他這樣桑德拉的心更難受了,將頭扭向一邊她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她又回來對著屏幕進行晚安道別了,這本事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是桑德拉就是不願意面對。她希望這樣的時間能一直延長下去,直到她的小男子漢們長成真正的男子漢,就跟他們的父親,她的丈夫約瑟夫一樣。
嘟--通話掛斷了。收起手機,桑德拉把它放回了褲口袋裡。趴在露台欄杆上,她難過的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她沒有哭,她只是想以此來消減自己的欺騙行徑帶來的羞恥感以及對於未知的未來的恐慌感。
“(底斯蘭語)你看上去有些狀態不佳....”一個溫厚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扭頭一看桑德拉發現來人是第四近衛隊隊長陳無彥。
“嗯.....有嗎?”桑德拉趕緊將自己的挫敗收斂了起來,可是這股強烈的感覺是藏不住的,它還是會從身體的某個地方露出尾巴。
無視桑德拉拙劣的隱瞞,陳無彥直接就問:“是因為家庭嗎?想家了是嗎?”
見自己被識破,桑德拉也不好再裝。將不安的雙手撫在欄杆上,她側過半邊身體對陳無彥說:“陳隊長,你怎麽會來這裡。”
她似乎很擔心自己剛才的通話被竊聽了,陳無彥也看得出來。於是陳無彥以一種輕松的語調說:“有點累了,剛好出來吹個風什麽的。然後一出來就看到你在這一臉落魄的樣子.....剛剛的問題只是好奇而已別放心上。”
重新趴回欄杆上,桑德拉點了點頭,她實話實說道:“是的....我確實是想家了。平日裡太忙了,以至於我根本就沒時間想起他們。”說到這桑德拉仰起頭看向了夜空,雨雲讓今晚的夜空除了黑暗之外什麽也看不見。
“等我再想起他們的時候基本都是在這種時候或者是夜深人靜了。”說完桑德拉如釋重負一般歎出了一口長氣,她的表情也跟著輕松了些許。
思索片刻陳無彥說:“呵呵,
我還不是一樣的。我本想著今年年初就退役,陪我家閨女參加中考。可是呢?我就是放不下軍中的事情,每次躺在床上想著想著我都會想到我那幾個調皮搗蛋的部下,在他們與女兒之間我糾結了不知道多少個夜晚.....” “呵呵,”說到這陳無彥突然又笑了下,接著他自嘲道:“就算現在退出也來不及了,我家閨女都已經考完試了,她跟我說她這次考試發揮的很好。嗯....希望我有時間能幫她參考志願的事情。”說完他又笑了起來,這笑既有幾分的自豪也有幾分的落寞。
低下頭不再仰望天空,桑德拉悲涼的說:“我們拋棄了家庭....他們肯定會恨我們一輩子吧?我們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缺席了。”
陳無彥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雙手抱於胸前他有些沉重的說:“這要看他們怎麽認為了。恨的話他們肯定是會恨我們的,但如果他們願意理解我們,那便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不是嗎?”
“自古忠孝難全桑德拉,當我們做出選擇的時候就要做好隨之而來的負面影響。現在走在這條路上,就應該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國家將希望寄托於我們,我們也不能辜負他們不是嗎?”
聽了陳無彥的話桑德拉的拳頭頓時縮緊了。低下頭看著自己鋥亮的作戰靴,她的瞳孔發生了地震,她的大腦也發生了風暴。
“陳....”桑德拉有些虛弱的叫道。
“我們一定可以贏得這場戰爭的對嗎?”她忽然抬起了頭,堅信不疑的問道,她終於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聽桑德拉那麽說,陳無彥微笑了一下,他也堅信不疑的點了點頭,說:“毋庸置疑,我們一定能贏的。戰爭最後的結果一定會和上一次戰爭一模一樣的!”
與此同時,另一邊。
拿著手機趴在露台欄杆上,孫曉跟個癡人似的不停地衝屏幕笑著:“(龍灣語)拜!曉靜!要做個好夢,好嗎?”
“(龍灣語)嗯,你也是,我今天真的好累了,晚安。”他女朋友溫柔的聲音從屏幕那邊傳了過來,在孫曉耳裡這聲音都快跟風鈴一樣美妙了。
坐在段凌床上的林亦將這一切都收於眼底,看著這個站在外面打電話的癡漢他開始有些嫉妒了。
咯咯咯--牙齒磨擦的聲音在林亦的腦內響了起來,他的臉很快就陰沉了下來,眼睛也跟著露出了明顯的敵意。
是的....他要跟別人跑了,這又只剩下你一個了。林亦內心的幻想正在煽風點火,他也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在多想,可他就是不願放下不顧。
將臉轉向宿舍內避免孫曉發現自己,林亦又咽下了一口名為“浮躁”的口水。抿一下嘴唇,他渾然覺得嘴巴有些發乾。起身走到儲物櫃前奪來自己的水壺,林亦大口大口的喝起了水,這些水都還是有些燙嘴的熱水,可林亦非但覺得燙反而覺得很舒暢。
推開門一進來,段凌便看到林亦在大口喝水,不知為何他也有些想喝了。想要就得趕在一切還來得及之前,這是段凌的一概操作。
“(龍灣語)媽的,蠢狗亦。我要喝,給我留點!”段凌蠻橫的喊道,他的手已經伸向了林亦的水壺。
放下水壺林亦不假思索的把它遞給了段凌,什麽也沒說。重新回到段凌的床邊他氣呼呼的坐了上去,接著他又像隻泄了氣一般的皮球一樣佝了下去。
即使段凌再愚鈍他也看得出蠢狗亦現在有問題。要按往常來說的話,他剛剛在給水壺的過程中肯定也會笑著罵自己的。怎麽今天就沒有那麽乾?還跟萎掉了的人一樣一言不發?
給水壺裡留下一點水,段凌蓋上蓋晃了晃它說:“欸!我留了一點。”
“.....”林亦低著頭一言不發,兩眼呆滯的看著地板。
“喂?你怎麽跟萎掉了一樣?身體透支了?”段凌試著以自己的方式跟林亦搭上話。
抬起頭林亦歎了口氣,他像是丟了魂似的說:“沒有,我就是.....”
他很想跟段凌說這件事,但就在要開口時他忽然想到段凌向來不是一個好的傾聽者,再者就是他沒有必要因為自己的問題就去傳播負面情緒,這樣不光是讓自己難堪,也是讓別人覺得煩躁。
“我就是有點累了。”林亦改口道。
把林亦的水壺扔回櫃子裡段凌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對著林亦他輕松的說道:“累了就滾回上鋪去睡覺嘚,你爹我可是要睡了。別明天起不來,不然老爹會搞死我們的。”
說著段凌已經鑽上了床鋪,在卷被子的時候他也順帶趕走了林亦這隻落魄狗。
見林亦還呆站在窗前,段凌又有些不解了:“不是說好累嗎?怎麽還不睡?反正我是要睡了。”說完他直接閉上眼睛,頭靠在了枕頭上。
遲疑一陣林亦這才點了點頭,脫下鞋子,他像是機器人一般爬到了上鋪。躺在有些冰涼的被褥上,林亦呈大字型展開了身體,雖然他有一邊的肢體伸到了半空中去,但這並不影響他唉聲歎氣。
歎了有好一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太吵了,好在室友們都還沒過來罵人,趕在室友們暴怒之前,趕在王八蛋孫曉回來之前,林亦趕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
我好像被拋棄了.....
我真的被拋棄了嗎....
這樣的聲音一直在林亦的耳邊回蕩著,恍惚間他忽然發現自己又陷入了一片混沌當中。除了黑暗與寧靜,那裡什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