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工人手中電鋸作響,此刻他覺得自己似乎是餐廳後廚當中的頭號大廚,生意火爆,客人絡繹不停的來點餐,又覺得自己仿佛音樂會上揮舞著指揮棒的指揮,專家們的吆喝和血肉在電鋸下摩擦交織在一起的聲音就是那樂隊和奏鳴的交響曲。
揮灑著汗水,如此美妙。
直至惡客和不和諧的音符出現。
“怎麽看都和人類一樣……”
“我也這麽覺得。”
“……難不成我們搞錯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專家們交頭接耳。
而就在這無人察覺的時刻,零碎的【血肉之子】露出痛苦的表情。
許秀,他是做噩夢了嗎?
實驗事故,或者說,意料之中的災難。
有專家發現了異常。
“瞧!你們快瞧!它的那些碎片正在像磁鐵一樣朝同一個方向移動!”
他激動地大喊大叫,不僅吸引到了所有專家的注意力,也吸引到了陪同進來的全副武裝士兵們。
趙曾策也是其中一員,並且是發號施令的領隊身份。
這些胡子花白的專家們是國家和全體人類的瑰寶,容不得半點意外閃失,而他和他的手下們,就是最值得信賴的保險措施。
趙曾策立刻示意士兵們舉起槍械和武器,注意保護周圍的專家們,而他也立馬把手中的衝鋒槍對準手術台。
看著正在悄然移動的血肉碎片們,一種不詳詭異的觸感刹那間爬上趙曾策的後腦杓,咬噬著他的骨髓,如同催命符般督促著他立刻按下手中的扳機。
那是在無數次生與死戰場上磨煉出的技藝,那是對死亡的恐懼,那是對極度危險的敏銳嗅覺,正是憑借這超乎常人的第六感,趙曾策才能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現在,立刻,馬上!
必須開槍!
他的脖子似乎被人掐住,呼吸急促起來,下意識就要扣動衝鋒槍扳機,將全部子彈傾瀉到那手術台上的怪物身上。
如果當時沒有猶豫,那就好了。
一堵身體堵在了他的衝鋒槍口。
趙曾策把緊扣在扳機上的食指移開。
那是康教授,國家生命科學領軍人物,在遺傳學和神經科學方面都曾做出革命性的技術突破,頂尖的基因修飾專家。可以說,一人可抵萬千。
而此刻他正在對趙曾策吹胡子瞪眼。
“你們想做什麽?!”
“你們知不知道那是生物學科突破的希望?!足以改變整個基因學的發現!”他質問道,“如果你們用武器把它殺了,那就是千古罪人!”
趙曾策有些頭疼。
脖頸後的咬噬感越來越強烈,一直在催促著他。
什麽都不要管!立馬開槍,殺死那團血肉!可是教授正緊盯著他,用身體堵在他的槍口前。
道德感和收到的上級命令,使趙曾策怎麽都不敢扣下食指下的扳機。
他甚至不敢輕易行動,畢竟教授專家們年齡都大了,一不小心,就會有意外發生。
看向周圍的士兵們,無一例外,全被胡子花白的專家們默契地堵著,不能行動。
此時場面看起來頗有種滑稽感。
他們的任務目標就是保護這群專家們免受意外傷害,而現在這群專家們卻用身體堵在他們武器前面,阻止他們傷害【血肉之子】。
手術台上站著的伐木工人手足無措,手中的電鋸嗡嗡作響,還在不斷把零星碎末的血肉濺到手術室早已血腥不堪的地面上。
看上去就如同舞台上獨自表演的默劇演員。
鮮血向下滴落,而趙曾策內心的煩躁感越來越多,脖頸後尖銳酥麻的咬噬感幾近真實,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
他開口請求道。“康教授,麻煩您讓開!你們是國家的希望,請不要把自己處在這麽危險的境地!”
“請立刻離開手術室!”
康教授沒有理會他,回頭。
“小趙,我們當然知道我們的身份有多重要,但我們更明白自己身上的責任有多重。”
“大災害已經發生快一個月了,可是我們卻毫無進展,人類的生存地愈來愈小,每日都是數以百萬計的人類消失……”
他語氣激動起來。
“你覺得我們不應該受到危險!可那些同胞們就應該?!”
“我們急啊,我們整天整夜地睡不著覺。我們內心有愧,受了這麽多同胞們的供養,卻不能為他們所遭受的災難提供哪怕一點點解決辦法,一點點,哪怕只是虛假的微不足道的希望。”
康教授的淚從眼角滑落,哽咽起來。
“現在有了可能明白解決問題的方法,有了努力的途徑,有了嘗試的道路,怎麽就能因為……就因為我們有可能會死,就扼斷呢?”
“你們如果想要做人類的罪人!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趙曾策沉默。
完了,這群教授專家們,徹底瘋了。
或許他們是真的想要拯救人類,也可能只是單純沉醉在新技術新發現的喜悅和癲狂當中,但對於趙曾策而言,那些遠到天邊的事情都和自己無關。
他唯一需要關注的,便是組織上的任務,和面前還可以挽救的性命。
疼痛感在趙曾策腦後越來越嚴重,似乎下一刻便會把他吞噬到死亡的黑暗當中。
他一咬牙。
“抱歉,康教授。”
一腳踢在康教授膝蓋上,教授痛的要跌倒在地,趙曾策順勢用左手抓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身後甩去,右手中衝鋒槍同時直接開槍。
伐木工尖叫著丟下手中的電鋸,從手術台上跳下去,滾落在地,沾滿血漬。
砰砰砰砰砰砰!
子彈傾瀉到手術台上七零八落的【血肉之子】身體當中,似是狂風暴雨擊打在林間的泥地。
血花四濺,趙曾策臉色蒼白。
晚了。
在尖叫聲中,電鋸搖搖晃晃,在無影燈下飄起——或許不能說是飄起,應該說。
數根纖細卻無比堅韌的觸須搭在上面。
接著。
嗡!嗡!嗡!
電鋸再度轟鳴,在尖叫聲中。
…………
不知道那是誰的肉,更不要提那是誰的血,或許比起這兩者,更多的是堆積成山的彈殼,折斷的刀尖,焦臭的燒焦氣息。
以及泡在血水裡,歪歪扭扭到只能勉強看出形狀的電鋸,和那正在酣睡當中的赤裸少年。
【血肉之子——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