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一百六十一年,杏月中旬。
陸元不得不去一趟青樓了,因為向樂遊總是催他。
是日夜,他將太陽放在大院裡散養撒歡,囑咐一句不許亂跑後,便出了平樂坊。
陸元越來越喜歡和太陽待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
有個朋友,真的蠻好。
太陽很聰明,陸元甚至懷疑它能聽懂人話,叫它不會亂跑,便真不會亂跑。
陸元越來越期待,太陽長大以後會是什麽可愛模樣了。
將大門鎖好,陸元閑庭信步,不出一會兒功夫,便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平康坊。
唐朝長安,共分三城。
最北邊是宮城,也就是皇上自家青樓。
由皇城東南西三面發展出皇城,呈現凹字,缺口是宮城,其余便是皇城,也就是陸元平日上班的地方。
皇城的東南西三面再如法炮製包圍起來,形成一個大大的凹字,便是長安外城了,也就是廣大百姓所居之所。
而這平康坊,便是在皇城的正門口,約莫信光門、丹鳳門,安上門一帶,橫穿長安東西。
因為靠近北門,也稱為‘北裡’,乃是長安最著名的紅燈區。
和影視作品中的截然不同。
長安城中的紅燈文化,可沒有穿著暴露的女人站在大街上,隨意喊上兩聲什麽‘公子來玩啊’之類的。
這太俗了,和在門上掛上一張大紙,上面寫著“此屋賣肉”,有何區別?
這種風氣,是到了後世才有的。
大唐的文化底蘊,是極深厚的。
這裡的青樓,不僅僅是男女結緣之所,更是兼並了現代各種娛樂場所的綜合功能,所以講究極多。
首先是選址,既要在市區,也不能太偏僻。太熱鬧也不行,還得講求幽靜。
這樣,才能給人以舒適之感。
不僅如此,其內環境還主要講究一個‘雅’。
必須要有花草樹木,怪石盆景,清泉流響之類,才叫周全。
就算是入了室內,陳設也得有紙墨筆硯,琴棋書畫,要像進了女藝術家的閨房,不能隻備一張席夢思了事。
正因如此,唐代才經常將青樓裡的姑娘與文人捆綁在一起。
陸元剛入了這北裡,庸俗氣息倒是沒感覺到,隻感覺熱鬧非凡。
明明已是晚上,卻燈紅酒綠,燭火點的看不出死角,油燈照出了電燈的感覺。
街上甭管是衣冠禽獸還是人模狗樣,男人們看上去都是翩翩有禮,氣質超凡。
沒有所謂的拉皮條的女人,最多,也就是二樓的陽台處靠著幾位粉露香肩的姑娘,輕輕地搖著扇子,看著下面的人來人往笑而不語罷了。
這一整條街,都是這樣的場景。一眼望去,見不到頭。
若是什麽都不懂的男人到這兒,怕是真以為入了天堂,魂兒肯定會飄飄。
這種若隱若現的誘惑,是最勾人心弦的。
但陸元卻不一樣。
他是二十一世紀來的。
他學過歷史。
這看似被‘文’所包裹住的青樓,其實也不過是利益熏陶下的一種產物罷了。
只要這地方還存在一天,便又會有姑娘家家被騙來,賣來,永生不可解脫來。
運氣好點兒的,或許以後能當個老鴇。
可明明是黑色產業的受害者,卻最終不得不成為黑色產業的幫凶。
運氣差點兒的,等人老珠黃,
便徹底失去利用價值。 這兒可沒有養老險。
到那時,無依無靠,貧寒交加,最終橫死街頭...這就是一般青樓女人的命運。
陸元歎息了一聲,明知如此,他還不得不來這裡。
向樂遊交給他的任務很清楚,那就是立人設。
他必須有一個‘喜好女人’的人設,才能在皇城內站得住腳跟,讓人覺得他不是那出頭鳥。
陸元最終隨意走進了一家店中。
他裝作期待極了,滿面春光。
只不過是初登青樓,便要“點花茶”。
小小的一杯茶,就要兩千文錢。
其實這就是門票罷了,有了門票,才能進去。
這間青樓名為問香閣,方一進來,便能瞧見精潔屋宇,嬌豔花木。看上去高端極了,哪兒像是入了青樓?
陸元前腳才邁進來,後腳便有人被攔住,點花茶都不讓點。
他回首一看,原來那人蓬頭垢面,好像乞丐。不知是否是攢夠了銀子,想來消費一把。
只是他想的太過簡單...衣冠不整,有錢也不讓進。
陸元沉下心來。
他十分清楚,就這一個細節,沒做好心理準備的人怕是就要以為自己真的高人一等,十分尊貴,從此開始飄飄然了。
進來沒走幾步,陸元便能瞧見裡面光景。
門半開,簾半垂,裡面姑娘露著半截大腿,半抹香肩,一副半羞半臊的模樣,使人不知不覺間進入了某種狀態。
大堂裡有專門的人奏樂跳舞,這歌聲舞蹈一刻都不停歇,讓人更感覺意境十足,倘若鬧中取靜,靜中有鬧一般。
大唐的青樓,兼並了現代各種娛樂場所,就算是正經想要聽曲兒賞舞,也得來這兒。
可瞧一眼台上的姑娘,光著潔白嫩腳,手中飄帶舞動出優美弧線,總讓人瞧了心底子癢癢,想讓自己和其他只能看的那些客人,進一步拉開差距。
這青樓裡,看似處處舒服,但心機的設計,更是多著呢。
陸元緊跟著為他點了花茶的姑娘,上了樓梯,更了不得嘞。
有隻毛光鋥亮的卷毛狗上來搖尾巴,活蹦亂跳著。又有不少鸚鵡叫著人話,喊什麽‘tea!tea!’。
陸元從二十一世紀以來,聽得懂那是英語。
不過他一猜,估計是種黑話。
但他知道,其他客人不知道。到了這一步,連動物都為他喝彩,更是飄飄然,進一步沉浸其中。
到了這兒,點花茶的姑娘退下去了。
接著來迎接陸元的,還不是正兒八經的姑娘,而是姑娘的媽,也就是老鴇。
那老婆子看起來也是有點歲數,但打扮可一點不差。
陸元能瞧見,那老鴇子好像看女婿似的左右端詳著他,打量他,鑒定他的資格,看看他配得上她家的哪位千金。
一邊看著,一邊還說:
“哎喲,真是...真是哪裡來的公子?怎麽生地這樣俊俏!”
陸元臉上喜笑顏開,但心中卻是冷靜無比。
別看嘴裡甜的跟耗子藥似的,可那眼神卻像刀子一般把他裡裡外外剝得一絲不剩,心裡或許還念叨著:
‘哪裡來的傻小子到這兒來了,看我不好生宰你一番!’
終熬過了老鴇,陸元被引到了一處密室中。
節目算是正式開始,那位千金在丫鬟的擁護下被捧出來,好似真的是大家閨秀,仿佛歌舞明星一般。
陸元瞧了眼那姑娘,生的確實好看。
瓜子兒臉,櫻桃唇,皮膚白皙,身條恰如其分,藝名是叫白蘭。
接下來,便是熟悉的一套。
山珍海味端上來,熱騰騰的氣兒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滋滋喝著,叭叭吃著,白蘭便開始撥動琴弦,唱將起來。
若是尋常人來,一定感覺五官七竅一並享受,食欲大開。聽著左一聲“謝公子破費”,右一句“公子真是大財神”,只怕是恨不得沒把銀山搬過來。
但陸元心存警惕,他覺得差不多了,便裝作有些醉了。
這裡的姑娘都很有一套。
上來沒有多余的東西,只是彈彈琴,唱唱歌,跳跳舞,在這個過程中讓你多吃多喝。
有的人吃不動,喝不動了,便想走了,那哪兒能行?
到這時,白蘭開始下一步行動。眉目傳情,暗送秋波。
左一個秋波,右一個飛吻,聲變嗲,臉變紅,喘漸粗,到了這一步,誰還舍得‘功虧一簣’呢?隻得掏了銀子,只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陸元自然不是上了頭,而是今天的任務就是最後一步。
只有這樣,他的人設才漸漸完美。
陸元將白蘭一把扭過來,抱在懷裡。
白蘭嚶嚀一聲,責怪似地輕輕錘著陸元大腿,但卻是心領神會,緩緩彎腰,撩起耳邊發,輕輕垂下頭來。
......
......
鬧騰的一夜結束了。
再次回到平樂坊時,已是第二天早上。
此次花費,共十二兩銀子,算是不少。
經歷了一次,陸元便明白了,文人為什麽都喜歡逛青樓,為什麽又有那麽多手持銀子進京趕考的考生,卻最終在醉生夢死中敗光了路費,花完了家產。
這種享受,當真是全身心的。
那姑娘仿佛你的小棉襖,小情人一般,事事依著你,你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貼心的不行。
不僅如此,她們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吟詩作賦,也略懂一二。就連酒量,甚至都比普通男人豪氣的多。
陸元身為二十一世紀來的人,更是提前做了思想準備,都容易沉溺其中,更不用說那些地地道道的大唐文人了。
但他最清楚,此行的目的只是完成任務。
逢場作戲,切忌假戲成真。
否則,女人就真成了他的軟肋了,他早晚在溫柔鄉裡溺死。
向樂遊等的也就是這個,等他沉迷美色,才好控制他。
他不能上了套。
陸元回到自己宅子,一進門,便招呼了一聲。
“太陽!”
可隨著那橘色身影蹦蹦跳跳跑來, 陸元倒是發現一點異常。
太陽嘴裡叼著的,不是他為其做的毛絨玩具,而是一本書。
他將太陽嘴裡那本書接過,這本書破破爛爛的,封面上的字跡都模糊了,看不出書名。
“喵~~”太陽頭伸了過來,像是在邀功,求摸摸。
陸元心不在焉地將太陽撫摸了一番,但看著那本書,卻湧起奇怪之感。
這書可不是他帶回來的,那是從哪裡來的?
給太陽摸了個爽,陸元帶著書走進屋內。
書名雖然已然模糊,無法考究,但書內的字跡還算清楚。
陸元略一翻看,皺起了眉頭。
“是本醫書?”
各種醫學的詞語層出不窮,看的陸元頭暈腦脹。
可就在這時,陸元竟驀然發現,系統突然彈出了一條提示!
【功法:《天行健》(已入門),《槍道十三式》(融會貫通),《仙筋經》(未入門)】
“這本書名叫仙筋經?”
陸元更感疑惑不已。
他不僅沒聽說過這書名,更奇怪於系統竟然可以識別這本書。
這醫書,怎地還是本功法?
而且,竟然還是系統可以識別的功法?
系統對於功法的識別門檻是很高的,什麽撩陰腿王八拳,都不能算作功法一列。陸元這段時間也試過了一些別的他可以翻閱到的功法,但都不太行。
卻沒想到,一本醫書倒是入了系統的眼。
陸元將太陽放到腿上,看著那本破爛書籍,思忖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