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杏月了。
太陽照的直燒屁股,陸元才悠悠起床。
這一覺睡的可是真夠沉,夠久,陸元也是來這兒以後第一次睡到中午才起。
主要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
他晃晃悠悠而起,剛一推開門,便瞧見不少宮女太監,甚至還有一眾校書郎都在這裡等待。
陸元怔了一下,才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知道是自己耽誤事兒了。
急忙問道:
“這外邊兒這麽冷,你們就一直在這兒等著?”
一位太監掐著公鴨嗓,道:
“回陸秘書郎,雜家瞧見您睡得正香,定是您為咱們大唐鞠躬盡瘁,有所勞累,所以才沒讓他們將您叫醒。”
陸元無奈地歎了口氣。
要麽還是二十一世紀來的人呢,還是有點不習慣。
他只能招呼道:“行了行了,快進來吧。你們先暖暖身子,然後就可以開始了。”
“是~~”大太監向著小太監與一眾宮女瞟了一眼:
“還不快去~~”
瞧見一夥人咕嚕嚕伏著身子進了屋,陸元更是歎了口氣。
今日,他們是來搬家的。
校書郎變秘書郎,九品變六品,待遇自然不同。
一眾校書郎則是特意前來恭喜,各個抱拳說著吉祥的話,還有帶點小禮物的。
陸元笑著應酬,但也能發現,眾校書郎今日也多說了不少,話中有話。
不管怎樣隱晦,表達方式如何不同,但最終都是一個意思。
那就是,以後大富大貴,別忘了兄弟。
陸元不作任何承諾,也不做任何否決。
隱晦的問,便隱晦的回答。
大家都笑呵呵的來,也笑呵呵的走罷。
他對於這個結果,說意外吧,其實並不意外。說不意外,卻又總有些失落。
秘書省,文人向往聖地。
看上去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但實際上呢?
這裡面人與人的關系,確實比外面要純潔,要友善許些。
可究其根本,挖到骨髓以後...
說白了,還是一個‘利’字!
和向樂遊說的一點都沒錯,大家都是有欲望的。
就如現在這般,一眾校書郎給他送禮,道喜,固然有一部分真心,但不也是為了跟他搞好關系,從而看看以後有沒有機會高升嗎?
再說那向來被各屆校書郎所視為榜樣的向樂遊。
家中五個小妾不談,而且此次遇到機會,更是直接扳倒了秘書監,自己坐上了那紫座子。
向樂遊聽他的建議,與他形成同一戰線,能是因為向樂遊是爛好人嗎?
是因為這樣做,有‘利’!
向樂遊昨天那麽一點,陸元也才意識到,自己曾經自以為良好的‘平淡’偽裝,是多麽的漏洞百出。
他也確實想明白了,只有欲望,才是最好的偽裝。
陸元送走了最後一位校書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心中感慨頗多。
在這個世道生存,在皇城裡生存,真累!
......
......
夜晚時分,陸元住上了新房子。
皇城東邊兒稍遠,平樂坊。
因為靈氣複蘇,人都有勁兒了,男的長得俊,女的長得美,但避孕措施卻沒跟上時代發展,所以人口比歷史上要多出不少。
如今這長安城,陸元估摸著得有歷史上的兩倍有余吧。
造了不少新房子,就如這平樂坊。 不管是這坊那坊,陸元更喜歡親切地稱之為--別墅區。
他終是住上了小別墅,住房五間,也可謂相當瀟灑。
不僅住的好了,衣服換了,每月的俸祿也提升了一大截。
原本是六千錢一個月,現在是六十兩銀子一個月。
自然,普通的六品官秘書郎可沒有這麽多錢。這是向樂遊多給他撥的,特意供他每月找女人用。
去青樓還有人報銷,這種美事,怕是別人擠破了腦袋也難擁有。
但陸元卻高興不起來。
他不是不喜歡女人,相反,他的性取向非常正常。
只是他清楚,自己現在這個處境,女人會礙事。
他根本沒什麽實力,能不能保護別人先不說,萬一有女人是內鬼,給他惹了禍,怎麽辦?
這種生物特點就是極難猜測,尤其是在這個時代,保不齊會做出什麽事情。
不僅如此,還有一個理由讓陸元格外反感這些東西。
那便是感情。
若是他真的對某個女人動了情,那才叫真的糟了。
他乃長生之人,只需要不斷增加屬性點,他的壽命就可以無限增長,幾近永生。
但其他人非也。
都不說對女人,就算是他有個極好朋友,若是彼此交互往來,可結果卻是自己百年不變,但對方卻日漸衰老,這滋味,絕對好受不了。
他小時候養了條狗。
他清晰記得,在他大三那年,那隻小狗逝去之時,他哭的有多麽傷心。
與狗生活久了都有感情,何況是人?
更不用說是女人。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沒有肉體上的摩擦,哪裡來的愛情的火花?
所以即便是酒肉伴侶,陸元也是極力克制,不搞那些雜七雜八。
而且,一旦他與某人產生感情,向樂遊就可以以此要挾他,控制他。
為了保護心愛的人,從而不顧一切。
不管男女,都容易做出這種事情。
所以,陸元來這裡這麽久,交的朋友也沒有太深的,更別提女人了。
但現在,就連女人的事情,也由不得他了。
陸元苦笑一聲,這就是古代的基調,大唐的旋律。
男婚女嫁,哪有那麽多自由?懷著某種目的,才是常態。
陸元長歎息,他摸了摸正趴在腿上睡覺的小橘貓。
正是因為長生的原因,所以陸元連貓都不想養。
他不想再經歷一次給寵物送終的痛苦。
陸元將小橘貓一把提起,小橘貓頓時驚醒,喵喵叫了起來。
對比一個月前,這隻貓的尺寸明顯大了一圈,小肚子都吃出來了一些,沒愧對他的顏色。
陸元即便於心不忍,但也做出抉擇。
他將這小橘貓放在了門口。
杏月的天還有些涼,但絕對沒有仲冬那麽冷了。
“去吧,走吧。”陸元說道。
他頭也不回地回到大院,卻突然發現,橘貓依舊跟在他身後。
見他停下,便開始蹭起褲腿,呼嚕呼嚕。
陸元心有點亂,深吸了一口氣。
他再次將橘貓提起,放在了平樂坊外的大路上,蹲下,道:
“去吧...去找一個別的人家吧。”
說完,他再一次扭頭進坊,將大門一關。
可那喵喵叫聲卻始終傳來,毫不間斷。
直到一個時辰後,聲音才漸漸止歇。
‘它應該已經走了吧...’陸元這樣想著,但還是放心不下。他打開門想要查看,可剛開一條縫,小橘貓便又竄了進來。
蹭著他的腿,呼嚕呼嚕。
陸元眉頭微皺,他再歎了口氣,又將橘貓撈起,放在馬路牙邊。
“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這一次,他甚至板起了一點臉色。
小橘貓似是真的能聽懂人話,原地蹦蹦跳跳了兩下,便向著某個方向飛奔跑去。
陸元看著那漸漸消失在夜幕中的小小身影,一時間心緒複雜,無限惆悵。
“走了好...走了也省著想了。”
陸元重回大宅院。
偌大的宅子,除了他以外,徹底空無一人。
陸元點起油燈,同往常一樣,看書。
只是經過了這兩天,這麽多事兒,他總是心不在焉,憂心忡忡。
時不時看向窗外,總歸還是沒忍住,又出去看了一眼。
門外,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陸元自嘲般搖了搖頭:
“這下,是徹底走了。”
可正當陸元剛剛又挑燈夜讀快一個時辰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一道‘喵喵’聲響。
陸元心頭一緊,他急忙跑到屋外,打開門,卻發現那隻小橘貓又回來了。
唯一不同的是,小橘貓的旁邊,躺了隻死老鼠。
見門縫被打開,小橘貓將老鼠叼起來,一直叼到陸元腳邊,再放下。
然後,乖巧坐穩,對著陸元,‘喵’了一聲。
陸元看著眼前一幕,不知為何,竟有些紅了眼眶。
小橘貓戳中的,是他打穿越以來,一直存在著的痛點。
這裡沒有他的親人,沒有他的朋友,甚至連和他同樣思想的人都沒有。
就算在這皇城長安, 他也身處於無窮無盡的名利場中。
什麽,都為了‘利’。
他看上去風光無限,但只有他自己清楚,
即便是向樂遊與他,也只是為了‘利’字而已。
倘若他真的功高震主,或許向樂遊又是一副面孔。
就連平日裡熟絡的書閣守衛,也可因為白吃了別人一盒餃子,而對他斜眼相向。
除此以外,他還總有無妄之災。
他像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為了活下去,他甚至連真正的朋友都不敢交,想說些話,也不知跟誰說。
這一直留存在內心深處的痛點,名為‘孤獨’。
陸元一把將小橘貓抱起。
他有那麽種感覺,這個世界的人,有的甚至不如一隻貓,一隻狗。
你對貓貓好,對小狗好,或許只需要一頓飽飯,它便會變成你一輩子的朋友。
但人呢?
陸元不知道。
可他也突然想通了,他不能因為一瞬間的痛苦,而忽略掉十幾年的快樂。
只有一隻貓成為自己的軟肋,不過分吧?
從此,他在這裡有了第一個朋友了,或許也是唯一一個朋友。
一個可以掏心窩子說話的朋友,一個可以辛苦把打來的老鼠送給他的朋友,一個不用擔心背叛,也不用被任何‘利’所牽製的朋友。
一個可以總是照耀著他,為他驅散黑暗的朋友。
“以後你就叫太陽了,聽懂了嗎?”
“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