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元將要離開東宮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一首大悲咒,不僅唱呆了一眾僧侶高官,甚至唱出了新的融合屬性,陸元也始料未及。
不過這總比毫無效果,沒蒙混過關要強。
來自現代的編曲,得到了大唐僧人的認可。
陸元預感,今日之後,大悲咒這曲子怕是要傳遍佛門寺廟。
就算是流入民間,也未嘗不是沒有可能。
青樓事後,甚至可能會有男人點上一首大悲咒,洗刷洗刷剛犯下的罪孽。
但太子李治與一行大師對今日來賓再三叮囑,曲子,可以隨意去唱,去念,去宣揚。
但是萬萬不能提及是誰作的這佛咒。
在場眾人基本都是有些名氣的僧侶,就算是當官的,或是信別的門派的,素質也都極高。
沒有大嘴巴的。
對於陸元而言,只要不暴露自己,就算行了。
想怎麽傳,就怎麽傳吧。
而今日‘論道’的完美成功,也給了李治一個完美的答覆。
至少在李治完全消化大悲咒與波若心經的內容之前,他不怕太子總是盯著他,叨擾他了。
他也無需處處裝的再像得道高僧,更不用擔心李治隨時問自己一個佛門問題,而自己又答不上來這樣的窘境了。
陸元心情舒爽了許些。
看著各位僧人一一與他恭敬告別,語言更是不吝嗇感激與讚美之詞,陸元心中還是難免湧起一些虛榮的。
男人,都有虛榮心。
二十多歲的男人更有。
只是陸元現在也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以他從前的性子,心境,若是心中虛榮得到了極大滿足,或是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那都是寫在臉上的。
所謂,嘴角抑製不住的上揚,誰都有過這樣的經歷。
但現在。
陸元即便心底有所開心,可依舊能將面部表情控制的很好。
這是他心境上的變化。
在大唐,經歷了這麽多事,現實又給他上了這麽多課,他多少有點不悲不喜了。
該走的都走了。
最終,陸元找了個借口,準備與一行大師道別。
他與一行大師互相合十作禮,而後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籍。
黑色的封皮,金色的大字。
正是那本仙筋經的殘卷。
“大師,我想這個應該可以還給你了。”
至此,陸元也不禁苦笑了一下。
一行大師好意一場,他還是相當感激大師的。
只是這書的功效,陸元卻總感覺有點雞肋。
他之前將這本書拿出來,確實在韋蓮兒那裡爭取了一點時間。
不過這算不算救了他一命呢?
陸元也不清楚。
好像算不算都可以的樣子。
只是如今想這些都沒有用了。
危急既已經解除,先把書還給人家再說吧。
省著這本殘卷,又為自己填麻煩。
可一行大師卻只是看著那本書,卻笑著搖了搖頭。
“陸施主,這本書,還沒到還給我的時候。”
陸元頓了一頓。
“大師,這本書確實已經用上了,我也十分感激大師...但這是什麽意思?”
近處沒有別人,只有他與一行,陸元也不用再假裝什麽佛門師兄。
有什麽不懂的,直接張口問就行了。
但一行卻是‘阿彌陀佛’了一聲。
“施主,這本書,你怕是還沒用上呢。你真正的劫數,也還未至。”
陸元雙眼霎時瞪得倘若銅鈴。
不是...不是一切都結束了嗎?
什麽叫劫數還沒到?
如此凶險的一遭經歷,竟然還稱不上劫數?
陸元急忙忙問道:
“大師,那我真正的劫數是什麽?這本書到底是幹什麽用的呢?”
可大慧禪師卻笑而不語。
閉上眼睛,默默轉動手中佛珠,而後才款款道:
“陸施主,你真正的劫數,應該馬上就來了。”
陸元神色一凜。
他莫名感知到了什麽東西一樣。
回首看去,竟發現太子李治站在大殿之外。
身旁,有位太監正與他交頭接耳。
太子李治聽得眉頭微皺,目光時不時向著他這邊挑來。
十幾息過後,太監退去,李治快步重返大殿之中。
陸元轉過身來,面向李治,隻得雙手合十。
卻聽李治說道:
“師兄,父皇傳喚於你,要你三日後前往宣政殿,父皇想要見你一面。”
!
陸元心頭一顫。
他下意識地看向一行大師。
一行笑著與他點了點頭。
......
......
秘書省北殿。
韓愈,李泌,向樂遊三人聚首於此。
今日,都沒帶自己的門生前來論道。
但此行目的,卻比論道還要重要。
一壺好茶被下人沏了上來,三人默不作聲,將茶杯端起。
喝茶的時候,是最好的觀察時機。
茶杯快速送到嘴邊,但茶水流入口中的速率卻慢到了極致。
上面兒的一雙眼睛不斷打量著另外兩個人的神態,表情。
三人皆是如此。
想通過種種細節,讀到每個人的心緒。
只可惜,在場三人都是老油條子。
彼此之間,猜透看不透。
當茶杯放下時,眾人又都是笑臉盈盈。
“倒是沒想到,樂遊兄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人才啊。”韓愈笑盈盈道。
“是啊。”李泌點頭:
“不僅胸懷大志,還有如此吟詩作賦的本領。真乃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而且還對佛學有如此高深見解,這是難得啊!”
韓愈與李泌默不作聲地相視一眼。
無需事先交流,此時已達成了統一戰線,一致排‘外’。
畢竟那名為陸元的小子,還在向樂遊的手下。
先集合力量,將有歸屬的人弄成無歸屬的,是當下的第一目標。
向樂遊表面上笑臉盈盈,但心裡罵了一聲嗎賣皮。
你們兩個什麽心思我還能不知道?...不就是先前太子出手,你們二人不想與太子競爭,所以一直處於觀望狀態。
如今知曉太子已不會將陸元請為賓客,無須擔心再得罪太子了,現在便又想要拉人嗎?
向樂遊抱拳笑道:
“兩位實在是謬讚了。我這下官確實有點水平,不過應該還上不了大場面。他自己也說,還得在我手底下繼續學習一番啊。”
韓愈和李泌又是相視一眼。
彼此又想到一塊去了。
他娘的,能寫出那樣的詩,作出那樣的佛經佛咒,都在太子面前論道了,還上不了大場面?
而且,刻意強調什麽‘他自己也說’?
誰說了?
我們聽見了嗎?
別人沒聽見,那就是沒說過。
這不是常識嗎?
但二人也只是不動聲色。
韓愈沉吟了一下,道:
“樂遊兄,雖說那小子在佛教層面有所建樹,不過據我了解,他似乎並非完完全全的佛門僧人,而是和樂遊兄一樣,也只是有研究之心罷了。”
“既然如此...樂遊兄,佛門都講相見既是緣。想我與那陸元竟以這種方式認識彼此,倒也不失為一場緣分!不如將他也與我介紹介紹?我這有些詩經上的本領,還可以幫著樂遊兄傳授於他啊!”
韓愈說的頭頭是道一般,但聽的向樂遊卻是心頭髮冷。
剛想出言辯解,李泌卻將身子靠過來了一些。
“樂遊,我作相至今,也看人無數,幾乎沒人比我更懂人才!...我一眼便能看出,那陸元聰慧至極,若是加以培養,可不僅僅在佛門或是詩經上面能有所建樹啊,未來說不準就是我大唐又一位千古名臣!”
“你這樣吧。我雖身為宰相,但這次也舍得勞累一番!你將他安排安排,讓我與他見一面,也好問問他的想法。若是他真有什麽想法,我也好給他安排機會。”
“哎,樂遊,你也自信一點,便是要相信我這作相的眼光。看人,我還是看的很準的!我勞累也就勞累一些了,切莫錯過了人才,辜負了聖上與先賢們的期望啊!”
向樂遊剛要說的話,又被噎了回去。
心底裡,將兩個人狠狠罵了一通。
所謂道貌岸然,也不過如此了罷!!
你那是犧牲自己勞累一番嗎?你那是成人之美嗎?
你那是饞人家的身子!
向樂遊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兩個人的心思,就是想拉攏陸元到自己的門下!
甚至,或許連收弟子的心都有!
能收陸元這樣的弟子,未來定是前途無限,風光無窮。
弟子出息了,師傅沾光可沾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或者能名留青史,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他當時拉攏陸元,便是看中了陸元的潛力。
極力隱藏陸元,幫著他隱瞞各種事情,也是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所謂是金子,早晚都會發光。
只是他也沒想到,陸元竟然發光發的這麽早!
也是種種事情都來的太突然了,陸元也是不得已才要這麽做。
向樂遊暗中慶幸,還好自己先一步與陸元打好了關系。
官位,他送了。
銀子,他送了。
女人,他送了。
就連陸元想要的所謂‘低調’,他也都送了!
可是在這兩位面前...他也不敢保證,陸元到底會不會變心!
這兩位的影響力,還是有點太大了。
雖說他清楚,以陸元的脾氣,自己的恩情肯定是會被償還的。
但他要的可不是這個。
人都到別人門下了,以後和他還有什麽關系?
他培養陸元至今,可不是只是為了一個人情罷了。
更不用說,若是陸元真成為了別人的弟子,屆時他又有什麽地位?
若是陸元真飛黃騰達,名留青史了,世人說的最多的都是人家的老師是誰,可沒人去打聽他之前的上司是誰。
向樂遊很想說些話語來回嗆兩人。
卻沒想到李泌這老家夥竟然直接把他架在了火爐上烤,竟拿起宰相的身份說事了!
當初交朋友的時候這怎麽不提,現在倒是提起身份了?
可若是他現在說出了個什麽不字,那就是違背宰相的意志,否定了他為相的眼光!
換而言之,就是瞧不起他李泌了!
更深一點說,那李泌竟然還提起聖上與先賢。
他若是不同意,那就是辜負了聖上與先賢們的期望!
這麽大個帽子,他如何承受的起?
向樂遊表面上還得裝作笑呵呵的。
心裡的小人兒,牙都要咬碎了。
“我倒是可以安排。不過...聽聞聖上要面見陸元,不知是為何事,萬一...”
向樂遊剛想再說什麽來暫緩二人的念頭。
可話還沒說完,李泌便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甚好,甚好啊!無妨,那就等他面見了聖上之後,若是沒事兒,再安排相見就可。韓愈小友也是這麽想吧?”
“知我者,李老先生也。”韓愈含笑點頭。
向樂遊微笑著沒再說話。
罵人的心思都有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