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走在重回平樂坊的路上，心事重重。

　　所謂劫數究竟為何，他終於知曉了答案。

　　面見李世民，才是他真正的劫數！

　　其他人想要殺他，還要想盡各種方法。

　　拐彎抹角不說，甚至還要找個理由才行。

　　但李世民作為一國之君，大唐帝王，想要殺人，還需要什麽理由?

　　稍微看他一個不順眼，哪怕是一點小懷疑，都足以致他於死地。

　　這才是他真正的劫數。

　　李世民身份何其尊貴，不僅是大唐聖上，更是後世津津樂道的千古偉人之一，陸元本身對他的評價就比較高，至少塑造了歷史上濃墨重彩的大唐輝煌一筆。

　　他如今要面見這位活著的傳奇，本身就緊張無比。

　　再加上現在又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緊張心情加了點憂愁，便瞬間融合得糟糕透頂。

　　可偏偏，他還沒有什麽好準備的。

　　按照正常的邏輯來看，李世民找他，自然是因為李顯的事情。

　　李顯再怎麽說也是李世民的親孫子，如今孫媳婦出了事兒，孫子似乎還參與了，自然要干涉一番。

　　他身為這件事的核心主角，得李世民召見詢問，自然無可厚非。

　　但陸元篤定，李世民要問的可不止於此。

　　而至於其他到底要問什麽，他哪裡能知道?

　　不知道，自然也不能做準備。

　　這也不像是高考，可以押題。

　　他就算是提前預想李世民可能會問的幾個問題，而後準備好了答案也不行。

　　李世民能在這種世道中，將大唐維系近二百年沒有崩塌，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跟這種等級的人對話，反正陸元是不想耍心眼。

　　可能他準備的自以為萬無一失的答覆，在李世民的眼中或許就跟小學生嘴裡萬無一失的‘作業被狗吃了’一樣...太幼稚了。

　　所以，他也只能盡可能順其自然。

　　唯一的場外希望，寄托在那本仙筋經殘卷的身上。

　　一行大師說，這個能救自己一命。

　　他信！

　　陸元徑直回到屋子裡，偏房中的慧珠透過窗戶瞧見陸元的身影，眸色閃動了一下，站起身來。

　　等陸元回了房間以後，他便將懷中的那本黑皮書重新放回到了櫃子裡的暗格中。

　　這位置，還是比較保險的，連王翀都沒有發現，陸元自然放心。

　　可就在陸元剛解開頭髮，準備查驗一下今日意外所獲得的精進時，房門被敲開。

　　現如今，這宅院內，兩條腿的，能走路的，會敲門的，可只有一個人。

　　陸元輕輕歎了口氣。

　　慧珠自打那日曲洛妃開始重塑肉身以後，便恢復了一些神智，溝通能力也恢復的七七八八。

　　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麽樣的態度，還有什麽樣的方式去對待她。

　　畢竟，他怎麽著也算是曲洛妃的間接凶手。

　　當時，若是他能早點做決斷，或者曲洛妃也不會服毒自盡。

　　而且，後來，他即便是為曲洛妃復活...老實說，他動機也不是那麽純粹。

　　若是沒有格金谷以蠱術開條件，他到底會不會復活曲洛妃...他也不知道。

　　雖不知道怎麽對待她，但陸元也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上冷落慧珠...畢竟，曲洛妃還沒活呢，雖然沒有體驗過，不過他想，慧珠此時的心靈應該還是很脆弱的。

　　“進來吧。

”陸元道。　　房門緩緩開啟，是慧珠端著茶點盤子走了進來。

　　她將盤子放在了桌子上，低著頭，怯生生的道:

　　“老爺，這是慧珠做的點心，請老爺嘗嘗。”

　　陸元輕歎一口氣，坐了下來。

　　當著慧珠的面兒，吃了一口。

　　慧珠做的是蘇杭點心，想來也不奇怪。

　　曲洛妃是揚州花魁，慧珠自然也是揚州城長大的，學的手藝，自然也都是蘇杭那邊的特色。

　　這點心名為‘栗子香糕’。

　　用梗米粉和糯米粉熬製而成，做的時候，相當複雜。

　　僅僅是一入口中，陸元便感知到了那股香甜軟糯。

　　栗子的清香與紅糖的清甜交相呼應，一時間，陸元竟然找回了些現代糕點的感覺。

　　“...真好吃。”

　　陸元不再吝嗇誇讚。

　　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他本以為慧珠會因此心情好受一點，可她卻一直低著頭，咬著牙。

　　陸元看不清慧珠的面孔，卻能察覺到那份細微的顫抖，還有那種欲言又止的感覺。

　　“慧珠，你是有什麽想說的嗎?”陸元將點心放下，問道。

　　可霎時間，慧珠卻突然一拉腰間綁帶，整個外衣都隨之脫落。

　　她唰地抬起頭來，直視陸元。

　　陸元神色微怔。

　　慧珠竟然穿著的是兩層衣服，外面只是套了個長裙罷了。

　　裡面，則是一身輕薄藍紗裙。

　　這是大唐特有服飾，相當惹眼。

　　可這身紗裙卻比尋常紗裙要少上好幾層紗布，所以異常單薄...薄到透明！

　　陸元能瞧見那半抹酥胸粉露，也能透過藍紗瞧見那一雙粉玉長腿，一把纖細蠻腰。

　　她身高略微比曲洛妃矮上一點點，但卻也過了一七零的大關，放眼望去，極為高挑。

　　他抬頭也發現，慧珠今日就連面容也經過了特意打扮。

　　她本就和曲洛妃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明眸皓齒，眉目如畫。

　　如今紅粉鋪面，眼角留痕，更是極為動人。

　　陸元皺了皺眉頭，但是最終選擇扭過頭來，只是看著糕點。

　　說話時，雖說要與人對視才叫教養，但奈何那紗裙太薄，就連細節也隱隱約約能瞧見分毫。

　　算算時候，慧珠今年應該已經十八歲了。

　　十八歲，正是女性最好年華。

　　再加上大唐裡，男女都熟的早。現代所謂女大十八變，在大唐還要減上兩歲。

　　他也是忽然意識到，慧珠已經不再是女孩了，而是已然成人，姿色開的相當爛漫。

　　還是非禮勿視的好。

　　“慧珠，你要幹什麽?”陸元皺著眉頭問道。

　　“老爺，慧珠求你，求你...若是我母親真的活過來了，求你收下她吧！”

　　慧珠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我母親絕不是那種江流浪女，她從來都是被人所迫...她以前就算是當花魁，也沒和幾個男人同房過。如今她重塑肉身，已經是乾淨的了，求求您收下她吧！”

　　‘當當當’的，慧珠開始磕起頭來。

　　陸元眉間緊鎖。

　　他沒去扶慧珠，也沒去看慧珠，只是憂愁，再次湧上心頭。

　　“慧珠...不是因為這個。”

　　慧珠頓了頓，伏著身子，用已經開始哽咽的聲音道:

　　“我知道，我母親無論怎樣，都有那麽段歷史。但是我身心都是乾淨的...慧珠對天發誓，我從小到大，從未讓男人沾染過，我甚至連男兒身都沒有見過...”

　　“老爺，我把我獻給你，慧珠甘願為老爺做牛做馬，只求您...只求您...”

　　說到這裡，慧珠已然泣不成聲，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只求您收下我母親吧，不要再讓她經歷這樣的命運了。我不想再讓她受苦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嗚...嗚嗚...”

　　陸元輕歎一口氣。

　　這世界上的苦命人...何其之多啊。

　　但是又有多少人，不如曲洛妃與慧珠呢?

　　曲洛妃願意為慧珠犧牲一切，慧珠也願意為自己的母親放棄尊嚴。

　　他現在也還記得，慧珠那剛來時的眼神裡，是多麽的倔強，不屈。

　　其實，直到現在，慧珠也是這樣的人。

　　可為了自己的母親，她甘願放下一切。

　　陸元忽然想到了韋蓮兒。

　　王翀甘願為了韋蓮兒而死，韋蓮兒也願意為了給王翀報仇而獻祭一切。

　　只是...

　　誰願意為他付出呢?

　　陸元又歎了口氣。

　　“起來吧，慧珠，你這樣做，對我是沒用的。”

　　“老爺！”

　　慧珠唰地抬起頭來，哭花了的臉上，是一雙神色複雜的雙眸。

　　“但是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和你母親的。”

　　陸元現在也不知要如何答覆。

　　不過他至少可以保證，應該在相當的一段時間內，他會保二人安全。

　　“老...老爺...”慧珠有些迷茫，不懂陸元是什麽意思。，

　　“你想讓我收你母親，也是為了讓我保護她安全吧?我可以向你保證，至少安全方面，你們無需擔憂，我會盡我所能。”

　　慧珠一時間說不出話。

　　她不理解，怎麽就...就...這麽簡單嗎?

　　“老爺，真...真的嗎?”

　　陸元禁不住偏頭看了眼慧珠，眉頭皺緊:

　　“我陸元說話，什麽時候假過?快些起來，穿上你的衣服。”

　　幸福來的太過突然。

　　但慧珠急忙忙站起身來，將之前裹身的長裙迅速套上。

　　她站在那裡，一時間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陸元看著前方窗外，心頭還是有些複雜。

　　“點心很好吃。不過，你應該也知道，女人應當更檢點一些吧。”

　　“我...我...”

　　慧珠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雙頰泛紅。

　　她咬了咬牙，乾脆說了句心裡話:

　　“若換成別人，慧珠...慧珠也不會這麽做的。慧珠隻願意求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