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種喜歡犯賤的生物。
曲洛妃死後,陸元不知有多少次希望她還能活過來。
可如今知曉她確實還能活,陸元卻猶豫了。
他從兩方面考慮,都猶豫了。
因為他不確定,曲洛妃自己還想不想活過來。
他看過曲洛妃的日記,這個女人,對這個世道已經恨到了骨子裡。
活著的世界,對於她來說,才是真正的地獄。
她本已決心要死,若是真死而復活,真是她想要的嗎?
而且,她若是真的活過來以後,他又該以什麽態度,什麽身份去對待這個女人?
他就這麽收了這兩個母女嗎?
這總有點道德綁架他的意思。
明明,他對此根本毫無感覺,更不想再多‘累贅’。
可若是不收,那怎麽辦?
就算為她們找個好去處,也不能保證一生平穩。
未來某天,或許她又會陷入曾經的命運與痛苦之中。
陸元現在十分感性,但不代表他已經失了智。
可若是不救...
陸元看了一眼門外慧珠。
她還活著。
他不可能殺了慧珠讓她‘母女團圓’,但也沒有理由去阻止慧珠自殺。
若是慧珠真要和曲洛妃一起再去,那對他也是一種二次傷害。
他將眼睜睜地看著這對苦命鴛鴦,先後在他這裡含恨西北。
而且,他對曲洛妃本身也有一絲愧疚。
隱隱約約,覺得他的付出,抵不上她的回報。
兩種心態在陸元心中不斷糾結,再加上仙筋經乃是他最大的秘密,更加讓陸元躊躇。
但格金谷察覺出了陸元的糾結。
“如果你同意將仙筋經交給我...我不僅會幫你救活她,我再把苗蠱之術傳給你!”
陸元神色一怔。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格金谷。
苗蠱秘術!
陸元自然沒忘了蠱術給他帶來的衝擊。
各種隱蔽詭異的手段層出不窮,而且種類繁多!
毒術,蠱蟲術,還有那辛衣舒所謂的暗蠱...
就連宗師,也不得不對蠱術忌憚有加。
昨日,陸元親眼目睹了王翀的隕落。
一介宗師,說死也死了。
他更加感知到自己的渺小...若是真能習得蠱術,他未來又能多一張底牌,一道殺手鐧!
但陸元也不得不再打眼仔細盯瞧格金谷。
苗疆蠱術,盡都是不傳之秘。
如今,格金谷把這個都加上當做條件了...仙筋經的誘惑力,真有這麽大嗎?
“那我要先問你,仙筋經到底是幹什麽的?你為什麽又這麽需要它?”陸元問道。
格金谷兀自搖了搖頭:
“只有你同意了這場交易,我才能告訴你。”
陸元皺緊眉頭。
“當時你和你孫女來救我,也是為了仙筋經嗎?你們怕我死了,永遠拿不到那東西?”
“正是。”格金谷沉聲道。
陸元苦笑一聲。
又是一輪利益交換。
為了利,格金谷可以與他為敵,也可以反過來去救他。
而他自己,其實也因為利,竟然在和一個前幾天還要控制自己的蠱師談交易。
但世事就是如此難料,饒是陸元,也遵循著唯利優先的準則。
陸元深呼吸了一口氣。
決策,終歸是要做的。
“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但我有一點需要說明。
” 格金谷雙眼一閃:
“什麽?”
“我不能保證將那本書交給你,我最多只能告訴你...那本書的下落。而且你要保證,我告知你以後,你不會再以任何形式,找我任何麻煩!”
格金谷沉默了一下。
她像是在沉思。
“那下落,準確嗎?”
“準確無比。”
“......”
“好!”
格金谷抬起頭來,蒼老的臉上寫滿了堅決。
“我以道心起誓,永不違背此承諾。此等交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無第三人知道!”
陸元神色一凜。
他倒是沒想到,格金谷竟然如此果斷。
以道心發誓,在這世界乃是最嚴酷的毒誓。
不僅僅是口頭上的天打雷劈,道心起的誓言,若是違背了,是真的會損害根基的。
眼見格金谷誓言下的如此坦然,陸元倒也不再退縮。
“我同樣以道心起誓,答應你方才所說的條件。”
陸元頓了頓,接著道:
“那你就先救活她吧。等你救活了她,我們坐下來好好說說這些。”
格金谷面不改色,只是徑直走出門外。
陸元跟著,一直到曲洛妃的棺材面前。
他輕輕拍了拍慧珠的後背:
“慧珠...她...可能有救...”
慧珠瞪大了眼睛,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元話沒說的太滿,不想給人以希望再給人絕望。
他接著問向格金谷:
“要怎麽救她?”
格金谷略一沉吟,道:
“我剛才已經說了,她肉身已無法挽回,只有魂魄尚在。她只能舍棄這個肉身!”
陸元神色一凝:
“你要奪別人的舍?”
格金谷搖了搖頭,道:
“奪舍?奪誰的舍?先不說有沒有人,就算有人,也不能奪舍。她的魂魄進入別人的身體,會適應不了而魂飛魄散的。”
陸元略一皺眉:
“那怎麽辦?”
說時,格金谷已將另一種奇怪的蠱蟲拿了出來。
那蠱蟲好似史萊姆一般,軟軟黏黏,顏色也是幾近透明,看不出頭,也看不出尾。
“我會為她重新培育一副身體,這幅身體就是她自己的,再將她的魂魄提取進去,這樣就沒問題了。”
陸元怔了一怔。
試管嬰兒?
或者說...克隆技術?
他沒想到,蠱術竟然還有這樣的手段!
陸元不再多問,格金谷說這樣做能行,就一定能行。
畢竟大家都以道心起誓了。
人救不活,他也不會告訴她有關仙筋經的事情。
“塑造肉體的過程需要一陣子,你可有合適的容器?約莫人大小的。”
“材質有什麽要求嗎?”
“沒有。你若是想直接用這棺材,也是可以的。”
陸元略微一想。
“你跟我來吧。”
他帶著格金谷走到了浴室。
裡面,放著個扁平浴缸,只是木頭做的罷了。
“這個可否?”
“可以。”
格金谷揮一揮手,袖中那種類似史萊姆般的蠱蟲便被倒進了木桶浴缸之中。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蠱蟲便開始迅速膨脹,不一會兒便充滿了整個浴缸,白花花的透明一片,好像果凍一般。
接下來,格金谷伸出尖長指甲,在曲洛妃的額頭點上一點,霎時取出一滴血。
接著,便將這滴血點在了浴缸之中。
像是生怕陸元不放心,格金谷還解釋道:
“這是她的精血。以這精血為引,重塑的肉身才是她自己的肉身。”
陸元背著手,只是沉默著看著這一切。
倒是有據可察。
按照現代的話說,這滴血裡包含著曲洛妃的DNA。
只有這樣,才能克隆出她的肉身。
緊接著,格金谷對著身後那蒙面女人,也就是她孫女辛衣舒使了個眼色。
辛衣舒走上前來,一手持著一個粗布娃娃, 一手掐著纖纖玉指,開始像作著什麽法術。
“我孫女擅長的是心蠱,她會將這女人的魂魄保存起來。等這肉身塑成之後,再將魂魄放置進去。如若不然,就算生成了肉體,也只是空殼罷了。”
說時,一股淡藍色的東西像是從曲洛妃的身上投影出來。
那像是影子,卻又不完全是。
像是氣,可又好似光。
模模糊糊,雲裡霧裡,卻隻被辛衣舒全部吸入,進入到她手中的布偶中。
直到一刻鍾後,這個過程才算完成。
“她的魂魄,就寄存在這裡面了。”
辛衣舒將那小人遞給陸元。
布偶小人約莫只有一個巴掌大,一隻手便攥的過來。
陸元將布偶接過,想起這粗布麻繩裡面,竟然就藏著一個人的魂魄,就心起怪誕之感。
這世界,玄幻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他越來越好奇,所謂蠱術,到底為何物。
“她能聽到我們說話嗎?”陸元問道。
“不能。”
辛衣舒搖了搖頭。
她依舊蒙著面,但她的聲音卻如百靈鳥般脆耳動聽。
“她的魂魄只是沉睡在裡面罷了。”
陸元沉默著,又端詳了片刻,便將布偶交到了慧珠的手中。
“拿著吧。”
顫抖的手,接過那粗製濫造的布偶。
慧珠咬著牙,閉著眼睛,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
只是將那布偶,緊緊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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