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看著叨叨擾擾的墨丘利，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們此時坐在梨形房間的一個角落裡，正在休息;身邊人來人往，各自忙碌，無人駐足。墨丘利還在玩著鐵環，陷入了自言自語。阿不思覺得或許是因為自己是這個營地裡最閑，最容易說上話的人，所以墨丘利無處安放的情緒就在自己這裡找到了閘口。

　　阿不思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一個剛剛認識，陷入情緒的成年人，他決定繼續問問題，打斷他的思緒。

　　“那我猜你應該還是一位商人吧?最起碼要把你們從遺跡裡面偷來的東西轉手賣出去?”

　　“哦……是的，是的，我們對地下市場很有門路，大部分的限制交易品都能在我們手中流通出去，我還記得那一次……”

　　“這就是為什麽你要在壽衣上面縫赫耳墨斯的標志嗎?我的意思是，看看你的球鞋，你的職業，甚至你的名字——你簡直是一個希臘羅馬神話的粉絲。”

　　“嗯……”墨丘利抬起了頭，直勾勾地盯著阿不思，後者縮了縮脖子，和他對視。

　　“你看的書還挺豐富，是的，赫耳墨斯確實是……我的信仰，他是希臘神話裡商業，旅者，小偷和畜牧之神，也是眾神的使者。我們這些在遺跡裡走私，偷盜混日子的，都把他當作祖師爺。”

　　“哇哦，那你一定是一個狂熱的信徒，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

　　“我本來就叫這個名字。”墨丘利重新變得言簡意賅，他繼續用審視的眼神看著阿不思，阿不思沒來由的感覺到渾身發毛，稍微坐遠了一點。

　　“你有佔卜的天賦，是吧?”

　　“是……的?”

　　“我本來就叫這個名字。”墨丘利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這次他沒有盯著阿不思看了，眼神渙散，似乎又回到悲傷的狀態，他擦了擦眼睛，站起身來。

　　“不管怎麽樣，小阿不思，謝謝你教我用這個滾鐵環，謝謝你聽我說話，不過現在還不是可以暢談的時候，我們還有工作要做。”

　　他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表情自然，仿佛剛才的對話沒有發生過一樣，阿不思摸不著頭腦，只能繼續在營地裡無所事事，四處幫忙。

　　自從營地建立之後，阿不思就沒有什麽用處了。珀西基本上不讓他離開火車甚至梨形房間，他只能幫著打掃，傳遞東西，再就是趴在火車窗前陪著魯道夫看風景。

　　愛斯梅倒是會在空閑的時候繼續給他講算數佔卜和煉金術有關的知識，他也因此逐漸理解了，這掛滿的房間的，叫做流體靈魂網絡的大家夥究竟是什麽。

　　“我們之前在講咒語界理論的時候，對靈魂的均質性進行了解釋:它們都來源於人類行為總體，因此結構相同，這就為不同佔卜者之間的合作創造了基礎。

　　在這之前，人們認為佔卜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這個佔卜師從茶葉中看出明天有人要死，那個佔卜師從水晶球裡看出後天有人要生病——佔卜者之間無法合作，無法理解彼此，得出的信息自然也是及其私人和抽象的，難以理解。

　　而咒語界理論對佔卜原理做出的規范是，佔卜師們在接收咒語界對現實的超越時，可以還原成行為的形式解讀一部分。因為咒語界沒有時間可言，這接收到的行為可以來自過去，現在和未來，並且來自人類行為整體。因此加以解讀和挑選，就可以組合出佔卜師想要的‘未來訊息’。

　　我們的一言一行都有一部分是提交給咒語界，在裡面留下痕跡的，

因此只要在咒語界給出的反饋裡面搜尋，理論上就可以達成‘凡有言，必被知’的效果。　　然而我們現在對佔卜師們解讀行為信息的原理還不清楚，這種事情主要看天賦，每個人的做法都不太一樣，因此每個人對同一件事得到的信息也不全面，太模糊，就像一群盲人去摸大象。但是我們只需要把一群佔卜師的靈魂串聯起來，對同一件事佔卜並進行比對，只要基數足夠大，就可以得到較為準確的信息。”

　　幾天后，阿不思正在替愛斯梅保養他的天線，為罐子裡加入各種護理液，愛斯梅指著機器上的晶體節點，對阿不思一股腦說道。

　　“所以流體靈魂網絡就是用這種原理——把佔卜師串聯起來，做成的?可是你說它很危險，從來不讓我碰它。”

　　“它確實很危險，你看到的每一個晶體裡面都包含著數萬縷從佔卜者身上自然脫落下來的靈魂，它們經過進一步分割，處理和催化，全部變成了受我們控制的惡靈。這些惡靈會一直受到網絡指令，對特定事項進行佔卜，最後再由中樞系統比對和整合它們得出的結果。

　　所以千萬不要把其中任何一個打碎，否則你會得到填滿了整個房間的惡靈。”

　　“這，這聽上去也太邪惡了……我的意思是，這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件黑魔法道具了，分裂靈魂，奴役惡靈，而且幾百萬個惡靈釋放出來，會把英倫全島毀掉吧?”

　　“事實上，流體靈魂網絡位於魔法部九樓的主機裡包含了上億個惡靈，在銷毀程序被鉗製的情況下可以把整個世界毀掉。我們帶出來的只是一小部分，為了加強這裡的信號——魔法部準許使用它的佔卜師，可以通過遠程接收網絡信號。信號通過咒語界邊緣傳導，幾乎在整個地球上都有效，這樣就可以讓大批沒有佔卜天賦，但是會算數佔卜的巫師擁有可以明確解讀的佔卜結果了。”

　　阿不思看著那些固定在走廊欄杆上，散發著奇異光彩的水晶，頓時離遠了一點。

　　“為什麽在這裡就需要加強信號，為什麽要把這麽危險的東西帶到這裡來?”

　　“咒語界與現實世界的連接點局限於人和人的認知，一般在人煙稀少且未知的地方需要加強信號……這種詛咒形成的空間，估計就連卜鳥組織自己也幾乎不理解吧。而且如果真的在這裡引爆了，惡靈都會被困在詛咒空間裡面，不會危害外面的世界。

　　當然啦，我也想不出什麽時候會需要用這種方法使用流體靈魂網絡，比起毀滅世界，它肯定還是更適合用來佔卜。我們設置了應急銷毀程序，這樣即使網絡被摧毀，惡靈也會被收在原地，除非你把插銷拔掉。”

　　愛斯梅拍了拍身後的一個把手，阿不思連忙把她的手撇開。

　　“所以它果然還是有自爆這個功能的吧！不然為什麽還會有插銷啊！”

　　“哈哈， 畢竟總會有意外情況出現的。”愛斯梅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魔法界危險的東西多的去了，不差這一個。”

　　“更何況，我腦袋上的這個天線裡面也有少量惡靈啊，你不是一直在碰嗎。”

　　阿不思連忙把正在護理的天線放下，很想直接一走了之。不過他還有別的問題要問愛斯梅。

　　“愛斯梅，這個世界上有神嗎?”

　　“神?”

　　“比如什麽大地母神，黑夜女神，戰神之類的……我聽墨丘利說他信仰希臘神話裡的赫耳墨斯?”

　　“呃，他們這些和遺跡打交道的人多少都有點神神叨叨的，我覺得他只是把赫耳墨斯當成護身符一類的東西……

　　一般在咒語界理論體系下，我們稱為神的有兩種東西:一種是某些提供咒語界之外的‘魔法’的東西，比如‘太陽神’提供大多數預言，德爾菲神諭，一部分古代魔法。這些魔法的力量來源不是咒語界，我們把給它們提供力量的東西叫做神;另一種是誕生了靈魂的概念，就像靈魂誕生在自然界，它們也會誕生在人類認知的其他部分裡。你可以把它們當成比較強大的神奇動物，它們與前一種的區別就是力量完全依賴咒語界，受到人類認知影響。

　　當然還有以上兩者的不同程度混合……總之，我們對神的認知目前還很少，它們也不會積極的去幹涉我們的生活，近代歷史上也沒有多少痕跡，神似乎主要在遠古時期活動。至於你問的赫耳墨斯，我倒是沒有聽說過這個概念有誕生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