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小阿不思，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為什麽我喜歡房子?為什麽我不仇視雪橇?為什麽除了外貌，我和別的馴鹿那麽疏遠……”

　　阿不思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他看過很多書，但是絕大多數都是小說和童話。他想起自己看過的一個個故事，講出了自己的答案。

　　“嗯……你知道的，小孩都會從爸爸媽媽那裡得到故事書，然後從裡面得到關於諸如聖誕老人或者好運泉之類的童話，我們會相信這些童話，並且模仿裡面的人和事，因為這讓我們感到快樂。”

　　“是這樣的，我小時候就經常想象自己不是交通工具，而是一位王子。”魯道夫點點頭。

　　“然後小孩長成大人之後，其他大人會給他們屬於大人的童話，比如國家，族群，正義，宗教。這些童話比聖誕老人要更豐富一些，聖誕老人只需要帶來禮物，這些童話裡卻可以包括別的許多好或者壞的東西，畢竟大人要更複雜一些嘛。

　　大人也會模仿這些童話，想象自己是童話裡的人物。小孩利用扮演讓自己更快樂地享受這些童話，大人則會用除了扮演之外的方式——比如仇恨，暴力，痛苦，努力……似乎這樣的扭曲可以幫助他們更深刻的認為自己就是童話裡的那個‘人’，這也是你曾今的長老們在做的事。

　　而你無法融入自己的種群，可能是因為你永遠活在了那個關於房子的童話裡，而你的族群活在了關於自己是‘馴鹿’的童話裡，所以無法相互理解吧。

　　但是我覺得既然是童話，那麽它們誰也不比誰更真實。”

　　魯道夫聽到這裡，笑出了聲。

　　“謝謝你，小阿不思，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答案，不過這不是我要找的那個答案，對我而言，我相信的‘房子’童話就是最真實的，它比我眼前看到的你，看到的火車，我腿上留下的傷痕以及經歷過的一切都要更加真實。”

　　“不過你讓我心情好起來了，謝謝你。”

　　“不用謝，你願意陪我出去走走嗎，我想再多聽你講一些關於卜鳥巡禮的故事，它聽上去很有趣。”

　　鐵門緩緩打開，阿不思和魯道夫走出了火塘室，回到了火車車廂。阿不思發現愛斯梅和斯卡曼德都在專心工作，和他們說了一聲，承諾不亂跑之後，就順著第一節和第二節車廂之間的出入口走到了外面。阿不思還聽到那把騙了他們車票的掃帚似乎在其中一個車廂裡打呼嚕。

　　阿不思輕輕拉開車廂門，銀白的光迎面而來，順著下火車的階梯看去，眼前映入的是一片沉默的山谷。

　　他們所在的這座石碑是一座方尖碑樣式的普通紀念碑，但是它高聳於天，阿不思向下幾乎可以看到類似球面的弧度。方尖碑上有著螺旋分布的落腳點，似乎火車停靠的這條鐵軌曾經環繞著這座方尖碑一直到底部，但現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截，瀑布一般從天上垂下，無精打采地淺淺繞了幾圈。

　　時而有微風構成的氣旋盤旋在紀念碑的周圍，忽然到來，忽然散去，偶然拂過阿不思的臉。他看向遠方，澡盆狀的月亮裡，無數的螢火蟲從上面大把揮發出來，讓光芒都有些波動和分散，搖曳的光給下方的廊腰縵回披上了帶陰影的紗，讓那些難以形容的幾何結構變得朦朦朧朧，淡化了它們的不合理性。上下接在一起的樓梯，盤旋膨脹的三角形，這如夢似幻的場景一直蔓延到地面弧度的邊界，沒入虛無。

　　他們找了一個愜意的地方，把腳和蹄子垂在萬丈深淵的邊上一起看風景。

　　“俱樂部把這裡叫做掃帚墓地，說這裡是供交通工具記載和懷念過往歷史的地方。可是沒有人記得歷史，這裡什麽都沒有，也什麽都無法刻下，交通工具也沒有時間到這裡來。

　　這裡倒是窩藏著許多抵抗組織和走私犯，它們會將許多關於過往的神話故事，吸引對生活感到絕望的交通工具和它們一起踏上尋找世外桃源，或是重建‘往日秩序’的旅程。

　　我們一般管這裡叫做紀念碑谷，因為沒有人知道這裡和掃帚有什麽關系。”

　　“那天上的那一輪月亮呢?”

　　“那是澡盆俱樂部轄區的中心，澡盆星球。那些飛散出來的光估計是參加完聖誕派對的交通工具，它們回家整理一下，明天就要上班了。”

　　“上班?在聖誕節的第二天?”

　　“在俱樂部的管理下，交通工具一年中只有聖誕節那天能休息。其他天裡，他們上完班之後就去參加俱樂部的派對，派對完之後就去上班，每一個俱樂部核心繁榮地區裡的交通工具都過著這樣的生活。”

　　“這……這可不是一種好的生活。”

　　“等你們走了之後，我估計也要去找一份工作，然後過上這樣的生活，拿工資買一棟大大的房子。一旦工作了，我就沒有自己的時間了，所以我猜我跟你們來也不純粹是出於同情心吧，也是想最後過一段假期時光，把生命中重要的事給想清楚。”

　　“好吧，你願意就行……能再給我講講卜鳥巡禮的事嗎?”

　　“你似乎對卜鳥特別感興趣呢，我看見你口袋裡就有一隻。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在跨過邊境的時候，讓其他逃亡者帶著我跟隨卜鳥巡禮，我知道的事也是聽它們講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一隻巨大的卜鳥每天都在俱樂部的轄區之間穿行，在它到的地方，所有俱樂部成員都會放開關卡和障礙讓它通過。有人說，那隻巨大的卜鳥在夢遊，它其實是俱樂部的讚助商，是它們當中特殊的一個，但是它也會像俱樂部的成員那樣夢遊。”

　　“俱樂部的成員會夢遊?”

　　“是的，事實上這就是它們名字的由來。正常情況下，你是看不見它們外形的，就像無形的風一般。但是當它們不工作的時候，就會列隊夢遊。那時候你可以看見。它們的身體是不定型的光影，但是似乎可以看見它們有六條腿和毛發，就像是多了一條腿的五足怪，當它們列隊掠過時，看起來就像一條光影構成的河。

　　它們時而浮現，時而消失，再次出現已經是在數百公裡之外。而當你盯著那些光影看久了，你還可以額外看出來它們身上額外帶了點東西。那些坐在澡盆上夢遊的，是澡盆俱樂部;頭上頂著蠟燭夢遊的，是頭頂蠟燭俱樂部;還有一個俱樂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叫什麽。

　　它們夢遊的時候就像一道極光蔓延過天邊，或者，看，就像那邊那顆流星一樣。”

　　“流星?”

　　阿不思看到有一個帶狀的物體正對著他們從天上俯衝下來，他連忙打開靈視。

　　“魯道夫，那可不是俱樂部成員或者流星。那是我們的同伴，他們似乎騎著一家掃帚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