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岩,你是惠子的後人?”
馮去疾目光上下打量惠岩,神情淡漠,再不複上一刻的振奮驚歎。
“回老太爺,在下正是惠岩,至今尚是布衣,實乃有辱先祖名聲,不敢提及!”
惠岩拱手,嘴上說著不敢提及,但卻習慣成自然的扯虎皮,壯名聲。
“哼,的確有辱你家先祖的名聲!”
“想當年,惠子在你這個年紀,已是魏國丞相。倒是閣下,迄今為止,老夫也沒聽過閣下的名號!”
馮去疾一聲冷哼,有意試探一下惠岩的斤兩。
說話間,看似對惠岩不屑一顧,眼神卻在暗中打量著惠岩的一舉一動。
惠岩神情一僵,這馮去疾的話,不亞於當場打臉。
換做任何一個有血性的人,此刻都非得翻臉不可,他心中也有些不好受。
但遲疑片刻,他卻搖頭一笑,道:“老太爺說得對,在下如今也不過一個無名之輩。但在下相信,遲早一天,在下將光宗耀祖,遠勝先人!”
馮去疾一怔,好一個狂傲之徒。
這惠子可是名家創始人之一,那是能與孔孟老子等人相提並論,與莊周這等大才作為好友的存在。
敢揚言遠勝先人,還真是有點不自量力了。
“是嗎,閣下這話說了,也不怕閃了舌頭?”
這次不等馮去疾說話,一旁的馮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冷冷道。
“呵呵,自然不怕!”
“在下隻說成就遠勝先祖,可不敢揚言才學遠勝先祖。憑在下的實力,能有先祖千分之一,已是萬幸!”
惠岩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
“哦?你才學不足先祖十分之一,何敢遠勝先祖?你憑什麽?”
馮去疾冷笑道。
“自然是時勢,又或者說選擇!”
“有道是英雄造時勢,時勢造英雄!”
“再是大才,若生錯了時代,跟錯了昏庸之主,仍舊難免明珠蒙塵,一輩子也就這樣!”
“好比當年之孔子,滿腔抱負,卻終無施展之地,到頭來只能淪為傳道先生!”
“再如當年之先祖,才學不下於商鞅吳起,不遜色於孫臏張儀!”
“可惜,時勢不在,面對昏庸之主,終難逃弱國之臣的下場!”
“反觀商鞅張儀,卻得明主,強國以縱橫天下,這就是選擇,這就是舞台!”
“當今之天下,在下雖不敢與先祖一比才能,但在下運氣比先祖更好,遇到能創造時勢的英雄,我家君上公子恆!”
“有君上在,有朝一日,橫掃天下,一統乾坤,締造盛世又有何難?”
“那時,在下即便隻做盛世王朝一屆言官,又豈是一個諸侯國的丞相所能相提並論!”
“敢問老太爺,這成就可否勝過先祖?”
惠岩昂首挺胸,說話間,眼中精光四射。
隨著他話音落下,馮去疾父子二人卻忍不住微微眯上了雙眼。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當今之公子恆,還真遠非當年的魏惠王所能相提並論。
這惠岩倒也有幾分口才,言語之間,看似在抬高自己的身價,實則卻將其背後的公子恆給捧上了天,儼然是一個能創造乾坤的存在。
“看起來,你對公子恆很自信!”
馮去疾淡然一笑道。
“自信談不上,只是我家君上之能,與目共睹,事實罷了!”
“敢問老太爺,您對我家君上,難道就沒有一點看法?”
“依我所知,
同樣在西南駐足。我家君上憑著兩千大軍,短短數月之內便能一統巴蜀,抵禦包括大秦在內,周邊列國數十萬兵馬!” “而馮家,身懷十萬大軍,卻如風口浪尖的一葉扁舟,又似狂風驟雨中的一盞燭台,搖搖欲墜,奄奄一息!”
“如此差距,馮老太爺豈敢小覷我家君上?”
惠岩擺了擺手,說話間看似恭敬有禮,但反將一軍,卻一點面子也不給馮家留。
“你……”
馮陌大怒,他們就輕輕給了這家夥一巴掌而已,這家夥打臉報仇,那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這不明擺著整個馮家都很無能嗎?
“當然了,在下並沒有貶低馮家的意思,只是選擇遠遠大於努力!”
“馮家追隨胡亥這等昏君,縱然再是賢臣,終難逃猜忌,落得如今裡外不是人,前後無路,倒也正常!”
“這胡亥瞧不上馮家,我家君上卻視馮家如寶,聲稱若有馮家輔佐,何愁天下不定,何愁不能重塑乾坤?”
“老太爺,這是我家君上的書信,還請老太爺過目!”
頓了頓,惠岩再次開口,直接掏出嬴恆的書信遞到馮去疾跟前。
馮去疾老眼微眯,沒有說話,而是伸手結果信封,滿臉好奇的打量著。
“這就是最近市面上比較流行的宣紙吧?聽說巴家在賣,但真正的產出者卻是公子恆!”
說著,馮去疾眼中閃過一抹豔羨。
最近,巴家已經把宣紙推向各地販賣,漢中距離巴蜀近,早就能買到。
馮家也有,但馮去疾都視若珍寶,一般書籍都舍不得謄抄上去。
沒辦法,這一張宣紙價格雖然比竹簡便宜不少, 但也只是相對而言,馮家再是有權有勢,也不可能鋪張浪費。
卻沒有想到,他視若珍寶的宣紙,人家直接做成信封,這真不是一般的大方。
“沒錯,這正是宣紙!”
“對了老太爺,我家君上深知老太爺志不在廟堂,而在於傳道!”
“為此,我家君上正籌劃著建造一座學堂,延續齊魯之地的稷下學宮,交由老太爺管理!”
“若老太爺願意到來,我家君上願意將天下典籍收錄於宣紙之中,藏於書閣之內,由老太爺傳道所用!”
“若以後老太爺再有什麽要求,我相信君上也能悉數滿足!”
惠岩點頭笑道。
馮去疾眼睛一亮,說了半天,就這句話讓他瞬間心動。
春秋戰國,百家爭鳴的局勢,全因稷下學宮開始。
在這百家爭鳴的時代,每一個人都想讓自己的學術得到天下認同,馮去疾也不例外。
奈何即便有孔子開創有教無類,但有教無類遠不是想象中那般簡單。
在這個時代讀書太難,也太貴,一般庶人即便願意教,他們也沒那實力去學。
說到底,還是文字載具壓垮了一切。
若有辦法解決這一難題,則一切迎刃而解。
剛好,如今的巴蜀,似乎就有這樣的優勢。
如果嬴恆真能做到惠岩所說這般,他想傳播道學,想傳播自己一生學識又有何難?
孔子弟子三千,他卻能傳授三萬,三十萬,甚至更多。屆時何愁天下民智不開,盛世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