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都懵了。
我看見了什麽?那位懸空寺近百年來最強的天驕,活佛度癡,被人一拳從高高的天空打落,栽進了地底?
這……怎麽可能!
本來看戲的西越大軍直接全軍靜默,先是拓拔元雄落敗,現在又是度癡活佛被人轟進地底,這是出師不利?
下一刻,度癡和尚就從地底拔身而起,原本平靜的面容有些慍怒。
“你竟然打了我?”
他仰面與魏明對視,合十道,“阿彌陀佛,佛說戒嗔戒躁。既然如此,那貧僧就打殺了你,自然無嗔也無躁。”
說完,他微微閉目,全力運轉識念控靈神通,無數看不見的波紋宛如潮水一樣湧向半空中的魏明,試圖控制他。
【你的腦袋得到了淬煉】
【頭鐵神通超幅精進】
【你的腦袋……】
【……】
嗡嗡嗡的聲音響徹不停。
魏明隻覺得萬分舒暢,這個效果已經可以與河底怪樹的識念媲美了。
他立即裝作不堪重負的模樣,在半空裡抱頭翻滾:“啊!疼、疼疼疼!師父別念了!師父!別念了……”
度癡目露寒光,呵呵,遲了,你現在叫我師父也沒用。旋即他就加大了識念波動的力度,準備將其一舉拿下。
【你的腦袋得到了淬煉】
【頭鐵神通超幅精進】
【你的腦袋……】
【……】
魏明在翻滾中獲得無限快樂。
拓拔元雄望向對面握槍爬起的楊廣,笑道:“哈哈哈,老匹夫,沒想到你還請了幫手,不過他也快不行了啊!”
楊廣緊緊握住槍,擋在函絕關前,如今城牆坍塌出一片,只能靠人守。
他看向拓拔元雄,冷聲道:“戰局還沒有分勝負,一切就還未成定數。拓拔元雄,你最好期待度癡能獲勝!”
他抬槍指出,“否則,今日你拓拔元雄就是我楊廣的槍下亡魂!”
拓拔元雄被他的氣勢所攝,冷哼一聲,繼續望向半空裡的兩人。
可是很快,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度癡也一下子凝住眉頭。
他猛然睜開眼睛,看向翻滾的魏明,驚怒道:“你擋得住貧僧的控靈神通?你根本沒受控制!你……在演戲?”
他覺得不可置信。
要知道他三歲識經書,五歲入養氣,七歲踏歸一,十歲已塑命,二十六歲成就宗師,三十三歲登臨地境。
同輩之中,無人能與他比肩。
即便往前推三輩,也鮮少有人能與他匹敵。無他,地境已非凡人!
可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可能只有二十歲左右,比他還要年輕十幾歲,竟然就硬生生擋住他無往不利的控靈神通。
這令他第一次感受到“打擊”。
就像是有個人明明站在你身後很遠的地方,偏偏他能撞擊你的屁股。
很憋屈,但無可奈何。
魏明松開抱頭的雙手,呲牙笑道:“嘿,被你發現了。本公這腦袋受你一陣按摩,可真舒服!還有嗎?”
他看向面板,有些遺憾。
頭鐵神通在上次河底怪樹衝擊的時候,剛剛晉級過,因此即便被度癡和尚一陣蹂躪,也沒有晉級到“大成”。
不過,令他欣喜的是,似乎是由於五感在同時得到大幅度淬煉,自在天書突然由“熟練”晉級到了“精通”。
而到此境界,他終於能運用五感天道裡的三項秘術之一“百萬障門”了。也就是盲婆道姑當日對他用過的能力。
度癡眼神一斂,驀然登上高空,依然維持著超然姿態,說道:
“無妨,既然控靈神通奈何不了你,那貧僧就以一雙佛拳打殺了你!”
他雙手向左右拉開,
頓時有恐怖的元氣滋生,隨著握掌成拳,如驚雷炸響,天空為之顫栗,大地為之震動。西越軍東倒西歪地叫起來:“艸!這是什麽力量?”“退後!退後!全軍退後!”“啊,誰踏馬捅我屁股了?”
“……”
他們疾行後撤五十米。
這片戰場已經被度癡的威壓所籠罩。他宛如通天徹地、不可抵擋的仙佛,沐浴在佛光中,眼神湛然,揮拳上舉。
“放棄抵抗吧!貧僧已經超脫凡人九境,登臨地元境!領悟神通不過是晉升地元境的第一個標志,而引渡天地規則入體,演化內氣為元氣就是第二個!”
說完,他凌空揮拳,恐怖的氣機宛如將這片天地揉成一團,重重落在魏明身上。他霎時間被轟得倒飛出去。
下方的西越軍頓時歡呼起來:“漂亮!打死他!”“活佛,艸他!”“繼續,不要停!老子要看棒打小白臉!”
“……”
沒有人知道,魏明根本沒有受傷,而是在倒飛的過程中若有若思。
他想起曹懸梁臨死的時候,也是囑托他們要將武學修煉到化境之上,領悟神通,看來這就是晉升地元境的門檻。
而他已經跨過了這道門檻。
那引渡天地規則入體是什麽意思?
砰!!
就在魏明愣神的時候,度癡迫近,一拳轟在了他的腦袋上。這是從上往下的轟擊,頓時將他筆直地轟進地底。
轟隆隆。
地面裂開兩丈寬的裂縫。
不遠處的西越軍沸騰起來:“乾得好!不愧是活佛啊!”“哈哈哈!老子槍已經磨好,就等殺進函絕關了!”
度癡也高高停在半空,眼露悲憫,心想這個怪異的家夥終於死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人扒著地縫的邊緣,豁然躍在大地上。他拍拍手掌,撣去泥土疑道:“這就是地元境?”
所有人愣住,他……還沒死?
魏明兀自揉一揉生疼的腦袋,目光落在剛才刷過去的提示信息上。
【你的腦袋得到了淬煉】
【頭鐵神通超幅精進】
他全身一振。
這度癡……來得好啊!
下一刻,他就直飛而上,歪一歪脖子笑道:“有趣,你竟然能打得本公腦瓜子嗡嗡的。地元境果真不可小覷!”
度癡臉上的悲憫凝滯住,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還沒死?不對,他的腦袋……是他的腦袋有問題!好硬的頭!
他瞳孔緊縮,終於明白為什麽控靈神通對其無效了。他大抵是修煉了某種腦部秘術,甚至將其練到了通神境。
此人……真是絕代天驕啊!
“沒想到大景國內還有如此人物,是貧僧小看你了。”他正色道,“不過,貧僧已經看破你的虛實,該結束了!”
說著,度癡一步跨出,宛如用出神足通一樣,驟然出現在魏明的身前,元氣灌注在右拳裡,“轟”地砸在其胸口。
他心裡想得明白,既然打不動你的頭,那貧僧就打碎你的身體!
砰——
魏明倒飛出去。
度癡並不留手,緊追而上,又是一拳轟在魏明的腹部。然後,他長驅直進,反手轟在魏明的臀部,再追上……
【你的穴位得到了淬煉】
【不漏真炁超幅精進】
【你的肉身得到了淬煉】
【龍象神通超幅精進】
【你的肌膚得到了淬煉】
【魚鱗卸甲超幅精進】
【你的身體得到了淬煉】
【鑄兵古術超幅精進】
【你的臀部得到了淬煉】
【鐵臀功超幅精進】
【你的髒腑得到了淬煉】
【六禽鍛體功有所精進】
【你的痛苦得到了淬煉】
【自在天書有所精進】
【……】
魏明驚呆了!
度癡,你果然是懂我的!
這一次的收獲極大,各種功法都得到了超幅淬煉。不過即便是地元境的攻擊,也依然破不開不漏真炁的防禦。
所以髒腑和痛苦的淬煉程度不高。
而通過這輪攻擊,魏明也試探出了度癡和尚的力量強度。他在元氣的加持下,大約是法相境巔峰的十倍左右。
而且他的身體包裹在元氣裡,防禦、速度和耐力都獲得極大提升。
這就是地元境的奧秘吧。
“你竟然還不死?”
度癡急了,這究竟是什麽變態啊,哪怕是地元境之上的存在,也禁不住自己這麽打啊!是我這個活佛萎了嗎?
魏明舒爽地叫起來:“左邊一點,對,就是這裡!力道再重點,我艸,你沒吃飯嗎,用點力!孺子可教!”
度癡一下子刹住腳步。
這踏馬沒法玩了。
他握著拳,覺得全身顫抖。
魏明不樂意了:“怎麽停了?老子還沒爽夠呢?你有沒有職業道德?”
度癡:“?”
我踏馬職業是和尚!!
不是尼姑!!!
魏明揉一揉胳膊,笑道:“度癡,既然你不行了,那就輪到我了。”
度癡:“?”
下一秒,他就看見那男人動了,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瞬間破空而至,長長的紅色尾氣被甩在身後,拳頭轟地揮出。
度癡隻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受控制地扭轉,臉頰像是被山嶽撞中,頜骨呈現下凹的姿態,元氣拚命在抵抗。
砰。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抵抗都顯得毫無意義,他倒旋著飛出。
百萬蠻兵噤若寒蟬。
現在被打的那個……是活佛?
魏明抽身再進,遊龍身法令他在空中遊刃有余,追上度癡,直接一個肩肘從上往下搗出,再揮拳砸在其臉上。
砰!砰!
度癡急墜而下。
魏明嘴巴一張,舌頭探出,卷住他的身體向天空一甩,然後衝天而起,用最強的腦袋頂過去:“真·升龍式!”
轟——
血雨飄灑,天空震顫,度癡的身體直接被頂得飛入青冥看不見。
拓拔元雄看得目眥欲裂,猛然衝出,一刀斬向立在雲端的魏明。
楊廣見狀就要衝出,但是魏明的聲音突然在他耳畔響起,淡漠且不容置疑:“守住函絕關,這裡用不到你。”
他連忙躬身:“是。”
下一刻,他就見魏明向拓拔元雄攤開手:“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本公現在握著的就是你的心障。放棄吧,你不可能戰勝你自己,遑論這天地。”
自在天書!百萬障門!
刀光落下,拓拔元雄卻隻覺得這一刀是劈向自己,猛地被劈飛出去。
不能勝己,他就不能勝魏明。
拓拔元雄唰唰唰地連續劈出數十刀,竟然連魏明的身體都靠近不了,反而自身被震得吐血,不由跌坐在地面。
這時候,那九天之上突然綻放浩瀚佛光,匯聚成巨大的佛陀虛影,度癡自佛前顯現,合十閉目,揮掌拍出。
“以我身寂,如來——神掌!”
那巨大的佛陀也揮掌下壓。
“退!快退!退退退!”“臥槽,是佛陀降世!”“誰呀!別踏馬捅我了!”百萬西越軍亂作一團,倉惶後退。
魏明猛然抬頭望向度癡,這位懸空寺的絕代天驕竟然拚命了。
這一掌的威力比之前還要強出十倍,這是真正的與敵皆亡的殺招。
“哈哈哈!來得好!”
魏明仰天長笑道,“度癡,本公問過你,若那鴿子看佛陀不順眼,能打殺那佛陀嗎?今日本公就讓你看看!”
他的身體驟然膨脹起來,眨眼化作四十米高,揮拳迎向那如來神掌,“你焉知那鴿子不是落地的鯤鵬呢?”
他的身上綻放出鑄兵古術的光芒,全身血氣沸騰,5120龍象力在瞬間爆發。魏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強。
“龍王拳——無悔!”
一個撐天巨人,一個在世活佛,兩者轟然對撞在一起,恐怖的衝擊波自其交手處爆開,四周的山嶽齊齊被削平。
下一瞬,巨人急速下墜。
而那天空中的佛陀虛影在刹那間破碎,度癡全身像是散架了一樣,被高高拋飛在天上,僅靠些許佛光托住。
“阿彌陀佛。”
他落眼望向那在半空刹住身形的巨人,不甘歎道,“是貧僧小覷天下英傑了。既生我度癡,何生……你究竟是誰?”
魏明抬起頭,桀然望去,他明白這度癡和尚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他本不必拚命的。
可他還是不惜一死戰自己。
“度癡,你果然是個癡傻。也罷,你值得本公告知你我的名號了!本公巡夜司司主、大景衛國公——魏明!”
他不無感歎地說道。
“魏明?”
度癡喃喃道,“貧僧記住你的名字了。若有來世,當我宿慧覺醒,定要再戰你這曠世天驕!貧僧無憾矣!”
說完,他勉力雙手合十,身上的血肉、骨骼、髒腑再也支撐不住,嘩啦一下散作一團血氣,佛光如燭火熄滅。
懸空寺近百年來最強的天驕,竟然隕落在函絕關前,亡於魏明之手。
拓跋元雄覺得世界都坍塌了。
“殺!給本將殺!他已經被度癡活佛重傷!給本將踏破函絕關!”
他猛然拔刀向前,喊道。
百萬西越大軍霎時間挺進,在戰鼓共鳴中衝向那已經坍塌的城牆。
“殺——”
“殺——”
一個個西越蠻軍眼裡沒有活佛被滅的懼怕,只有撕碎一切的凶悍。
百萬大軍!當衝破一切阻擋!
楊廣持槍立在函絕關前,也面露凝重,此時沒了城牆據險而守,就只能靠肉搏、血戰,而他還被拓拔元雄盯著。
“楊將軍!”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魏明在半空中疾速而來,長聲問道,“本公有一件事很好奇!你有多久沒睡過婆娘了?”
楊廣全身一滯,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本將軍的玩笑?
他沉聲回道:“十年!”
“哈哈哈!”
魏明落在西越蠻軍的正前方,“聽說西越有座酥紅院,裡面的婆娘別有一番風情,不如殺過去體驗體驗啊?”
他直接向西越大軍衝去。“本公說過,一子獨行,可擋百萬軍。今日就讓將軍見識一下,何為、落子無悔!”
他如人形暴龍,一下子扎進軍陣裡,其瞬間被撕裂開一個口子。
“殺!”“殺!”
一個個蠻兵想攔住他,卻被魏明隨手一擊,就打成重傷。他在軍中橫衝直撞,頓時打散了西越大軍的陣型。
有將領疾呼道:“先鋒軍!給本將圍殺了他!他已經重傷,撐不了多久!重兵營跟上,用玄鐵重盾困住他!”
一柄柄長戟落在魏明身上,卻從他的皮膚上滑過,或反震出去。
他心裡一動,驀然從體表彈出一根根血紅的尖刺。那圍攻而來的重兵營持盾迎來,卻被那尖刺將盾牌劃得粉碎。
魏明破開先鋒營,殺進重兵營。
只要身體碰撞過去,無論盾牌還是身體,全部被扎得支零破碎。
眼前掠過密集的面板提示語。
魏明精神振奮,他能感覺得到魚鱗卸甲和鑄兵古術紛紛晉級到“精通”層次,不漏真炁也從“入門”晉級“熟練”。
他的戰力瞬間上升一個檔次。
那名將領心膽俱寒,急叫道:“快!中軍跟上!給本將堆死他!”
但是他話音一落,就見魏明高高躍起,舌頭如長鞭探出,裹住他的身體拽去。他驚恐地發現一顆腦袋撞來。
砰。
腦漿、血液四濺。
魏明隨手將他的屍體一扔,衝開重兵營,在中軍軍營裡縱橫。
拓拔元雄看得目眥欲裂,這人的凶悍已經遠超宗師兩字的范疇,如果真照這麽下去,西越大軍真可能敗。
他握緊配刀衝過去。
但是,一杆長槍轟隆射來,楊廣踏空而至,喝道:“拓拔元雄!你的對手是我!今日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兩人瞬間打在一起。
魏明一路衝殺到西越大軍的後方,又反過身,從後向前衝殺。
“楊將軍!你守邊關十年,我有一位朋友號稱大景詩聖。他在臨行前寫了首詩,本公現在就將它贈予你!”
說完,他在西越大軍裡來回縱橫,雙腳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溝壑。
一個個西越蠻軍被撞成粉碎,軍陣徹底散亂,再無一合之敵。
不一會兒,就有西越蠻兵驚慌失措地喊道:“惡魔!他是惡魔!他根本沒有重傷!我們打不贏的!逃!逃吧!”
此時鮮血滿地,西越大軍被殺得心膽俱寒,立即有人向遠處逃跑。
“混蛋!不許逃!聽本將軍令,但凡逃竄者,立斬不……”
這名將領還沒說完,就被魏明一手摟住脖子拉下戰馬,身首分離。
“拓拔元雄,你敗了!”
楊廣驀然一槍拍飛對方,槍身如同陀螺一樣旋轉,“哈哈,我明白了!練槍四十載,今日終於明悟通神境!”
說完,他槍尖一抖,竟然突破空間的限制,一下子出現在拓拔元雄的面前,“看好了,此神通……亦名破嶽!”
拓拔元雄面露驚駭,扭頭想要跑,卻噗嗤一聲,被破嶽槍貫穿。
楊廣挑起他的屍體,向天上一舉,喝道:“拓拔元雄已死!爾等還不投降!鎮西軍聽令,全軍出擊!!”
“喏!”
函絕關裡轟然響應。
鎮西軍早已經看得手癢難耐,列成軍陣,就向對面的殘軍衝去。
“殺——”
西越大軍早已經膽寒,軍陣又被魏明衝散,此刻就是兵敗如山倒。
半個時辰過後,西越軍已經丟盔棄甲,只有少部分逃了回去。
“楊將軍,請移步一觀。”魏明飛上半空,指向下方的戰場。
楊廣登天而立,瞬間被震住。
只見那戰場上的溝壑連成一個個字,而這些字赫然連成一首詩。
他握槍的手直顫,朗聲念道:“笑啖西蠻千斤血,壯志將酬十年月。函絕關上弈棋人,殺盡仇敵朝天闕。”
“哈哈哈!好詩!一抒我楊廣心中暢快!十年志酬!殺盡仇寇!”
他將長槍一甩,其“嗡”地一聲飛出,重重插在函絕關的城牆頭。
“衛國公但請放心,函絕關有我楊廣一天,定不讓西越踏境一步!”
他躬身抱拳,心服口服。
魏明點點頭,負手飛向函絕關裡,身後隻丟下一句:“別忘了看家書。至於回信的事,你自己安排人去吧!”
說完,他向營地裡探查過去。如今鎮西軍都在外面,也是時候找找那個古怪的青麟手臂了,不知道它還在不在。
魏明地毯式搜過去。
突然,他目光一頓。
只見炊火營的營帳後面,落著一片細密的鱗片,旁邊還有一灘青色的水漬。魏明湊近一看,有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它死了?”
魏明覺得不可思議,以青麟手臂的能力堪比宗師巔峰強者,怎麽會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難道是能量耗盡?
它這種古怪的殘軀應該沒辦法自行修煉,而是像血色人偶、河底怪樹那樣吸食鮮血、怨念或靠他人祭祀。
如果說它在與魏明大戰之後,損耗過度,油盡燈枯而死也對。
但是魏明總覺得不太對。
“對了,西越國進攻函絕關這麽大的戰役,會不會也有人搗鬼?”
他驚醒過來,急忙身形回撤,直往戰場飛去。但是等他到了戰場上空,仔仔細細查看三遍,都沒發現端倪。
“難道是我猜錯了?”
魏明皺著眉頭退回函絕關。
他並沒有發現,就在度癡和尚死亡的附近雲層裡,有一顆潔白的珠子,像是佛陀舍利一樣,在呼吸、轉動。
一縷縷雲氣吞吐又散開。
那舍利上仿佛有看不見的大嘴,在吞食戰場裡升騰起的虛無之物。
……
一個月後,潯陽郡。
福祥樓裡人山人海,掌櫃是一名發福的矮胖子,人稱“大郎”,已經客串起小二,不時端著盤子上菜、吆喝。
啪!
一聲驚堂木響起。
“謔,你們是不知道,當日西越國百萬大軍壓境,我潯陽郡前郡守私通敵寇,竟然與反王聯手,侵佔郡地!”
說書老先生立在堂前,唾液橫飛,“你們知道關鍵時刻誰來了嗎?”
樓裡的食客紛紛叫道:“老吳頭,別賣關子了!誰不知道莪們就是衝著這位來的福祥樓!趕緊的,重頭戲呢?”
說著,還有人扔上賞錢。
老吳頭當即堆起笑:“嘿,諸位看官莫急,馬上就來戲了。話說當日潯陽郡岌岌可危,大景詩聖他來了!”
“那是手起刀落,就斬了郡守和親兵。不瞞各位,這宋少俠此前就是福祥樓的常客,喏,他就坐在那個位置。”
“所以這靠窗的雅座就一直空置,掌櫃和我們就是期盼著,能再見一次宋少俠。好了,這詩手斬郡守的故事到此結束!”
他喝了口茶,一拍驚堂木,說道,“接下來,咱們講講那衛國公夷四派、除虎豹、踏函絕、退西越的故事。”
福祥樓裡轟然叫好,食客們紛紛扔上賞錢,眼下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老吳頭喜笑顏開,捋著胡須道:“話說當日有四宗反叛……那西越國壓軍百萬而至,更有懸空寺天驕相助。”
“眼見函絕關破滅在即,衛國公與楊廣將軍在牆頭對弈,笑談天下大事,不懼百萬蠻虜,終有信報飛來。”
“衛國公化為百丈高的凶神,衝天而起,一拳就將那懸空寺的活佛度癡打成了肉泥,然後提腳踩踏蠻軍。”
“那西越軍是兵敗如山倒啊!最後,衛國公殺得血流成河,拉著楊廣將軍往天上一飛。謔,你們猜怎麽著?”
老吳頭環顧一圈,發現眾人已經聽得極為入神,不由朗聲而笑。
“只見那方圓百裡的戰場上,山川崩塌,大地開裂,原來是衛國公在衝殺之時,用腳掌踩踏出一首詩!”
“嘿,笑啖西蠻千斤血,壯志將酬十年月。函絕關上弈棋人,殺盡仇敵朝天闕!這是楊廣將軍十年的宿命啊!”
他再次端起一口茶,“但是你們知道這首詩出自哪嗎?得往回說了。”
啪。
驚堂木凜然敲響,從他嘴裡吐出四個字:“大!景!詩!聖!”
滿堂喝彩:“好!”
一個個食客毫不吝嗇賞錢,叫道:“再講一遍!不過癮,再來!”
老吳頭笑得合不攏嘴。
正在這時候,樓外走進一人,搖著折扇問道:“小二,還有位置嗎?”
掌櫃和老吳頭一起呆住了。
“宋……宋宋宋……”
掌櫃連忙撞開擋道的人,叫道:“宋少俠,有位置有位置!都給您留好了,靠窗的雅座,並且永久免單!”
全場食客都驚住了。
大景詩聖宋天佑真的來了?
他們豁然站起身,張頭探腦地望過去,果然看見一個年輕人一表人才,他的身旁還跟著一位容顏秀麗的女子。
“真的是大景詩聖宋天佑!我買過他的畫像,現在街邊都炒到十兩銀子一張了。沒想到我竟然能看到真人!”
“哇,相公,你要是能有宋少俠一半本事,我也不會讓你天天去狗圈睡了。別說宋少俠,你比老王強也行啊。”
“小生今日得見文壇聖手,此生不虛也!幸甚何如幸甚何如啊!”
“……”
一個個都變得激動起來。
“掌櫃的客氣了,宋某不過是一介莽夫,當不得貴客。這茶錢必須正常結。”宋天佑彬彬有禮地說道,“諸位也請坐,什麽詩聖,不過是玩笑罷了。”
他認認真真地拱手道,“不瞞諸位,宋某雖然讀過一些書,但並不會寫詩。你們聽到的,都是謠傳而已。”
他這麽一說,眾人轟然震驚。
“相公,你看到沒?這才叫風度,這才叫謙遜!哪像你走路撿到銅板都怎怎呼呼,算了,別過了,你被休了!”
“不愧是大景詩聖,即便名揚天下,也謙遜有禮。他若不會寫詩,天下誰人會寫詩?一首函絕關誰人能比?”
“小生汗顏,難怪夫子常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今日方知天下之大,也有宋兄這樣的賢者,令我終生仰望。”
“……”
他們才知“詩聖”不是虛名。
宋天佑與練雲裳對視一眼,有些無奈,這年頭說真話都沒人信了。
胖掌櫃一甩毛巾:“宋少俠,請。”
但是宋天佑擺擺手,笑道:“掌櫃的誤會了,今日不是宋某要來喝茶,而是有貴客想來嘗嘗福祥樓的名菜。”
說著,他與練雲裳左右站立,讓開一個通道,眾人禁不住愣神。
還有比宋天佑更尊貴的爺?
他們張眼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的青年帶著一名獨臂嬌豔的女子從門中走來,他的目光很是平靜,掃過眾人。
掌櫃回過神,連忙引路道:“您這邊請,坐這靠窗的雅座。”
一男一女在窗前坐下。
宋天佑才帶著練雲裳走到他們的身後陪侍,他收起折扇笑道:“掌櫃的,將菜單遞一份過來,今日宋某請客。”
眾人都好奇地張望這兩人是誰,須臾有人低聲道:“聽說巡夜司有一位大人,乃是女身,就是獨臂的模樣。”
旁邊人齊齊“嘶”地倒吸涼氣,巡夜司的威名可是無人不懼怕。
他們當即坐回自己的座位,不敢胡亂言語,隻敢用眼睛去偷瞧。
“宋兄,不必客氣,隨意上點瓜果就好。我倒是聽說這福祥樓裡的說書不錯,老人家,繼續,接著講。”
魏明和煦笑道。
他透過窗欄,正可見繁華的街道,雁城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模樣,整個郡地也安穩下來。至少這個冬天不會太冷。
老吳頭見大家都安靜下來,又有貴人發話,不由一拍驚堂木,說道:“要麽今日咱們再說個新鮮的,話說那天碑軍也與西越有勾結,毒害了珉城百姓……”
“這時候一個叫谷蓁蓁的奇女子走了出來,她竟然找到了解毒的辦法!你們說她是什麽來歷?北幽郡谷家!”
“……”
“再說那最後,封天王皇甫燾立在高峰上猖狂發笑,卻突然被一人摘了腦袋。你猜是誰?大景巡夜司凌龍!”
“這凌龍不一般,乃是女身,本名曲玲瓏,原是天魔宗的聖女,後來棄暗投明,從了咱身高十丈的衛國公!”
“不過說來也奇,這凌龍姑娘只有一隻手臂,常作飛魚衛扮相,見到她真容的人不多,她貼身跟著衛國公……”
老吳頭端起茶水準備換氣,目光掃向窗前的貴客,突然手腕一頓。
“獨臂?女子?貼身跟著衛國公?還能讓大景詩聖宋天佑陪侍?”
他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草名吳三牙叩見國公大人!”
老吳頭當即就跪下了。
福祥樓裡不乏聰明人,也一下子反應過來,嘩啦啦跪在地上,心情激動又懼怕地喊道:“我等叩見國公大人!”
眨眼,就沒有一個站著了。
魏明不禁苦笑:“本公就是過來吃個飯,聽個書,你們這是做什麽?快起來,都起來,各自吃各自的。”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動。
曲玲瓏一拍桌子,冷哼道:“還不起來?”
嘩啦啦!
眾人連忙坐回了位置。
魏明失笑:“還是你有辦法。”
曲玲瓏給他一個嫣然明豔的笑容,替他斟上茶水:“探報回來了。”
魏明看一眼四周,這些人雖然都在位置上吃茶,但是明顯心不在焉,都在瞧瞧地張望自己,他向外窗外招招手。
反正已經漏了身份。
他也不避諱了。
兩名飛魚衛頓時出現在對街的閣樓裡,飄身掠到福祥樓的闌前。
“啟稟司主,宮中傳來消息,黃副總管已經面聖稟過西越之事,聖上龍顏大悅,誇讚司主果真為大景脊梁。”
“谷蓁蓁與原蓮花宗諸女已經在京城落戶,並入暗部。為北幽郡谷家平冤昭雪之事,聖上也已經派人去辦。”
“另外,皇后特意交代,希望司主早日返回京城,有要事相商。”
“對了,還有尚武監上官大總管說,他收了個徒弟,名喚張阿生。他說謝謝國公送來這個徒弟,再見再戰。”
他將京城的情況一一稟上。
眾人聽得也十分過癮,原來這就是巡夜司司主日常的當差情景。
而且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老吳頭說的不全是胡謅,像皇上和皇后十分倚重衛國公的事,就真得不能再真。
倒是老吳頭說衛國公身高十丈,有三頭六臂的事,一點沒影兒。
眼尖的人已經瞧見老吳頭在抖。
“我知道了,去吧。”
魏明擺擺手,說道。
這名飛魚衛躬身退後,躍下窗闌,快走幾步,消失在街道裡。
“沒想到上官鶴還收了徒弟。”
他對曲玲瓏笑道,“那張阿生我見過一次,就是隴月山上自在門裡的那個少年,沒想到他真的活了下來。”
曲玲瓏抿著嘴道:“聽黃祥說,前潯陽郡郡守在陀螺關戒嚴,就是他出的手。你這也算是順手種下因果了。”
魏明夾著菜品嘗,隨口道:“他能活是他自己的本事。不過他小小年紀,就能領悟自在天書,成就不可限量。”
自在門的功法確實不簡單。
“怎麽?你也想收徒?”
曲玲瓏白他一眼,“我聽他說了,他不識字,反而觀看那自在天書時,看出了不一樣的東西。或許文字本身就是製約五感的束縛,他也算因禍得福了。”
魏明蹙鼻道:“你倒是善良。”
曲玲瓏像是聞到一股酸勁,笑道:“你別忘了,他喊我仙女姐姐!咯咯咯,魔宗聖女也有成為仙女的一天。”
魏明瞪她一眼。
練雲裳看著兩人言笑晏晏,情深意斂,禁不住豔羨,暗自抓住了宋天佑的手掌。後者若有所覺地反握住玉手。
她頓時露出甜甜的笑容。
“啟稟司主,西部七郡已經徹查完畢,含五名郡守,一共牽扯二十三位朝官,盡數抄家問斬,並安排接替。”
“相關要職的任命諫言已經遞到京都,聽候聖上定奪。另外四大宗門在郡地盤根錯節,大多都有世家嫡親。”
“我等全部摸排完畢,滅門三家,誅殺首要人物者七家,剩余者繼續觀察半年,如有異動,將如雷霆撲殺。”
“還有,得楊廣將軍和鎮西軍馳援,四處反王勢力已經全部被肅清,除封天王外的其他三位反王盡數伏誅。”
“楊廣將軍走時,曾留下一言,說他已經窺到地元境奧秘,將在函絕關衝擊凡境壁壘,為破嶽之名正風骨。”
第二名飛魚衛也一一稟道。
只是這一次的內容,就與福祥樓裡的諸位息息相關了。當他們聽到二十三位朝官被抄家時,無不心裡暢快。
這些吃裡扒外、魚肉百姓的家夥,就該千刀萬剮。巡夜司殺得好!
而當他們聽到那些世家也被巡夜司清查、誅殺時,更是露出愕然。要知道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就是這些世家。
所謂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哪怕朝代更迭,也有千年世家傳承。他們就如同地方的土皇帝,根系扎得很深。
這四大一流宗門所關聯的世家就是如此,但他們也全部遭了殃。
巡夜司行事當真是有魄力!
眾人眼露歎服。
“我知道了,去吧。”
魏明向外擺擺手,說道。這名飛魚衛也向窗外一躍,快速退去。
宋天佑不禁感歎:“我本以為西部七郡會因你而迎來地震,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如此大的驚天之變。”
“魏明,你真是讓本聖子應接不暇啊!我遠遠不如你, 待七郡安穩,我也該回趟宗門,爭取早日晉升宗師了。”
他握緊了練雲裳的手,出來時孑然一身,回去時他想帶個伴兒。
練雲裳微微低下了頭。
魏明聞言而笑,卻不看他,而是看向發顫的老吳頭問道:“老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可願為我解惑?”
老吳頭全身一振:“國公請講。”
魏明撫摸著茶盞說道:“本公這一次離開京城,本是想策馬看看這江湖。誰知一到西部,就扎進這漩渦裡。”
“本公還沒有看到自己想看的江湖,不知道要去何處尋?在你眼中,在你的書中,又是什麽樣才稱江湖?”
江湖,每個人心裡都有江湖。
提到這個問題,老吳頭反而笑了,他挺直了腰杆,也不發抖了。
“原來國公的疑惑是這個。吳某走南闖北,倒是有些心得。這世上的人總以為快意恩仇、豪情俠義才是江湖。”
“其實不然。”
“江湖沒有國界,但是家國有界。若要見這江湖,當先見一見家國。國公,您應該慶幸,您是先到了西七郡。”
“因為您已經見到了家國,便也見到了這江湖最重要的一面。”
老吳頭說得興起,一拍醒木,“山河千古在,江湖一時非。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若無家國,談何江湖啊!”
全場為之震撼,這名不見經傳的老吳頭竟然有此慷慨激昂的一面?
宋天佑、曲玲瓏也不禁側目。
若無家國,談何江湖?
魏明端起茶,一飲而盡。
“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