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春宵客棧。
陸芊雪眼睜睜看著魏明和曲玲瓏兩人從同一間房裡走出來,瞪圓了眼珠子:“你們……你們昨晚睡一間房?”
曲玲瓏撩起半束的秀發,嫵媚一笑:“怎麽?妹妹也想一起嗎?”
陸芊雪嚇得連連後退:“姑姑,你還是不要開玩笑了。”
魏明揉一揉酸痛的腦袋,打哈欠道:“哎,這修煉了一晚上,真夠累的。姑姑,以後咱們得節製點了。”
陸芊雪這才恍然,原來是一起練功呢,我還以為……
呸!
我都在想什麽啊!
就在她自責的時候,只聽曲玲瓏貼近了魏明嬌聲道:“大侄兒,有沒有什麽藥敷?我這舌頭都禿嚕皮了……”
她昨夜確實與魏明練了一晚上功。
但是這話聽在耳朵中,又有人要誤解了。
陸芊雪:“???”
她使勁扭扭頭。
算了,我什麽都聽不見。
三人在客棧裡用了早餐,剛踏出門,就聽見外面吵吵嚷嚷。
只見不遠處的告示牆圍了許多人。
“噬骨魔怪伏誅了?竟然是徐知府家的大公子!真是想不到啊!”
“是啊,聽說是三公子到衙門報的案,有人去現場看了,徐府裡面已經被殺得血流成河,那個慘呐……”
“真的嗎?是什麽人動的手?竟然連噬骨魔怪都剪除了!”
“聽說徐府的牆上刻著一行血字,殺人者,龍靈兒是也!定然就是這個叫龍靈兒的英雄幫我們除了噬骨魔怪。”
“……”
曲玲瓏聽著百姓們的議論,竟然罕見地露出明豔燦爛的笑容。
魔宗聖女也有被當成英雄的一天嗎?
陸芊雪額外詫異地問道:“姑姑,你不是說會被通緝嗎?”
話音未落,就見一隊衙役急匆匆地走過來,一陣呼叱、推攘道:“讓開!讓開!平陽郡的海捕文書到了!”
百姓們立即讓開一條道。
他們展開告示文書,張貼在牆上。
只聽有人念道:“茲有逆賊魏武,屠戮狼衛軍千人,罪大惡極。今布告畫像,其同黨為一獨臂女子。凡有線索來告者,賞銀百兩;削其首級者,賞銀千兩!”
旁邊還畫著一位長袍佩劍的高大男子,線條明朗,竟有七分相似。
一眾百姓嘩然:“殺了狼衛軍千人?這種凶人哪是我們能對付的啊!就算我們看見了,也是跑都來不及啊!”
“是啊,你說得對。不過它寫的獨臂女子我怎麽好像在哪裡見過?”
“四季酒樓和春宵客棧我都瞧見一位,他們不會就藏在安遠鎮吧?”
“……”
眼見眾人議論,曲玲瓏展顏對陸芊雪笑道:“看到沒?這大侄兒的通緝現在才到,我的估計還要再等兩日。”
魏明哈哈一笑:“凡有線索來告者,賞銀百兩?這倒是賺錢的好機會。”
說著,他大步走過去,喊道:“我有魏武的消息!能領賞錢不?”
眾人齊齊望來,然後就是一聲“臥槽”,你踏馬不就是魏武嗎?
曲玲瓏和陸芊雪也跟上來。
好家夥,同行者是獨臂女子!
也對上了!
衙役們臉色都有點難看,別說魏武了,就說他身邊那兩位,誰認不出這就是昨天協助徐知府抓噬骨魔怪的人?
問題是。
誰踏馬打得過你們啊!
那名張貼告示的衙役也是乾脆,直接將海捕文書一揭,說道:“貼錯了貼錯了,大家夥兒都散了吧!明天再說!”
然後一群人假裝沒看見魏明,擠開人群就三步並兩步地揚長而去。
魏明:“?”
這踏馬看不起誰呢!說好的賞銀百兩呢?掙個路費我容易嘛我!
百姓們面面相覷,
然後各自抬頭望天:“哎呀,今天這天氣不錯,瞧那烏雲長得,怎麽像愛潛水的烏賊?”“別望了!家裡還趕著收菜呢!趕緊走!老王,今天喝兩盅啊?”
“你倒是提醒我了,嫂子還在家裡等我呢,有沒有藥?借我一瓶!”
“……”
一群人哄然而散。
魏明一拉曲玲瓏,遺憾地歎道:“算了,去牽馬,咱們走吧!”
三人從春宵客棧的馬廄裡,拉出喂得飽飽的馬,然後魏明和曲玲瓏兩人飛身上馬,在“駕”“駕”聲中離去。
陸芊雪:“?”
她的那匹馬,早不知道丟哪了。
沒辦法,她只能運起輕身功法追在後面:“恩公!姑姑!等等我!”
……
安遠鎮向南五十裡,就是江陵郡與平陽郡接壤的城池,名叫柳城。
魏明並不著急,一路悠哉悠哉地過去,路上也沒再遇到波折。
“早就聽聞江陵郡秀水青山,是南境人傑地靈之處。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就是可惜,現在是冬季。”
他牽著馬笑道。
曲玲瓏靜靜坐在馬上沒說話,從京城到西碭郡,再到江陵郡這一路,已經是她人生中度過最幸福的日子。
只是不知到了天魔宗,她該如何自處?袖手旁觀也沒那麽容易的。
魏郎又會不會有危險?
陸芊雪雀躍地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到江陵郡,聽說反王董泅和碧水軍就是出自這裡,要不要順路去剿匪?”
碧水軍雖然大敗,但是還有殘留部眾聚集在水寨裡。郡守府重新設立後,百廢待興,也沒顧得上去剿匪。
魏明急忙阻止道:“別,碧水軍殘黨成不了氣候。而且那是朝廷的事,咱們就別搗亂了。我還趕著去省親呢!”
可不能再讓她給帶偏了。
陸芊雪遺憾地說道:“那好吧。恩公,到了江陵郡南方宣城,我們也該分道揚鑣了。以後我去哪尋你們?”
她還記著救命之恩。
魏明擺手笑道:“你不用尋我們,緣分到的時候,自然會相見。”
他可不想與這位欽天監玄女扯上關系,她可是妥妥的惹禍精。
他摸一摸懷裡的《亂神籙》,還是這種家夥老實,不會招惹是非。
陸芊雪失望了一下。
不過想到江湖兒女,理應灑脫坦蕩,她又很快釋然:“聽恩公的!”
三人很快進了城,挑了一家人最多的酒樓進去,點上一桌好菜。
“大哥,那邊三個人怎麽有點像海捕文書裡的逆賊魏武?還有早上剛貼了通緝文書,那女子莫非是龍靈兒?”
有人低聲問道。
魏明五感敏銳,頭鐵神通已經自然捕捉到對方,那是四名面貌粗獷的武者,手旁都擺著刀槍等家夥事。
那領頭人見魏明望過來,還咧嘴露出笑容,不由一個激靈。
“別看了,那可是屠了狼衛軍的狠人!咱們別惹事,結帳走人!”
說著,他在桌上丟下一把碎銀,就拉著同行三人慌不迭地離去。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其他兩桌,看樣子,海捕文書已經傳開了。
“我們吃完了就趕緊走吧。”
陸芊雪也發覺不對勁了,袖子裡的月刃已經滑到了手腕處。
魏明不動聲色地夾起菜:“不用慌,有莪在,你就安全無虞。”
陸芊雪這才想起來他是一位宗師,如此年輕的宗師,當真是少見。
恐怕只有四大聖地的天驕,或是那個衛國公魏明可以比擬了。
不對,魏明?魏武?
她突然眼神怪怪地想到,他……不會就是魏明吧?聽說衛國公的身邊常伴一位獨臂女子,那是天魔宗聖女……
啪。
她禁不住一拍腦袋,惱道:“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
魏明和曲玲瓏看向她,這位欽天監的當代玄女腦子又抽了?
“恩公,你是不是……”
陸芊雪抬起頭,就訕訕地問道,但是沒等她說完,就聽見酒樓門口一陣嘈嚷,然後有一隊青衣武者走了進來。
“諸位,這酒樓我兩儀宗包場了!還請大家賞個面子,請吧!”
領頭的青年和氣笑道。
眾人一聽,不禁驚呼:“竟然是兩儀宗!南境第一大宗,而且還是正道魁首。算了,今日我們就讓一讓!”
“走走走!小二,結帳!”
“見過兩儀宗諸位少俠,這個面子我們賣了,走,就此別過!”
“……”
樓裡的食客們紛紛散去。
那兩儀宗的青年拱手笑道:“多謝諸位,我兩儀宗不會讓大家吃虧,這帳錢我們結了。諸位隻管離去就行!”
眾人連聲稱讚兩儀宗仁義。
很快,樓裡就冷清下來,但是還坐著魏明三人,以及窗口一名戴鬥笠的中年人,和靠門位置的一名老頭。
兩儀宗一行十二名弟子,湧入酒樓裡落座,那名青年向剩下的三桌拱手道:“諸位,我是兩儀宗楊闡。”
“今日我門中有大事商議,一會兒還有師門長輩過來,能否給個薄面?我兩儀宗願再給各位奉上兩壺好酒!”
說著,他招呼小二去備酒。
魏明瞧得有趣,倒是有幾分名門大派的模樣,但是翠屏山上自己殺的那龐澤三人,好像就是兩儀宗的人吧?
寧三娘也是出自兩儀宗。
陸芊雪心裡本就憋著氣,一見兩儀宗的人,頓時拍桌叫道:“酒就不用了!本姑娘花錢吃飯,憑什麽聽你的?”
魏明聽到她一開口,就知道要糟。
果然,惹禍精又開始了。
不過,這兩儀宗嘛……自己也看著不順眼,所以也就由她去了。
楊闡目光一凝,轉眼看過去,見是一位面戴薄紗的曼妙女子,旁邊還有一位獨臂姑娘,長得也是極為好看。
他不由面色和潤了些,笑道:“姑娘花錢吃飯,自然是合理。只是我兩儀宗今日實在有事,還請姑娘體諒。”
陸芊雪哼道:“對不住了,今日本姑娘還就偏要在這酒樓裡吃了。”
楊闡沒想到她如此不給面子。
他臉色有些沉,眼眸一轉,道:“這酒樓到底不是姑娘說了算。既然姑娘不願意,不妨咱們問問掌櫃如何?”
一旁堆笑傳菜的掌櫃一愣,面露苦色:“這……姑娘還是讓讓吧?”
他可惹不起兩儀宗。
陸芊雪拍桌站起:“你!”
但是楊闡已經露出笑容,道:“姑娘,掌櫃都說了,還是請吧!”
然後,他拱手又看向另外兩桌,“兩位,今日多有得罪,來日若是有機會,兩儀宗必定補上。還請移步。”
一旁的其他弟子看不過去了,起身叫道:“楊師兄,跟他們客氣什麽!這陸師叔眼看就要到了,他們要是還不識趣,那咱們就直接趕他們走好了!”
說著,他目光灼灼地盯向魏明一桌,早就想找理由調教這倆美人了。
他自恃人多勢眾,又有兩儀宗的招牌,還有陸師叔打底,因此根本不怕踢到鐵板,就算是鐵板也給它踢透。
陸芊雪同樣自恃有人撐腰,這月刃瞬間就滑到了手裡,準備動手。
魏明也準備開口了。
“呵呵,兩儀宗,好大的威風!”
就在這時,那名獨自坐在門口的灰頭髮灰衣服老者突然出聲喝道。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幽光自桌上飛出,刹那間就到了那名弟子的面前。他亡魂皆冒,唰地就覺得耳朵一疼。
嗡——
幽光插在牆上,才發現是一根筷子。那筷沿帶血,地上有半隻耳朵。
那老者悠然倒上茶,警告道:“年輕人,下次就不是耳朵了。”
那名弟子驚魂未定地捂著耳朵,也不敢叫喚,求助性地看向楊闡。
“摘花手?原來是南贍崔家的高手!混帳,還不快向前輩賠罪!”
誰知楊闡直接訓斥道。
準備開口的魏明和準備動手的陸芊雪也停下來。這崔家的名頭他們聽過,乃是南贍郡最大的世家,不弱於宗門。
那名斷耳弟子委屈地道了歉。
楊闡又拱手問道:“失禮了。不知道是崔家哪位前輩當面?待會兒我等師門長輩到來,楊某也好當面引薦。”
那灰衣老者冷哼道:“呵呵,別以為搬出什麽長輩就能壓我。草木秋死,松柏獨存。老夫崔家,崔松柏!”
楊闡精神一振:“原來是松柏手崔前輩當面,請恕晚輩冒犯!”
他環視一圈,說道,“既然是崔前輩開了金口,諸位且靜坐吃菜吧,只要別打擾我們兩儀宗議事即可。”
陸芊雪見狀,隻好坐回座位。
魏明也搖搖頭,張嘴咽下曲玲瓏夾過來的菜,咀嚼著問道:“姑姑,這人很厲害?你聽過松柏手崔松柏嗎?”
曲玲瓏壓低聲音道:“南贍郡崔家的支柱之一,真武境強者。聽說嫉惡如仇,常行走在江湖各地,行俠仗義。”
魏明眼神一肅,道:“這麽說,還是一個令人尊敬的老前輩了。”
曲玲瓏點點頭。
那群兩儀宗的弟子坐回原位,只聽一人說道:“楊師兄,那叛徒寧輕眉真的殺了龐師叔?聽說她往南去了?”
其他人應道:“消息應該沒錯,她在翠屏山殺了龐師叔,一路沿著安遠鎮到了柳城,如今在往揚城的路上。”
“這個該死的叛徒,六年前殺了乘風師兄,還死不悔改。現在不僅壞了我兩儀宗的名聲,還又殺了龐師叔。”
“我們這次一定要抓住她!等陸師叔到了,就直接出發。對了,聽說她身旁還有一個幫手,是什麽境界?”
“管他什麽境界,都不可能是陸師叔的對手。這次我們正好開開眼界,看陸師叔怎麽手到擒來拿下那個妖女!”
“……”
他們議論紛紛。
楊闡最後笑道:“諸位師弟師妹放心,那寧輕眉不過是天罡境的武者,只要知道了行蹤,她就絕對逃不了。”
魏明禁不住和曲玲瓏對視一眼,這寧三娘竟然跑到了他們前頭。而且明顯沒有聽他的勸去京城,而是一路向南。
陸芊雪低聲道:“這麽說,寧三娘遇到危險了。我們要不要幫忙?”
魏明敲敲筷子:“先吃飯。”
那什麽陸師叔還沒來呢,不妨再等等,一網打盡。他就擔心陸芊雪一個衝動莽上去,反而嚇得對方縮走了。
正在這時候,酒樓的門被推開。
“定是陸師叔來了!”
楊闡等人興奮地叫道。
但是旋即他們就愣在了原地,只見一群身穿白色繡著桃花的長袍武者踏進酒樓,叫道:“諸位,這酒樓我桃花門包場了!還請大家賞個面子,挪挪步!”
楊闡:“?”
這踏馬不就是剛才他說的話嗎?
桃花門領頭的青年拱手笑道:“諸位,我桃花門不會讓大家吃虧,這帳錢我們結了。諸位隻管離去就行!”
這還是楊闡剛才說過的話。
他要崩潰了,哪來的桃花門混小子,學什麽不好,偏偏學他說話。
那領頭青年見大家還是無動於衷,不由苦笑道:“諸位,我是桃花門段德,今日我門中有大事商議,能否給個薄面?我桃花門願再給各位奉上兩壺好酒!”
說著,他招呼小二備酒。
但是,小二已經僵在了原地。
“砰。”
楊闡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道:“什麽桃花門,這酒樓已經被我兩儀宗包了!你們要談事情, 換個地兒吧!”
嘩啦!
一群弟子站起身。
兩邊瞬間對峙在一起。
魏明三人眼見這麽有趣,已經笑得前仰後合,真是報應不爽啊!
桃花門段德也察覺出不對勁了,臉色僵硬道:“原來是兩儀宗的高徒。既然如此,我們就借半個場子如何?”
桃花門也是南境的一流宗門,不過其太上長老彈指劍仙一去京城未歸,宗門也被打上了謀逆的標簽,每況日下。
他見門中長輩也還沒到,自然不願意得罪兩儀宗的一群弟子。
楊闡衡量一下雙方的實力,無論弟子數量還是修為,應該都在伯仲之間,因此也拱手道:“段兄,請自便。”
兩人心裡都打著等師門長輩到了再計較的心思,互為忌憚地落座。
魏明不由遺憾:“沒打起來。”
這時候,只聽桃花門的人也議論道:“段師兄,門中弟子傳來信報,那欽天監玄女已經往南去了。有人親眼看見她的腰間掛著玄女玉佩,絕對沒錯。”
“咱們這次領了宗門的任務,還有孫長老帶隊,可絕不能辦砸了。不過,咱們公然對付欽天監,沒問題嗎?”
“怕個球!別忘了,咱們桃花門現在已經被朝廷列為反賊了!既然如此,不如一路反到頭,大不了搬離大景!”
“……”
他們的目標直指欽天監玄女。
但是陸芊雪愣住了。
“?”
我不就在這裡嗎?你們在找什麽玄女?噢對了,玉佩送人了!
她恍然一拍大腿。
寧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