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郡，渭城。

這裡地處於大景國東部，本是風調雨順的富饒之城，不僅百姓都有謀生行當，附近還有鐵劍門、玉女派等宗門。

可是如今的渭城變得一片混亂，大旱令城市的秩序和人性崩壞。

搶劫、殺人、淫亂時有發生，當官的、練武的還能有些自保能力。

但是貧民就難了。

尤其是靠種地為生的農民們，莊稼顆粒無收，太多人餓死。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淪為流民，或成匪寇。

“阿娘，渭城待不下去了。我們也走吧，去南境或京城。”

一處破敗的石屋裡，一名穿著男裝的女子說道。她五官端正，眉眼有難掩的秀色，但是臉上為了活而擦滿灰。

她的對面是一張斷了腿的床，上面躺著一位老婦人，滿臉都是皺紋，手掌粗糙，身上穿著麻布衣，原是農民。

“哎，阿粟，我們上官家好不容易培養出你一位讀書人，有出息了能帶著全家進城，沒想到就遇到這禍事。”

她歎著氣說道，“可是我聽說天下大旱，沒有一處淨土。就算我們去南境或京城，難道就能有活路嗎?”

她側過頭，眼淚禁不住直流，“更何況還有我這把老骨頭拖累。”

上官粟咬著牙:“阿娘，務農難，讀書也難，女子讀書更難。如今天下大旱，我們若是待在村裡，死得更快。”

“我聽聞大景衛國公有經天緯地之才，京城仍是淨土，如今他在南境，那裡也比我們渭城強，去了能活命。”

“而且渭城府衙已亂，民反在即，不能待下去了。我上官明禾既然讀了書，明了事理，就該報效天下蒼生。”

“去京城謀個幕僚、門客的職位，或是投靠那大景衛國公，才有可能一展我所學。請恕孩兒決心辭離故土。”

她跪在地上，恭敬地磕頭。

父母在，不遠遊。

但是如今這世道已經不是人的世道，她決心帶著娘親闖一闖世界。

“罷了，上官家已經沒了人。死了，都死了，你也走吧。只是你別帶上我這把老骨頭，為娘……不想連累你。”

老婦人閉上眼睛，淚水橫流，旋即拖著病體，猛然撞向那石牆。

“娘！”

上官粟急忙拽住了她，險之又險地令她擦著牆壁，重新跌回床上。

“娘，您不要想不開。”

她勸慰道，“我這一輩子絕對不會放棄您的，我相信世道會好起來。”

老婦人痛苦地搖著頭。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一聲大喊:“來……來水了！下雨啦！”

隨即，雷聲轟鳴。

這一聲響，像是喚醒了全城人。

“下……下雨了?”

所有人跑到外面，不可置信地仰起脖子，一滴滴雨水落在臉上。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渭城有救啦！謝謝老天爺救我一家老小！”

“神仙顯靈！神仙顯靈啦！”

“嗚嗚嗚，阿爹，下雨了，娘親還能不能醒過來，我想她了。”

“……”

眾生百相，皆為一雨而哭。

上官粟扶著老婦人走到門口，只見雨水越下越大，打在地面，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頓時滿臉滿眼都是欣喜。

“阿粟，真的下雨了。渭城和我們都有救了，蒼天有眼啊！”

老婦人仰面感歎道。

上官粟望著傾盆大雨，眼裡也露出振奮:“阿娘，我們不用死了，等過些日子城裡安穩下來，我們就去京城！”

老婦人訝然:“還去京城?”

上官粟笑道:“是啊，回去種地亦或留在渭城，一輩子就能望到頭的生活我不想過，我想在這世間走一走。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阿娘，您還沒去過京城吧?我帶您去見見！放心，我還有點銀子，足夠趕路。”

“等到了那邊再想掙錢的事，聽說京城還有書院，不知道收不收女先生?不行的話，我先扮作男子也行。”

“……”

她一句句地說得很興奮。

老婦人淚眼含笑地看著，終究點了點頭:“也好，都聽你的。”

這已經是上官家唯一的傳承。

死前能見一見京城，想必是極好的。

上官粟開心地笑起來，整個人的心情都隨著這雷雨升起一道弧線。

這時候，只聽有人在街道上喊道:“諸位，你們知道這雨是哪來的嗎?實不相瞞，莪看見衛國公去雷澤求雨啦！”

“這雨想必就是國公大人求來的！所以不用感謝老天爺，還是感謝國公大人吧！他不是殺神，他是我們的恩人！”

眾人面面相覷，是大景衛國公、巡夜司司主魏明求來了這雷雨?

上官粟也皺眉看去，這難道是什麽邪教的人在借此招攬人心?

衛國公求雨之事哪有證據?

就在她和眾人疑惑的時候，突然那天上的雷雲分開，從中出現一位騎著擎天巨獸的男子，環繞著雷電降落。

轟隆——

又有雷電劈下，被那怪獸牽引住。

“我乃大景衛國公魏明，大景旱災已除，諸位還請安家複業！巡夜司和朝廷的賑濟也會很快到來，莫要驚慌！”

那雷獸身上的男子說道。

眾人驚呼，原來他就是魏明！

“我知道了，雷澤之中向來有雷神傳言，這能駕馭雷電的莫非就是雷神?天呐，衛國公竟然降服了雷神！”

“難怪……難怪他能降下雨水，這雷神定然能夠行雲布雨！多謝國公！”

“我等叩拜國公！”

“……”

一位位百姓跪下，國公駕馭雷神，天下布雨的消息也隨之傳播開。

魏明騎著雷神一路離開。

可以預想，在今日之後，衛國公的名字必將響徹大景，威望無人能及。

“阿粟，你不是想投奔他嗎，怎麽不追上去，興許能得到重用呢。”

老婦人起身問道。

“不，現在的我一文不名，我要去京城證明自己的能力，再堂堂正正地站到國公府門口，求得他的看重。”

上官粟望向那猶如神靈、緩緩離去的背影，心裡除了震撼還有決心。

自己太渺小、太卑微了。

誰說女子讀書無用?我偏想向這世間證明——女子也能濟世經國！

她的眼裡生出絲絲浩然氣息。

……

東海之濱，臥龍村。

魏明並不知道自己的威望已經越來越高了，他帶著曲玲瓏等三女來到東海邊境的村子，找了一處房子借宿。

“按照宋天佑所說，從這裡乘船出海，就能找到羅浮洞天了。”

魏明眺望一眼海平面。

這個世界的海比前世更加藍，也更加純淨，碧藍的天空與遠處的海水連接在一起，給人世界一體的壓迫感。

此時，曲玲瓏已經帶著寧青娥去村子裡打聽消息，和尋找船隻了。

季萱望一眼大海，天生有種厭憎感，那是火屬性與水屬性的對立。

“我們……回屋吧。”

她怯生生地說道。

魏明點點頭，走進屋裡面，脫了衣服走進一處用木質浴桶裡。

“注意力度，別點著了。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還得亂動。”

魏明吩咐一聲，隨即在季萱委屈的眼眸裡，奪過她身體的控制權，隨即從她嘴裡噴吐出一團火焰，裹住魏明。

“唔，舒服！”

魏明被赤冥離火灼燒，發出舒爽的快感，這是他的新修煉方法。

“還不夠。”

他再次控制季萱眼眸一閉一睜，毀滅瞳光霎時間射出，貫穿了他的胸口。但是他依舊不滿足，“不夠，還不夠！”

瞳光一次次射出。

眨眼之間，他就變得千瘡百孔，鮮血被元氣封住，他靜坐在桶中。

“放水。”

他閉著眼睛吩咐道。

季萱看著他淒慘的模樣，盡管神智還不夠成熟，但也明白這應該是極疼極疼的事情，不由眼裡升起憐惜。

“大哥哥太可憐了……”

她灌入燒好的熱水，這些水頓時燙在魏明的身上，傷口更疼了。

“爽！”

魏明大喊一聲。

他在之前本已經到達了瓶頸，只能靠自己插自己精進，如今機緣巧合得到了這旱魃公主，倒是有了練武的新路子。

面板在快速刷新。

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變得強大。

尤其是頭鐵神通和不漏真炁，眼看就要晉級了，應該就在這兩日。

想到這裡，他突然控制住季萱對著自己的腦袋，釋放起毀滅瞳光。

刺啦——

腦袋上才長出的頭髮，又一次被灼燒成虛無，他變禿了但也變強了。

【你的腦袋得到了淬煉】

【頭鐵神通大幅精進】

【你的腦袋……】

驀然，魏明覺得腦袋刺痛，有恐怖的意志在其中爆發，五感驟然被放大，又快速縮小成原樣，他變得格外清明。

“頭鐵神通終於晉級了！”

他禁不住笑出聲，頭鐵神通在吞噬了天府星君變異後，就一直卡在“圓滿”層次，如今終於進階到“化境”。

他能明顯感覺到這次進階不簡單，腦海中的識念像是變成了一枚枚鑽石，晶瑩剔透，蘊藏著恐怖的念力。

如果說人的精神強度一開始隻算是本能的意念，那麽在練武以後就會得到打磨，變得堅韌，直到神元境蛻變。

這個時候由“意念”晉升為“識念”。

而等到武者繼續修行，到了宗師，突破至地境時，又會得到加強。

直到固命境。

人體的生命本質發生躍遷。

“識念”變為“神念”。

這期間的精神意志雖然本源在加強、蛻變，但都是以散亂的形態呈現，如果用事物比喻，那就是一團霧氣。

發散，凌亂。

所以神念才進一步，改變的就是形態，由霧氣變成一顆顆結晶。

就是魏明現在的境界。

魏明不知道這精神結晶叫什麽名字，也沒在哪本秘籍裡瞧過。因此他給這種結晶取了個臨時名，叫做神晶冰。

很貼切的名字。

他不無玩笑地想道。

“刺神……”

魏明想起天府星君的這門神通，如今他也能施展出這種手段了。

這就是頭鐵神通晉級後的新特性，也算是徹底融合了天府星君。

“又變強了。”

魏明心滿意足地躺著，兩臂兩腿張開，享受著傷勢愈合的陣痛。

季萱見他不再控制自己，頓時上前兩步，趴在桶沿，好奇地問道:“大……哥哥，姐姐每晚……在吃什麽?”

她看向桶裡，覺得那有些眼熟。

好像就是自己在蘇醒前驚鴻一瞥的龐然巨物，但是尺寸還是對不上。她記得那時她是手掌抓住，完全吊在上面。

所以，遠比這個宏偉。

不是他。

但是她好奇曲玲瓏每晚練功的內容。

魏明聽到，這才想起來繼續留她在這裡不合適，訓斥道:“我教你的兩部經文練得怎麽樣了?去外面練功！”

“哼，凶什麽嘛。”

季萱不滿地說道，旋即她伸出手掌，上面湧現出血色;然後再伸出另一隻手掌，上面誕生明黃色的內氣。

“?”

魏明震驚了。

你才修煉兩天啊，竟然就練出了內氣，而且血氣也修煉出來了?

“你竟然是練武天才！”

魏明不由打量這位旱魃公主，“難道是因為你的身體已經不是人類的肉體凡胎，而是被煉製成了旱魃魔軀?”

他覺得自己猜對了真相。

“恩，不錯。”

他強行壓住震驚說道，這個時候必須穩住，不能讓她有驕縱之心，“不過比普通人還差遠了，你要繼續努力。”

“而且內氣、血氣只是能量手段，我輩武者還得精修肉身和武道技巧。也罷，我就再傳你龍王拳和金象訣！”

他見獵心喜，起了調教季萱的心思，未來如果用得好了，也許是自己的一大助力。畢竟她本就不弱於自己。

要是再學習幾門絕學……

魏明不敢想象她會變得有多強！

當即他也沒心思泡浴桶了，起身穿上衣服，招呼季萱到沙灘上。

“我隻演練一遍。”

他也不兜圈子，直接教道。

“龍王拳講究拳出如龍。收發如意。所謂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會打不會收，陽間命難留。你看好了！”

魏明從簡單的龍王拳招式開始演練，再到拳身呼嘯，腳步扎進沙土裡，拳勢由此展開，融合風聲、浪聲、拳聲。

季萱看得入神，大哥哥好像與藍天、沙灘、海浪融為一體。

一層層拳勢。

一次次衝擊。

這就是龍王拳嗎?

她喃喃著。

“看好了！這是拳意！”

魏明突然出聲說道，一股無形的意志自他身上顯現，直衝天際。

兩隻飛翔的海鳥恰巧路過，被拳意裹挾住，身不由己地繞著中間轉圈，“嗷嗷”地叫個不停，旋即，拳意一收。

魏明向大海的方向出拳。

他雖然沒有用出龍抬頭，但仍然有威不可擋的拳意向海面衝去。海水向兩面排開，露出長長的拳意甬道。

他收拳問道:“看明白了嗎?”

季萱若有所思。

“大哥哥，是這樣嗎?”

她走到海岸邊，笨拙地打起拳，雖然不熟練，但是已經有模有樣，漸漸地，有拳勢聚集，海風圍繞著她飛舞。

魏明震驚了。

“學得這麽快?”

想當初他可是磨煉了許久，又歷經無數大戰，才將龍王拳練成。

這季萱就看了一遍?

就學會了??

然而讓他更震驚的還在後面，只見兩隻逃離的海鳥盤旋了兩下，竟然主動向季萱飛回，繞著她的身體飛舞。

“嗷嗷！”

它們歡快地叫著。

像是聽到它們的呼喚，不遠處又有海鳥飛來，加入環繞的隊伍。

“拳意……這是拳意！拳通自然，飛鳥自來。天縱奇才！天縱奇才啊！”

魏明在心裡喃喃。

以往都是別人被他震驚，他終於體驗了一回被別人震驚。

真是新奇啊……

這時候，季萱學著魏明的模樣，向海水一拳轟出，浪花紋絲不動。

“咳咳，學藝不精啊！”

魏明板起臉說道，“你現在只是初學，還需要勤學苦練，才能有所成就。好了，接下來，我教你金象訣！”

他嚴肅的模樣令季萱小嘴一癟。

委屈。

“人體如渡世寶筏，潛力無窮。金象訣就是以淬煉筋骨為主， 激發身體裡的潛力。這是橫練功法，悟性沒用，要想勇猛精進，唯有苦修二字，你看好了！”

魏明開始拍打、錘煉周身的筋骨，每一次落下都講解用力要訣。

須臾，三百六十周天遍布，人體兩百零六塊骨頭盡皆受到淬煉。

“你有旱魃魔軀，體魄強大，身具三千龍象力，且恢復力驚人。”

魏明教了一遍說道，“你若是能修成此功，初時隻增加一二龍象力，對你幫助不大，但若是練到通神境……”

“每進一層都是巨大提升，甚至可以化身巨人，增幅二十倍體魄。到時候你的四千龍象力就會變成八萬。”

“這世上恐怕無人能受你一拳，即便是你大哥哥我也難以抵擋。”

其中奧妙很快講完。

季萱的小臉上露出思索之色，旋即生出孤疑，變成二十倍巨人?

那……大哥哥也會變大嗎?

難道……

她想到浴桶裡看到的景象，如果整個人都變大，那麽那裡怎麽與她昏迷前見到的那一幕如此相像，難道……

她抓著的竟然是此物?

小小的心裡藏著心思，她開始按照金象訣的捶打之法練習，但是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了，比如魏明捶打胸骨。

她用力拍了兩下……

唔，好痛。

魏明覺得鼻根癢癢的，要噴血。

艸！失策了！

金象訣不能這麽練啊！

季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問沒敢問，又用力拍兩下，還是很痛。

她不得不停下來，揉一揉。

“哥哥，幫我。”

她求助性地看向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