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寂靜無聲。
那馬車緩緩駛向城門,嘎吱嘎吱的搖曳聲響起,顯得無比刺耳。
林景曜、王弘業和崔松柏三人略微調息恢復,就緊緊地追上去。
“我們就讓他這麽走了?”
清塵道姑臉色難看地問道。
金明和碧霞兩人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就連凶頑的禿鷲老仙也沉默下來。城牆下的此人實在恐怖,絕非宗師。
“自然不行!”
地元境的失心和尚挺身站到牆頭,“就算他是地境又如何?有老衲坐鎮,你們四位宗師策應,殺他如宰雞!”
清塵看一眼眾人,凝眉道:“這魔頭嗜殺成性,我等合該聯手,將他剪除在此地。金明、碧霞,你我結陣。”
她們眼見弟子慘死,心裡恨意交加,頓時伸出手,連成三才狀。
這是青羊道宗的洛神陣,又稱三奶陣,需要三名同修同源的女子結成天地人,集攻擊、防禦和治療於一體。
禿鷲老仙見失心和尚和青羊道宮信心滿滿的模樣,也跟著笑道:“既然如此,老仙我也湊個熱鬧,一起吧。”
五人商議既定,各自在城牆上一蹬,飄然向下方的馬車迎去。
“魏明,今日天不容你,你還是死在安城吧!殺戮無道的惡魔!這滿城將士的仇,終該拿你的血來祭奠!”
清塵道姑遙遙喝道。
律律律。
馬車停在了城門五十步處。
林景曜等人立在馬車兩側,他們與清塵道姑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報上名來吧。”
馬車裡傳來平淡的聲音。
清塵道姑三人略微皺眉,說道:“青羊道宮清塵、金明、碧霞!”
禿頂老者在一旁邪異地笑道:“嘿嘿,你叫我禿鷲老仙就行!”
“阿彌陀佛,貧僧失心。”
老和尚雙手合十道。
馬車裡的簾幕掀開,魏明從中走了出來,向林景曜問道:“記住了嗎?一會厚葬的時候,給他們刻個碑。”
林景曜連忙應道:“記住了!”
清塵道姑和失心和尚即便是方外之人,也禁不住怒了:“找死!”
他們齊齊出手。
法相、元氣籠罩整片區域,恐怖的威壓、氣機橫掃城牆四周。
“來得好!”
魏明也在同一時間掠出了身形,根本不在意對方的攻擊,橫衝向他們,隨手一拍就擊潰了清塵三人的陣法。
他再側身與失心和尚對上一掌,打得對方吐血倒飛,然後身形向前一踏步,並指插進了禿鷲老仙的喉嚨裡。
“?”
這位魔道宗師死前都還愣了下,明明衝在前面、先出手的是青羊道宮和失心和尚,怎麽他還先對自己下死手?
可惜,他問不出話了。
其實魏明的理由也很簡單:“你太醜,而且一看就像是老六。”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然後那失心和尚和青羊宮三道姑就各自施展神通,直攻了過來,魏明調轉身形。
舌頭驀然躥出,連續繞過三名道姑的脖頸,向自身的方向一拉。
砰!
魏明一拳轟穿三個腦袋。
然後,他邪魅地側過頭,與攻擊過來的失心和尚對視在一起。
這位以人心為食的大和尚,猛然站住了身形,手掌有些顫抖。他第一次意識到,來找魏明報仇是個錯誤選擇。
“失心掌!”
“龍抬頭!”
兩人同時出手,對攻在一起。
但是,魏明根本不避讓,直接硬抗對方的失心掌,然後就一拳轟在了失心和尚的腦袋上,鮮血、腦漿炸裂。
場內頓時安靜下來。
林景曜、王弘業的眼裡已經沒有了震驚,
隻覺得整個人有些麻。如果非要形容此時的感受,只有前世的四個字能代表:“基操勿六。”
“走吧。”
魏明使勁在地上重重一踩,1024龍象力爆發,大地以他為中心裂開一道道縫隙,向四面八方蔓延,不斷坍塌。
眨眼過後,這處城牆外的地域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坑,十萬士兵屍體連同失心和尚、清塵道姑等,沉入泥土裡。
“填平這坑,不用立碑了。斯人已逝,還是留給他們一片清淨吧。”
魏明看一眼早就用內氣托住馬車的林景曜,登上車,平靜地說道。
林景曜微微一顫:“是!”
駿馬嘶鳴,拉著馬車凌空行駛,落在城牆下的正道上,駛入正門。
四周再無一人阻攔。
城內有居民探頭張望,只見到浴血的三人和染血的駿馬拉著潔淨的馬車,在街道上噠噠噠前行,有人奔向城外。
帶血的泥土覆蓋在坑裡,那十萬大軍和宗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安城……敗了!”
他們隻覺得雙腿打顫,究竟是怎樣一個變態,駕車進了他們城池。
“跑、快跑吧……”
所有人的心裡都升起這個念頭,他們怕那個大景來的惡魔會屠城。
可是當有人在城中看見那馬車緩緩停下,從中走出一位高大的年輕人,立在客棧前,只是輕聲道:“住店。”
他們走進客棧、落宿。
那門口的駿馬才轟然倒在血泊裡。
不遠處響起尖叫:“不好了!城主自縊身亡了!安城城主死了!”
一時間,民眾混亂。
作為安城城主,損失十萬士兵,大敗虧輸,他就算想活也難了。
夜幕漸漸暗下來。
沒有臆想中的屠城,百姓也漸漸安定下來,但是消息卻飛快地傳播出去。大景衛國公安城一戰,朝野震蕩。
他南來不是虛言。
他坦然前行,要戰天下英雄。
晉國至今竟然無人能攔!
所有人都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劍塚、劍閣和刀域三個超一流宗門上。聖地不出,能殺這魔頭的只有他們了!
……
五天后,虎丘山。
這裡位於蘇城和廬城中間,越過此山,再經過廬城,就能抵達劍塚。這一天,山上熱熱鬧鬧,聚集了許多人。
“大家相約在這虎丘山截殺大景魔頭,怎麽劍塚的人還沒來?他們可才是正主,這是要等著被人打上門嗎?”
“是啊!我等都是從各郡趕來,為的就是替我大景武林挽回尊嚴,要是劍塚不在,那可就是吃菜沒有放鹽了。”
“噤聲,劍閣的步驚鴻來了!有他老人家在也是一樣的!我聽說他在十年前就晉升地境了,必能殺了那魔頭!”
“劍君步驚鴻?天呐,真的是他,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活人!快,快過去拜見一下,怎麽說也要混個臉熟!”
“……”
這些武林人士衣著各異,吵吵嚷嚷,約有三百之數,敢來的要麽是自詡有點本事,要麽就是揣著別的心思。
不過,隨著一位仙風道骨的白衣老者踏上山巔,他們就安靜下來。
劍君,步驚鴻!
這位可是在五十年前就名揚晉國的宗師,更是在十年前一舉踏進地境,自此之後就常年閉關,如今終於出山。
劍閣與劍塚一向交好,每年也有弟子聯姻,此次關乎劍塚存亡、晉國顏面,他才破關而出,相助他們一臂之力。
步驚鴻在劍閣裡也已經是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上面只有一位太上長老壓著,所以他這一來,就鎮住了滿場武者。
“獨孤霸天還沒到?”
步驚鴻登上山峰,就皺眉問道。
眾人一驚。
“劍魔!獨孤霸天!”
“劍塚竟然是他老人家過來?我說怎麽這麽久沒到呢,咳咳,他老人家定是路上遇到哪個門派順手挑戰去了!”
“也是,遲到一會兒也是應該。獨孤前輩可是不弱於劍君的存在!”
“哈哈哈!兩位地境出手,這回那大景的魔頭還不是死個徹底?”
“……”
他們這時候才覺得陣仗極大,自己只要跟在兩位前輩後面就能躺贏。
“獨孤那貨一向獨來獨往,可指望不上。步驚鴻,有你我在此坐鎮,即便是大景舉國而至,也可一戰了。”
天上飄來狂傲的聲音,隨即只見一名背刀的黑衣老者落在山頭。
步驚鴻目光一縮,笑道:“哈哈,沒想到刀尊也來湊這個熱鬧。”
虎丘山上的武者們再次震撼。
刀尊韓千越竟然也來了!
這位可是刀域的頂尖大佬,實力不在步驚鴻和獨孤霸天之下。
這麽一算,就是三位地境!
贏麻了!
“步驚鴻,那失心和尚也是地元境,但是聽說他在大景魔頭手裡沒撐過幾招。你就不怕這次在陰溝裡翻船?”
韓千越不客氣地說道。
步驚鴻不介意地撫劍笑道:“他一個邪道魔修,根基不穩,如何能與本君相提並論。倒是你,你不怕死嗎?”
刀劍本就是對頭。
兩人也是爭鋒相對。
“你說得對,一個年齡不到二十的宦官,吹得如此玄虛。本尊不信世上真有如此天驕,即便有那也斬了!”
韓千越的身上有刀意翻滾。
四周的武者隻覺得肌膚刺痛,無不下意識地退後兩步,面露駭然。
正在這時候,山下響起一聲長嘯,自山道裡飛來一位褐發老者,他的手裡還提著一名貌美豐腴的中年美婦。
“讓兩位久等了!”
這名老者長聲笑道,“老夫一時手癢,直接過去尋那魏明了,但是一路過去竟然沒撞上,順手抓了這娘們。”
“她曾當眾對那魔頭下跪,丟盡我晉國武者的臉!今日老夫就將她當著天下人的面大卸八塊,以儆效尤!”
說著,他將那女子扔在地上。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劍魔!獨孤霸天!”
原來這名褐發老者就是所有人在等的劍塚長老,劍魔獨孤霸天。
他曾花三十年時間挑戰晉國宗門、世家和散修強者,最終融合百家之長,創出自己的無上劍道,被譽為劍魔。
他在二十年前就是地境強者,如今雖然不再四處挑戰,但是凶名仍然震懾著天下武者,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強。
步驚鴻和韓千越也面露忌憚,說道:“你竟然還知道來,不過沒碰到魏明是怎麽回事,莫非他是怕了你?”
獨孤霸天笑道:“想必是跑了。”
眾人哄然而笑。
這大景的魔頭未免太過荒唐有趣,雷聲大雨點小,逃跑倒是一流。
“你們這些陰險小人!”
這時候,地上的女子怒斥道。
他們才注意到這名被製住的美婦人:“咦,這不是雲落山的寧女俠嗎?照獨孤前輩所說,你給魔頭下跪了?”
“什麽下跪啊!怕是少說了一個字,跪舔,呸,真尼瑪不要臉!”
“嘿,說得我都意動了,能得如此美人跪舔一輪,死也值得了。”
“……”
人群裡響起淫聲邪語。
原來這被抓到的竟然就是紫霞劍派的寧青娥,他們本來已經被魏明饒恕,準備返回宗門,誰知道遇到獨孤霸天。
他聽到宗門弟子的爭論,當即就挺身打傷了一眾弟子,抓走寧青娥。
“獨孤兄,你說的當真?這紫霞劍派的寧女俠竟然對著魔頭下跪?”
劍君步驚鴻訝然問道。
這紫霞劍派素有俠名,那掌門君子劍嶽興南也是鼎鼎有名的宗師,沒想到他的夫人竟然心向著大景魔頭?
“當然,這是我親耳所聽。”
獨孤霸天冷笑道,“叛國投敵,罪該萬死!今天本座就是要拿她警醒世人,當時刻牢記我們是晉國的武者!”
說著,他並指射出一道劍氣,直接刺穿寧青娥的肩頭,血液溢出。
頭髮本就有些凌亂的寧女俠,紅唇抿緊,衣衫染血,倍顯風姿。
“乾得漂亮!”
“前輩威武!”
人群裡響起喝彩聲。
刀尊韓千越也抱起手臂,說道:“如此美人,殺了倒是可惜。”
獨孤霸天笑道:“無妨,難得今日大家有助我劍塚退敵之心,本座已經封了她的修為,就將她交給諸位處置吧。”
此言一出,群情湧動。
“獨孤前輩放心!我等必然不會輕易饒了她!叛國投敵罪無可恕!”
“諸位,讓我先來,我擅長鞭法,先讓我抽她個遍體鱗傷!哈哈!”
“我擅長棍法!”
“那我最後來,我擅長匕首,最後當由莪來一刀一刀削去她的血肉,好讓她嘗嘗什麽叫做千刀萬剮的刑罰!”
“……”
一群武者圍了上去。
三百多名武者裡也有二十多位女性,不由皺了皺眉頭,但是她們什麽也沒說,反而有幾個也興奮地加入進去。
凌虐他人本就是爽心之事。
劍君步驚鴻、劍魔獨孤霸天和刀尊韓千越自顧自地交談著:“虎丘山是前往劍塚的必經之地,如果那大景魔頭沒逃,就一定會經過這裡,我們靜等就行。”
“說得有理,如果等了五天還沒等到,那他就確實是跑了。到時候,我們再昭告天下,還我晉國武林聲威。”
“呵呵,截殺這個魔頭不過是舉手之勞,本尊倒是在想,五天之後,不如我們就在虎丘山印證一下武學。”
“好說!這回我們三個也該分個高下了!到時候你可別哭。”
“……”
他們毫不在意寧青娥的死活。
一個女人不算什麽,甚至一個紫霞劍派在他們眼裡也是翻手可滅。
“你們……可惡!”
人群裡響起寧青娥的驚叫,有人趁亂撕裂了她的衣裳,露出雪白的肌膚,還有人用鞭子抽在她的大腿上。
這些人看著她尖叫,看著她哭泣,看著她躲閃,反而發出猖狂的笑。
他們享受這種凌虐的快感。
可是身處人群中心的寧青娥隻覺得絕望,這些……也配稱武者?也配……稱俠客?也配……稱晉國武林?
她的淚水狂湧而出。
她突然開始懷念那個男人,那個孤傲說著“就算天傾地覆,人間來戰,本公又何懼之有”的男人,與之一比,現在的這群晉國武者、所謂英傑都是畜生。
“這才是江湖嗎?我為了這樣的江湖竟然堅守了這麽多年?我在為了什麽?呵呵這世間還有什麽值得留戀……”
她蜷縮著,任由那些人圍過來。
“哈哈哈, 小美人,讓你死了確實可惜,不如死前讓我爽爽!”
甚至有人開始脫衣服,他像是有什麽癖好,人越多反而越興奮。
眾人眼見這寧青娥也是死路一條,並不攔他,眼裡露出戲謔和快意。
曾經你是紫霞劍派掌門夫人,曾經你是冷豔的俠女,曾經你是高高在上的宗師,如今不還是被我等踩在腳下。
呸,賤貨!
眾人轟然笑著。
那人一把攥住寧青娥身上斷裂的衣裙,準備扯掉她最後的遮羞布。
“哎,這就是晉國武林嗎?”
人群裡突然響起一聲輕歎,那聲音很輕,卻像是平地驚雷灌在眾人的耳朵裡,“真是教本公失望啊……”
絕望閉眼的寧青娥全身一顫,她本已抱著求死的心,也不願意受這死前的侮辱,可是她聽到了那個聲音。
“是……是你。”
她一下子睜開眼,只見那個青年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虎丘山巔,正負手立在山石之上,天穹之下,衣衫獵獵。
“是你……果然是你……”
不知道為什麽,淚水奪眶而出。相比這些正道英雄,這個惡魔仿佛才是自己的救世主,才是這天地間的脊梁。
寧青娥裹緊了衣衫,突然覺得這世界沒那麽涼,也沒那麽黑暗。
全場的人都望向那個男子。
有人怒斥:“你算哪根蔥!也敢管老子的事!老子宰了……你!”
他話未說完,就已經死去。
寧青娥抬眼凝望。
只見那惡魔青年收回手,語氣十分平靜地說道:“放開那個女人。”
“本公……饒你們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