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露出凝重。
“本公?你……你是大景衛國公魏明!原來你已經到了虎丘山!”
有人認出了他。
其他人紛紛色變,他就是那個自蟲谷一路而來,鎮殺安城十萬守備軍,殺穿半個晉國武林的大景魔頭魏明!
他們齊聚虎丘山是為了殺對方沒錯,但是真正遇到那就發怵了。
事實上,當魏明離開安城,途徑蘇城至虎丘山的過程中,又遭到了十數波截殺,裡面下毒、偽裝、陷阱不少。
但是都被他橫趟過來。
這裡面並沒有多少高手,因此他覺得煩了,就偽裝了一番趕路。
恰巧他在半路聽說南晉武林齊聚虎丘山,共商截殺大景魔頭的事,他就好奇跟了過來,一直聽得津津有味。
直到獨孤霸天到來,還擒了紫霞劍派的寧青娥,他看不過去才出手。
“哈哈哈,沒想到你這個魔頭竟敢自投羅網,大家夥兒圍住他!”
“不錯,有劍君、劍魔和刀尊三位前輩坐鎮,他這是自取滅亡!”
“諸位,看我拿下他!”
“……”
眾人鼓起了膽色叫道。
而步驚鴻、獨孤霸天和韓千越也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沒有說話。他們是第一次見魏明,有心看看他的手段。
人群中間的那名裸身大漢眼見眾人圍向魏明,不由淫笑著抓向寧青娥,打算趁此機會將她拖到遠一點的地方。
但是他剛伸出手,就見劍光一閃,自己的手掌自腕部齊根斷掉。
“啊——”
他當即慘叫起來。
人群裡的林景曜目露振奮:“無雙快劍!他果然會用快劍!”
原來正是魏明用通神霸體功模仿出林景曜的劍術,一劍斬了此人的手腕,他正緩緩將劍插入一名武者劍鞘。
對方還是懵的。
“我劍被奪了?我劍又回來了?”
魏明不理會他,再次掃視眾人,平靜道:“既然你們想死,那就別怪本公辣手無情了!南晉武林,一起上吧!”
說著,他伸手一探,龍首自拳上奔出,橫衝而去,沿途的武者無不大叫著倒飛丟去,然後龍首變為爪。
一把抓住寧青娥的肩頭拉回。
這是龍抬頭的逆向用法。
魏明稱之為“擒龍手”!
余悸未消的寧青娥隻覺得全身一震,然後就騰雲駕霧般飛起,後背隨即一沉,落在一個寬闊的胸膛裡。
一隻臂膀摟住了她。
另一隻手給她的身上蓋上了衣袍,遮住了她若隱若現半露的肌膚。
隨即一股乳白色氣息灌入她的身體,她隻覺得體內一緊、一顫,就在羞恥的感覺中,發現封禁被解開了。
修為恢復,法相內氣回歸。
“我只出一招,剩下的仇你自己去報吧。”耳畔響起男子的聲音。
寧青娥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只見為她蓋上衣袍的那隻手臂向前一按,有刀意霎時間凝聚,血色氣息從中爆發。
“驚神刀之疊浪式!”
一根根琴弦刀意凝聚,屹立在山巒上,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小子,裝神弄……”
一名晉國武者才叫出聲,就被琴弦刀意自面門中央貫穿而過。他張大了嘴,瞪圓了眼睛,臉孔瞬間一分為二。
噗。
鮮血過了兩息才噴湧出來。
“啊!快跑!”
這些意氣風發的武者慌了,一個個被琴弦掃中,不是死就是重傷。
眨眼之間,山上倒了一大片,而且都是缺胳膊斷腿沒幾個完整。
劍君步驚鴻終於坐不住了,喝道:“魔頭!休得屠我晉國武林!”
他一按腰間長劍,出手了。
“呵,終於來了。”
魏明像是才熱身結束,松開寧青娥的肩膀,就轉身迎向劍光。
寧青娥一會從天堂到地獄,又一會從地獄到天堂,短短幾天時間,就像是歷經數世變化,苦難甘甜盡在夢中。
那手一松,她覺得空落落的。
旋即,她的眼裡就生出恨意:“是你們!是你們這群人面獸心的畜生!我寧青娥今日哪怕入魔也屠了你們!”
她的背後升起法相,劍氣奔騰,霎時間化作一束束青色劍意衝出。
僥幸從魏明的驚神刀下活過來的晉國武者們大驚失色,慌忙躲避。
他們這時候才意識到,那被自己等人欺凌、羞辱的女子是名宗師!
他們這些人裡也不過只有三兩名宗師,誰人能擋住怒極的寧青娥?
劍氣縱橫,血液四濺。
林景曜、王弘業和崔松柏也急忙掠到一旁的樹梢上,靜看其屠戮。
“今日之後,怕是晉國武林都沒有這位寧女俠的容身之地了。”
林景曜輕歎道。
“是啊,無論是對是錯,只要她動了手,那麽在世人眼裡,她就是那個叛國逆亂,投奔大景國公的魔女。”
王弘業搖頭歎道。
人言可畏,這世上有哪個人會真正在乎誰是對的那一方?只要別人說你是魔女,說你叛國,而你還有事實。
那麽誰又會在意片刻之前,那個殺人如麻的魔女正被一群人欺凌呢?
縱觀萬古至今,皆如是。
這不是世道,而是人性。即便魏明以後手眼通天,能改變這萬民的世道,也不可能改變生在人性根子裡的劣。
他們看得明白,秀外慧中的寧青娥又如何會不明白?可是她已經沒有選擇,不經歷過深淵,永不知這絕望。
以前她是人人敬仰的女俠。
如今她只能墮入魔道。
“呵呵……呵呵,可笑啊!我寧青娥守護的就是這樣一個世界嗎?”
她置身在血泊中癡笑道。
周圍已經沒有一個活人,晉國武林屠魔者未曾屠魔,已被她殺盡。
自此,為世所不容。
她驟然回頭,望向不遠處的青年,或許能容得下自己的只有他了。既已入魔,那我就從了這魔頭又如何?
他……遠比世人更值得敬重。
魔非魔,道非道。
可笑。
轟——
山巔上爆發出恐怖的氣浪。
林景曜等人連忙望去,只見魏明在無盡劍氣裡一拳轟出,那劍君步驚鴻直接吐血倒飛出去,光影中龍吟陣陣。
“你……太弱了。”
魏明桀然笑道,隨即扭過頭,森寒的眼眸逼視獨孤霸天和韓千越兩人,“你們一起上吧!省得本公一個個殺!”
他未將這三名地境放在眼裡。
獨孤霸天當即就怒了:“狂妄!今天老夫就斬了你!魔劍出鞘!”
他的法相是一柄漆黑的魔劍,隨著手上的劍動,刺向對面的魏明。
刀尊韓千越也沒了看戲的心態,手上刀氣衝天,劈斬過去:“死!”
步驚鴻眼見兩人出手,自己也強按下血氣,身上湧現十二道劍意,在掌心裡化為一柄血劍,喝道:“十二劍!”
三位絕頂強者圍攻向魏明。
“有趣,本公接你們一劍又如何?”
他立在原地,不避不閃。
鐺鐺鐺——
無盡劍氣、劍意衝蕩在他身上,他的衣衫上浮現一絲絲乳白氣息。
然後,這些攻擊就齊齊湮滅。
精通境的不漏真炁的韌性和防禦,已經不是地元境所能攻破了。
三人面露駭然。
“橫練武者!”
他們沒想到這位大景衛國公竟然是罕見的橫練武者,還將一身防禦練到了如此境界,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事實就在眼前。
地元境不可破,恐怕唯有更上一層的三通境,才有可能破之。
“諸位,拚命吧!”
步驚鴻第一個說道,隨即全身的氣血、神念開始燃燒,“劍君!”
一個持劍虛影出現在他面前。
這是他的終極秘術,以燃燒精血、神念色壽元為代價,換取絕命一擊。這一擊的威力,堪比三通境的手段。
獨孤霸天和韓千越臉色難看,他們才登上虎丘山的時候,還吹噓能將大景魔頭輕易拿下,甚至嘲笑對方跑了。
但是如今就要拚命了。
“劍魔!”
獨孤霸天咬牙喝道,一柄通天徹地的魔劍瞬間出現在他面前。
這是他挑戰天下強者悟出的最強一招,但是從來沒有用過。因為他知道,一旦有一天他用出來了就活不了了。
這是用命換來的至強劍術。
韓千越撫上了自己陪伴多年的刀,屈指一彈,刀身劇震寸寸崩碎。
“絕刀術!”
他亦用出了最強一擊。
天地風雲變幻,三招堪比三通境的攻擊震蕩這世間,爆發開來。
“不錯。”
魏明有心借住他們的攻擊淬煉自己的武學,負手笑道,“看在你們拚命的份上,本公再硬接你們一招又如何?”
說著,他依舊不避不讓。
“找死!”
三人怒不可歇。
侮辱他們比殺了他們更難受。
稍微平複了心緒的寧青娥駭然望向這邊的爭鬥,眼裡露出擔憂。
“國公……小心!”
她第一次喊出這樣的話語。
林景曜、王弘業和崔松柏不由訝然地望過去,這位寧女俠變了啊。
“看來我們要多個伴了。”
林景曜笑道。
王弘業瞥他一眼:“端正你的身份,那是魏國公的伴兒,不是你。”
林景曜啞然後,但是他心裡暗忖道:“國公可未必喜歡女人。”
言笑間,至強三招命中了魏明。
強烈的氣機爆發,令整個山頭震顫,向下沉出了十數丈。塵土飛揚,遮蔽了眾人的視野,緩緩露出那現場。
只見魏明秋毫無損立在原地。
步驚鴻、獨孤霸天和韓千越愣住了,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旋即只見那青年伸手撣了撣衣服,皺眉道:“竟然破了個洞。”
眾人石化了。
這可是三通境的攻擊啊!
獨孤霸天一下子跌坐在地,喃喃道:“完了……劍塚完了……”
他能想象得到,當魏明走到劍塚的那一刻,即便是劍主和太上長老聯手,也未必能勝得過對方,他太強了!
然而,他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
劍魔一劍,乃是舍命一擊。
獨孤霸天不甘地倒在山巔上,眼睛緩緩閉合,再也沒了氣息。
“走!”
步驚鴻大喊一聲,拖著透支的身體縱身飛去,韓千越飛向另一邊。
他們已經心膽俱寒。
“現在再走,遲了啊。”
魏明輕輕一歎,旋即舌尖“嗖”地探出,纏繞在步驚鴻的身上,向後一拉,一拳將其轟得粉碎,隨手接住他的劍。
“通神霸體功——星羅重劍!”
他舉起劍劈向遠處的韓千越。
天地仿佛一顫。
那劍極慢,卻已經鎖定了目標。
王弘業瞪大了眼睛:“星羅重劍,這是我的星羅重劍!大巧不工!”
半空裡出現一柄劍影,自韓千越的身上劃拉而過,那身體斷作兩截。
林景曜喃喃道:“好快的重劍。”
兩人禁不住對視一眼,快慢隨心,圓轉如意,這魏明已經在兩人劍法的基礎上再做融合,達到了極高境界。
“我不如也。”
兩人心裡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熱鬧的虎丘山變得寂靜。
滿地血屍,再無活口。
魏明仰起頭,望向那蒼穹,驀然伸手在眼前,輕輕接住一枚雪花。
“下雪了。”
這冬日的雪來得有些晚。
魏明重重跺了下腳,整個虎丘山開始坍塌,眨眼間就沉入地下。
“死則死矣,別讓風雪凍著。”
碎石滾落,將滿地屍體埋葬。
他還是那麽心善。
“走吧,接下來就是劍塚了。希望這南晉魁首的宗門別讓我失望。”
魏明負著手,踏步而去。
林景曜、王弘業和崔松柏急忙跟著,寧青娥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大雪如鵝毛飄下,天地間一片白。
魏明看向面板,那驚神刀和通神霸體功兩門絕學終於晉升化境。
可惜,太上真魔經毫無動靜。
“看來不是魔性,難道關鍵落在一個‘經’上?經,難道是慈悲?”
他禁不住尋思。
可是一個魔功如何慈悲?
……
經此一戰,晉國武林失聲。
再也沒人敢高談闊論那個大景衛國公的名字,也再沒人嚷著滅魔。
他們……怕了。
所以魏明接下來的行程走得很順,所經之地,萬人避讓,無人敢靠近,也無人敢再出聲挑戰,連下毒也沒了。
這一走,就是兩日。
魏明走得很慢。
他有種直覺,這也是修行。
寧青娥已經習慣了伺候他的角色,渴了端水,餓了上飯,困了也為他鋪上草席,除了暖床,她能做的都做了。
身處深淵的她,只能見到這光明。
崔松柏勸她不必如此,可以去任意她想去的地方,可是她只是搖頭。
天下之大,已無可去之處。
天下之大,已無想去之處。
“他說得沒錯,我是殘花敗柳,又受世人唾罵,還有哪裡可去?”
寧青娥甘願做那卑微的侍女。
不曾跌落塵埃裡,就不會看得見這世界的真實,不知泥土的芬芳。
魏明什麽也沒有說,或者他並不在意周遭的變化,眼裡唯有武道。
這雪也下了三日。
這一日,魏明終於走到劍塚的山腳下,這裡有一處廣闊的湖。
“它叫鏡湖。”
寧青娥介紹道,“據說在這湖上向下看,可以看見自己的心。千年前,劍塚的祖師爺就是在此悟道。”
魏明好奇道:“悟道?”
林景曜上前一步,說道:“這個故事我也聽過。劍塚的祖師爺本就是用劍高手,一直追尋劍道的最高境界。”
“可是他在這裡遇到了一個更厲害的人,一劍就擊敗了他。他很失落,在鏡湖前站了三天三夜,才醒悟。”
“當他的家人找來的時候,他只是喃喃說,哪有什麽劍道,不過是夢幻一場,這天地間除他自己外都是空。”
“然後他就殺了他的家人,包括妻子,登上這山,埋劍其中。他自號無劍老人,後來的人也將劍埋在山上。”
“漸漸地這裡就成為了劍塚。在那山巔處還有一個小鏡湖,據說與此乃是一體相通,觀鏡湖可窺無上劍道。”
魏明和崔松柏聽得嘖嘖稱奇。
“這無劍老人真是一個狠人,但是武道如果這麽練,就入了邪道。”
崔松柏搖頭道。
魏明望向眼前的高山,笑道:“是正是邪又有誰來評判呢?或許他是真的悟了,也或許只是逃避失敗罷了,”
他仔細看了看鏡湖, 看不見水花,因為上面已經結了冰,被厚厚的白雪覆蓋著,湖面與山色、天地連成一片。
“不走了。”
魏明突然說道,“就在這裡與南晉武林決一死戰吧。崔松柏,這是我大景的事,這最後一步終究要你來做。”
崔松柏神情一振:“國公請吩咐。”
魏明一踏步,緩緩飛出,落在鏡湖的中央,負手而立,望向蒼穹。
“你去登山傳信,就說我魏明在鏡湖等待他們到來。但凡晉國武者,皆可一戰。望劍塚能有強者將我擊敗。”
他平靜地說道。
“三日之後,日出之時,若是還沒有人能擊敗我魏明,那我便登上劍塚,於小鏡湖洗劍,摧毀這千年聖地。”
他的聲音令崔松柏全身一震。
“是。”
他飛身落在對面的山道。
拾級而上,這一去就是宣戰。
魏明靜靜閉目,世間的一切都安靜下來。自皇宮出來,一路征戰,一路殺伐,他似乎從來沒有停下來過。
而今,他難得地停下來。
整個世界像是不一樣了。
寧青娥、林景曜和王弘業本是在湖邊等待,但是突然覺得腦中一空,失去了對魏明的感知,不禁起身望去。
那青年就立在湖中央,與天地、山雪融於一體,眼睛能看到,但就是感知不到,神念像是完全失去了作用。
“悟道之境!”
他們莫名地想起了這個詞語。
當年無劍老人在此悟道,創下劍塚傳承,如今魏明難道也要悟道?可是他明明還沒有看到過鏡湖的湖水。
他在……悟什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