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梅是余明的妹妹,東方思義和他們兄妹倆曾經住在同一個居民小區裡,而且還是樓上樓下的好鄰居。
到了上學的年齡,他們在同一所小學報名上學後,相處沒幾天,很快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東方思義和他們兄妹倆一直是同班同學,一同上完了小學,又一同上完了中學。
余明比東方思義大一歲,東方思義比余梅大二歲。後來才知道余明為了照顧妹妹,自己說服了父母,一定要和妹妹一起報名上學,硬是推遲了二年才報名上學的。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余明是名副其實的妹控角色,余梅在他的呵護下,從小學到高中,都沒有受過一點委屈。
在東方思義的記憶裡,這個比他隻大一歲的小哥哥總是處處以大哥的身份自居的。上小學的時候,東方思義就感覺余明比自己更有主見,也更有能力。
如果有一天,東方思義被老師批評了,余明總是能主動來安慰他。要是他被同學欺負了,余明也總是能主動出手來幫他去找回面子。所以,東方思義從上小學開始,便心甘情願地作為余明最好的小弟,和他妹妹余梅一起總是伴隨在他的左右。
他們三個人一直都同在一個年級,同在一個甲班,因為少年老成的余明很會管事,余明便一直是班主任老師指定的班長。他們三個人也總是一同上學,放學後又總是一同回家。如果有一天發現有一個人不在一起,他們自己立馬會覺得很奇怪,就一定會四處去尋找,必須一直找到對方,看到對方才會心安下來。
余梅小時候是不愛說話的,在學校裡總是能看到她孤單的身影,端坐在教室的角落裡,安安靜靜地看書,安安靜靜地雙手托著下巴思考著問題。她似乎有看不完的書,也有思考不完的問題。
在回家的路上,她也總是安安靜靜地跟著他們,余明和東方思義很少聽到她說話。余梅回到家裡便不會再出去玩,她依舊喜歡一個人在家裡安安靜靜地看書。東方思義和余明卻總是把書包扔到家裡隨便什麽一個角落後,就匆匆跑出家門,約了同伴找空地踢足球去了。
時間像一把抓在手心裡的沙子,你想握住它,卻怎麽也握不住,在你無可奈何的搖頭歎息之際,它便從指縫間悄然流走了。東方思義記得有一天,他們三個人放學回來,走進家門口那條巷子的時候,忽然感覺巷子口的那道石門好像變矮了。那道石門是有幾百年歷史的一處舊城遺址,是舊城唯一保留下來的遺跡。
他們一同從這條巷子裡走過了五六年,以前每天走過的時候並沒有特別地在意,只是覺得這道石門特別地高大。現在三個人繞著石門轉了幾圈,相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這才真真切切地發現,站在自己對面的夥伴個子長高了,那條他們一直熟視無睹,來來去去無數回的巷子,在自己的眼裡忽然間變得狹窄了。
如今想來,那天的感覺應該就像幾隻剛爬出窩的小鳥,在撲騰著翅膀飛出去之後,忽然地發現世界是那麽大,再回頭看著自己成長的巢穴,才知道世界並不是只有那個小小的空間。那一瞬間的覺醒,也意味著他們的小學快要讀完了。
那一年的暑假,余梅似乎改變了很多,她雖然依舊喜歡安安靜靜地看書,但有時也跟著他們一起出去玩。東方思義和余明帶著一班同學,在操場上踢足球的時候,她就一個人捧著自己讀不完的書,在操場邊的樹蔭下,一邊看他們踢球,一邊興致不減地讀著自己的書。
東方思義那時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余梅在操場邊上看他們踢球後,自己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余明還因此踹了他一腳:“你看小妹幹什麽?又發呆了?想什麽呢?記住!這是我們暑假最後的一場比賽,隻準贏不準輸!”
那場比賽,是余明和另一個班的班長,也就是乙班的班長胡同,一起牽頭組織起來的,雖然平時雙方也經常開展活動,但這一次卻不同以往。比賽雖然沒有獎品,但是,比賽前雙方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約定,就是升入中學後,兩支足球隊準備並為一支,哪個隊贏了這次比賽,就由哪個隊的教練負責組織新隊,輸了這次比賽的隊的全體成員都要服從新教練。東方思義是自己這個足球隊的隊長,余明是教練,對方球隊的隊長和教練都是胡同。
看起來這是兩支球隊的一場比賽,實際上成了余明與胡同兩個人一決高下的比賽。余明說,雖然大家都是好朋友,但朋友之間也要講公平,講原則,升入中學後,大家依然是好朋友,要更加團結一致。
被余明踹了一腳後,東方思義的視線離開了余梅,終於集中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決定勝負的最後時刻,東方思義用一個頭球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在頭球攻門成功後,東方思義卻倒在了地上,由於頭球攻門時的慣性前衝,他不可避免地撞到了球門的柱子上,東方思義隻覺得腦袋“嗡”地一聲,眼前便天旋地轉起來。大家急忙圍了上來,余明趕緊拿出自製的急救包幫他包扎住流血的傷口,好在只是頭上擦破了一塊皮並無大礙。
這一幕全被余梅看在了眼裡,那天結束比賽後,在回去的路上,余梅還是很擔心地問他:“疼嗎?”東方思義看到余梅的眼神中除了擔憂之外,好像還有一絲特別的什麽東西,雖然那一絲特別的東西自己也說不清楚,那種異樣的感覺只是一閃而過,但卻從此留在了東方思義的記憶裡。
上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兩家因為同在的那個小區拆遷了,東方思義和余明兩家被安置到了不同的地方,兩家相距的遠了,步行需要半個小時的路程。東方思義和余明兄妹倆同路的時間就少了。雖然在學校的時候,依然會在一起,依然會像以往那樣,看不到對方的時候,就會牽掛著,直到對方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進入高中後,學習的任務重了,只有在周末組織足球賽的時候,東方思義才會和余明待在一起說說話。盡管仍然是同班同學,但無論是在課堂內,還是在課堂外,東方思義開始有意無意地保持了與余梅的距離,少男少女之間微妙的心理暗示著他,距離是一種尊重,距離也是一種保護。
有一次因為輪到自己做值日生,東方思義走的比較晚,他發現余梅還在教室裡看書,就有些奇怪地問她:“哎,你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走?還不回家啊?”
余梅抬起頭來,看了看東方思義說:“我在等我哥呢,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東方思義這才想起來,余明和胡同放學後一起到二中去了,說是要聯系和他們開展足球友誼賽的事,他大概是忘記和余梅說了。
東方思義想了想,看著教室窗外四處黑沉沉的夜色說:“別等了,余明哥去二中了。可能忘了和你說了,也可能以為你回家了。這麽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深秋的夜晚很寧靜,走在路上,不時可以看到有梧桐樹葉被夜風吹落到地上,街道兩邊的人行道上,落了一層枯黃和半枯黃了的葉子,腳踩在上面發出“沙沙”地聲響。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之前,那時候的縣城大多數還是比較落後的,夜生活是遠不如現在這樣豐富多彩的。除了比農村多幾條街道,街道上多幾盞昏暗的路燈,行人也並不多。
偶爾能遇到路燈底下擺攤的小販,他們也是有氣無力地間歇性地吆喝幾聲,從那聲音裡就能聽出來,他們是不抱著什麽希望的,那眼神裡還看不到對發財的渴望,有的只是對生活的一點努力和期盼,而更多的卻是守株待兔般的僥幸等待。他們的眼睛裡只有一種空洞和茫然,不像現在街頭的商販們,他們的眼神是獵人一般的敏銳,會不時地掃過每一個路過的行人,適時地叫喊著他們的生意。
余梅一如既往地安靜地在前面走著,東方思義始終和她保持著三五步的距離。東方思義覺得這個距離既能感受到余梅的氣息,又能排除別人的無端懷疑,是最安全的距離,也符合余明對自己提出的警告。
想到余明不止一次地用一種不信任的眼神看著自己, 不止一次地告誡他:“離我妹遠一點!”東方思義就想笑,余明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妹控,他不能容忍任何同學對他妹妹表現出超過同學之外的一絲熱情,也同樣不允許東方思義和余梅有過多親近的言行,這讓人如何能把握得了他說的那個分寸呢?
余梅不僅是他們這一班同學中公認的班花,也是他們公認的學霸。在大部分男生的心裡,余梅都是女神一般的存在,余明的拳頭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實際上,東方思義感覺到余明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余明有時便使出自己勸誡的招數:“小梅是要上重點大學的,她不可能和你我這樣的,也許我們一輩子都要呆在這個小縣城裡,即使有機會讀大學,也一定是要回來的。小梅是不一樣的,她應當有更好的前途。”
余明每次說完這些告誡,還不忘再打擊一下東方思義的自信心:“這個世界不是我們能夠想象的世界,我們自己能飛多高,能飛多遠,自己心裡都是有數的,飛遠了會折斷了翅膀,飛高了會摔下來。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地上呆著,這樣才踏實。”
(下期預告:第42?章??歲月的牽掛)